“你是‘严党’？”王明徽紧紧盯着陆柄的眼睛，不放过其中的一丝变化。
陆柄既没有否认也不承认，他转身点上了一盏灯。顿时房间里亮了起来，光明把黑暗又驱赶到了几个角落。陆柄转过身看着王明徽，用倚重平静的语气回答说：“我不是。”
“那么刚才严世藩所说的你和他一起整死夏言的事情？”
“都是真的。”
“那么你还不是‘严党’？”
“当然不是，我们只不过是合作关系。”
王明徽从嘴角里面挤出了一丝冷笑。陆柄从王明徽的表情里面看出了怀疑，但是他也并不强求王明徽现在就能理解全部的事情。他毕竟还只有五岁。小孩子总是只分好坏的，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陆柄自我安慰着。
王明徽也在心中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一直以来，陆柄在自己的心中都是可敬可爱的大哥形象，现在突然间发现他还曾经和严嵩一起做过一些事情。王明徽的内心深处泛起了一种悲哀，原来自己一直都蒙在鼓里，一直都受到欺骗。
二哥都如此，那么其他人呢？本来王明徽对自己的将来充满了希望，虽然现在自己并没有什么建树，而历史也是一直按照他本来的方向发展，并没有因为王明徽的到来而产生什么变化。可是他总是认为是自己还没有长大，他对未来的希望一点也没有减少。可是现在……现在自己还有谁能够依靠，还有谁可以信任，王明徽自己现在也不知道了。
看着王明徽失魂落魄的样子，陆柄也有点不忍心。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对王明徽讲述起当时的情景。
“当时严嵩还不是首辅，朝堂上的辅政大臣是夏言。
后来有一回，严嵩和夏言之间发生了矛盾。因为严嵩收受贿赂，被人揭发。本来夏言可以致他于死地，可是严嵩和严世藩赶到夏言府上。严嵩求夏言放自己一马，说自己以后一定改过自新。甚至父子两人跪在夏言面前不起。夏言一时心软，最终放过了严嵩父子。
可是严嵩并没有悔改，他只是变得更加隐蔽了。而且他还在寻找可以致夏言于死地的机会，直到有一天严世藩找上了我。当时我并没有现在少保、太傅、左都督的头衔，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同知。而且我朝成祖以来，锦衣卫在大臣中的名声一直不好。”
突然间陆柄提高了音量。“这一切和我又什么关系？我当时只不过是刚刚做上锦衣卫的同知，凭什么要我为锦衣卫以前的所作所为负责？我当时为了能让锦衣卫走上一个好的路上耗尽了心血，而那个夏言，每次都用十分鄙视的目光看着我。我从他的目光里面知道无论我怎么努力，他看我永远只有一个评价：奸佞小人。”
似乎是怨气得到了发泄，陆柄的语气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后来严世藩让我帮忙收集可以让夏言伏法的罪证，我就帮了他。我统领锦衣卫，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更何况我朝的大臣当中，一生清白的恐怕只有于谦于大人和王守仁先生。其他的谁没犯上几条法律。”
“那么后来呢？”听了陆柄的讲述，王明徽也渐渐理解了他。不像别人，他是从后世穿越而来，懂得换位思考。他更能体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自己享福却让别人玩命，自己贪钱却要求别人清贫。（比如第七章里面的钱德洪）
“后来夏言就被处死，严嵩成了首辅，我依旧执掌锦衣卫。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锦衣卫终于又重新崛起，什么东厂总管，现在还不是一样不敢嚣张。”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王明徽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杨继盛？”
“当然是该怎么办怎么办？徐阶和夏言其实没有什么区别。都以为天下只有自己是君子，别人都是小人。在朝堂上也是一个个都想着把持朝政，说好听了是‘以天下为己任’，其实他们都敢在朝堂上逼迫皇上。”
“那我能去看看他吗？”王明徽看到陆柄虽然没有说会照顾杨继盛，但总也没有说会害他，可是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担心，所以提出了要求。
陆柄说：“可以，若果你想去的话随时都可以，不过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诏狱已经关门了。你还是回去休息，明天再去看他也不迟。”
王明徽点头表示同意。他要回家睡觉了，今天太疲惫了，是应该好好休息了。再临走的时候，王明徽又想起了一个问题：“二哥，你这些事情，大哥他知道吗？”
“皇上不知道，这些事情如果我不告诉他的话是没有别人会说的。”
“那万一大哥知道了怎么办呢？”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嘉靖知道了还指不定会把陆柄怎么样呢！
陆柄笑了笑：“我和皇上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谁要是敢对皇上不敬我第一个饶不了他。这些事情只要自己认为对，那么去做就行了，谁还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你？那些人满脑子的仁义可是他们自己又有几个人做到了？”
王明徽再没有多说，转身钻进了车里。听着车轮的滚动，感受着马车的颠簸，王明徽的思绪却已经离开很远了。按照前世的记忆，杨继盛这次最终没有躲过被杀的命运，他还会在诏狱关押半年，然后被杀。可是自己呢？
王明徽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还是把这个世界看得过于简单了。和嘉靖成为了兄弟又能怎么样？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就是亲父子都不好使，更别提他这个干兄弟了。看来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还是不能逃脱我的命运吗？”王明徽轻声地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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