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古艰难为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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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南昭明循例大清早就上朝去了。
素心依足规矩,再向李丽君及杜盈行礼后,也接受了南家仆人婢女等的拜见。
午后,几个女人坐在大厅里喝茶。
李丽君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分别是六岁和四岁,现在又怀上了一个。杜盈进南府已有五年,前年生下一个非常趣致的女儿。
杜盈正为女儿雅玉近日低烧而烦恼,嘴里不免碎碎地念叨着:“大夫都来了好几次了,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喂她喝药可真是头痛……也不见好……饭也不肯吃。这样下去……”。
素心仔细看着雅玉,小姑娘口水流个不停,牙肉颇见红肿,抓住东西就放进嘴里啃,就是一喂饭就哭。乳母正在哄她喝药,那药黑乎乎的,估计很苦,她被灌一口就吐了一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丽君就说:“要不要让大夫再来看看?怪可怜的。”
杜盈也乱了,抱过女儿,边擦孩子身上的脏物,边说:“这药就是早上来的那个大夫开的方子,说是饭后服用的,一口还没吃上呢,就吐上了……”
素心看她急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就说:“盈夫人不必太忧虑,我看着雅玉是在长新牙呢,这药么,她能吃就吃,不能吃也不必太过逼她。”
杜盈疑惑的看着素心:“发烧不吃药,可怎么了得!”
“小孩子身热很多时候是不用灌汤药的,只需随时留意,调节饮食,就会好起来的。”
素心慢慢的道.
心里也知道最好闲事莫理,可就是见不得小孩子受罪。这脾气多早晚才能改呢?
李丽君问道:“听着有点道理,可也只能当作辅助吧?药恐怕还是要吃的。”
“如果只是发烧,三五天内不碍事的,时时用心给孩子用温水擦干净身子,换上舒服吸汗的衣服,让孩子好好休息,尽量吃点粥水。如果是一般发热,几天后自己会好起来的。到第四天还反复高热,就可以下药了.”素心细细的解析。
“为何要等到几天后才下药呢?一开始就用药,小孩子不是可以少受点苦?”丽君很不解。
呃……她不知从何说起,从父亲那里耳濡目染了很多医道药理,但是要向一个外行人说清楚其中的缘故,有点难度。而且她不想说得多错的多,太与众不同了是很危险的。
于是她敷衍道:“啊,如果孩子能咽的下,那也不是不可以一开始就用药的……实际上所有的人都这样做……我的浅见只是做个参考。大夫人,盈夫人听着合心的就斟酌着用。不合心的也无妨。”
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不能插手太过了。
丽君笑起来:“盈妹妹,我听着素心说的挺有理的,反正看样子雅玉也吃不下这药,咱急也没用,不如就试试她的法子。”
杜盈当局者迷,关心则乱:“不吃药,如果……那怎么办?”
丽君抿嘴道:“余家的大国手在这里呢,你怕什么?”。
素心背上一阵寒气上升,忙说:“二姐要是不放心,我让家父来给雅玉看看?”。
雅玉这时已经静下来了,只要大人不喂苦药,刚刚那股辛苦劲也过了,眼睛开始往下拉搭,张大嘴巴流着口水打哈欠。杜盈看着女儿的小脸,半信半疑,就说:“再看看吧……我先去哄她睡会儿,等她睡醒了再说?”。
丽君说:“也好。”
杜盈抱了女儿回房去了。
丽君的两个女儿枫玉,瑞玉在一旁玩了一阵,也嚷嚷着困了。丽君正让丫环带回房午睡去,一名小厮来报:“爷已经回来有一阵了,说是让三夫人到书房走一趟。”
素心让丽君明亮的眸子看得心里发毛,就浅浅的一笑。说:“那妹妹先告退了。”
出了门跟着小厮在南家的院子里左转右转,素心知道这小厮是昭明特意叫来带她认路的,就很留心在心里默记。
推门进去,一股暖洋洋的檀香扑面而来,素心脱下大斗篷抖掉雪珠,挂在墙上。
“啪”的一声,昭明把手里的书拍在桌上,冷声说:“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素心愣住了,抬头正想说话,忽然看到他飞快的打个眼色,感觉到那小厮还在身后,心里一动,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了头,小声说:“妾身……相公指的是什么事?”
“刚刚你在那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横她一眼:“颂儿,你去三小姐那里给我好好看着,一有不对马上来报!”。
颂儿答应着,关上门连忙走了。
屋子里很静,可是素心看得出昭明在听,听颂儿的脚步声和在听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人。
过了良久,昭明绷着脸说:“你先给我说说,说出个理儿来,说不定我就免了你的罚。”
“我要先知道你想如何罚我?”素心轻声说,她清楚自己今天是孟浪了,大户人家的孩子,不是一个无权无势,出身平凡的妾室可以插手的管的。尤其是饮食病痛的问题,要多敏感有多敏感,出了什么差错,这后果不是她可以想象的。
昭明深深的注视着素心。李氏算是大家闺秀,是中书省的侍郎李维大人,自己的顶头上司。杜氏是礼部杜和政的侄女。他非常的清楚身边这两个女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岳父李大人是皇太子杨勇的党人,那是明摆着的,而杜和政看起来不拉帮结派,但是,他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杨素的外甥。杨素欣赏二皇子晋王杨广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了。

昭明多年来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妻妾之间的平衡,对李氏和杜氏一视同仁,连他们身边的贴身丫环都该宠的宠,该赏的赏,从不敢马虎。李氏从容大气,精明能干,把南家打理得头头是道。杜氏明媚动人,弹得一手好琴,也是佳人一个。
说句真心话,他不是不喜欢她们,但是在她们面前还是要抱着上朝的心情,谨言慎语的,比天天面对朝中汹涌的暗潮还累人啊。
兄长昭仪,在户部任职,官位不是太高,但掌管财政,是个很多人都想巴结的位置,也是多方势力都想争取拉拢的对象。所以,昭仪和其他户部的同僚一样,见了谁都笑眯眯的,但骨子里和谁都不亲近。南家两兄弟曾经私下谈心,昭仪就很明确的对弟弟说:“我们不能来往过密,手足情放在心里。如果表面上能让所有人觉得我们不和,那就是对我们最有利的……”
人前人后,谁不知道南昭明是个兢兢业业的臣子,张弛有道的君子。
在见到素心之前,他不知道找到一个可以说说真心话的人是如此的快乐的。
最重要的是,余家和官场没有一点瓜葛。这让他感到无比的轻松,他是真的很想好好地去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一点都不在意外面的传言,而且他看得出,这是个聪明的,与众不同的女人,问题是,她到底知不知道在这个家的位置?昨天听她说的几个条件,她分明是懂得如何韬光养晦的,也许,她不了解丽君和杜盈的背景?……
沉吟中,素心上前一步,说:“我,只是想着她是你的女儿,不想见到她受苦……没有想到她首先是盈夫人的女儿……很抱歉,让你为难了。”眼圈都红了。
昭明心中一震,为自己的苦心她都懂。他苦笑一下,努力掩饰情绪,问:“孩子发烧不用下药,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是不是岳父大人的心得?”
素心的震动比他更大,因为他称呼自己的父亲为岳父!妾,在大户人家其实比一个丫环的地位高不了多少,尤其是像自己那样,家里无权无势的,一个混不好,连李丽君身边的一个大丫头都不如。
侍妾的亲戚不算亲戚。将来素心的孩子是不可以称呼余庆作外公的。可是他竟然……素心不得不把目光转移到他身后的画上,以免自己在他的注视中沉沦。
“凡药三分毒,无论是什么药,吃多了总是伤身的。所以,父亲一直主张从小开始练兵。”素心笑道:“穷人家的孩子没钱请救兵,他们的身子反而比富贵人家的孩子硬朗,不是吗?”。
昭明深深的看着她:“素心,我很同意你的说法,虽然听起来很惊世骇俗。我猜我们将来的孩子,一定会非常健康可爱。”
她听懂了:等你自己生了孩子,你爱怎样养是你的事,但是,她们的孩子,你别多管闲事。
他是为自己好……
书房相当的大,靠窗处放置了张很大的书桌,除了错落摆在房内的几盆花,其他的就是高高的架子和架子上的书,独特的是所有的书架都挂上了精致的竹帘,让人看不清帘后的内容……
唯一的一张画挂在书桌后的墙上,画的是连绵不尽的群山,山脚的树林子郁郁葱葱,滔滔东流的大江,江上一叶孤舟,舟上好像有人……
素心不禁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点。他嘲笑:“那里跑出来的呆头鹅?没见过水墨画?没出息!”。说着,不经意将看到她的绣鞋上的溶雪,站起来说:“你跟我来。”
带着她穿过一排排的书架,后面有他的一张软榻。他让素心坐下,不由分说就弯腰脱下她湿透的鞋子,袜子,情不自禁用手捂了捂那双冰一样冷的脚。
感觉到她稍微一缩,他的脸居然红了。连忙拉过一张青色的棉被,把她塞进被子里,然后转身往榻边的小碳炉加块碳。把她的鞋袜放在炉子旁烘着。
“噢,可以把《墨子》拿给我?就在那边的架子上的。”素心轻轻的问。
昭明把书地给她,她懒洋洋地说:“你很会享受啊,嗯,如果再来点果脯之类的就十全十美了。”
他彻底无语。顺手也抽出本书,挨在软榻的一角,翻起书来。
一时间,房间里静静的。空气中恍惚流动着一种让人舒心的韵味。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暗。素心放下手里的书,怔怔的问:“哎呀,等会儿你如何向你的娇妻美妾交待?”。
昭明拿过早已烘干的鞋袜,边递给她边说:“我就说让你抄了二十遍的《道德经》。”
这时,门外传来老管家通伯的声音:“少爷,晚饭都备下了,请少爷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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