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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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堆里挤进挤出,看见一个扎眼的,就过去拍拍人肩膀,问一声:“你好,兄台来此贵干?”
“拜师。”
“这位兄台一看就天庭饱满,地格方圆,非同常人,令人钦佩啊钦佩,不知道你到这里是?”
“拜师。”
排得长长的队伍,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哎呀呀,这个什么景阳门真是个人气旺盛的好地方。掌门人一句收徒,引来这么多拜生的少年如蝇逐臭而至……从一个侧面充份说明了这门派虽然不如峨嵋山啦昆仑派啦九华山啦五台山呀的历史悠久,但是后起之秀也不容小觑。
等我问到第十七还是第十八个,终于有个人不耐烦,反问我:“你不是来拜师的?老老实实后面排着去,别想插队。”
我马上老老实实的回答:“实不相瞒,我的确不是来拜师的。”
对方疑惑的问:“那你来干嘛?”
我指了提另一边稀稀落落的队伍:“我是来应征杂役的。”
对方无语,把头转过去。
我跳过了他,再去问下一个。
下一个人让我眼前一亮,虽然平平都是穿着一件布袍的少年,但是,但是……他,就是……就是和人家看起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唔,先说最明显的地方,他脸上印着一个偌大的红圈圈,根据我的目测,经验,推断——这好像是女子的胭脂唇印啊!印出这么大个圈来,这女子该有多么硕大的一张嘴啊!
我看着那个红圈出了神,都忘了问他问题。
“这位小兄弟到这里,有何贵干啊?”
我很自然的说:“我来打工的嘛。”
“嗯,有志向。那你打工和你一一问人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我回过神:“这位兄台天庭饱满……”
那个人笑,连带着脸上的红圈也跟着变了变型,显得没那么圆了,有点狭长。
“我天庭一点儿不饱满,我爹天天说我长的尖嘴狐腮,没点人样儿。”
我嘿嘿:“兄台真会开玩笑。”
他也嘿嘿笑:“绝不是玩笑,哪天我领你回我家去坐坐,你就知道我这话绝对是肺腑之言哪。”
这人真是不一般。除了那个红圈,我发现他笑起来——牙特别白,太阳光一闪,耀得人眼都有点花了。
“不知兄台到此……”看着他继续让人眼花的笑容,我吞口口水:“也是来拜师的?”
他居然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看热闹的。”
“呃?”
意外的答案,比前面那十几位千篇一律的回答,真是有创意有呀有创意。
他接着说:“我在那边经过,远远看着这边聚着好多人啊。我正没事做,想着这边是不是有人在杀人放火啦,打家劫舍啦,卖身葬父葬母葬爷葬奶的,所以顺便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顺路便宜可拣。”
他嘿嘿。
我也跟着嘿嘿,不过嘿的声音干巴巴的。
这人真是……真是……别具一格,说起话来都不同,不同那个凡响啊。
“你呢,你干嘛到这里来打工啊?”
我摊一下手:“哪里,其实我一开始,也是来报名拜师的。”
“哦?”他明显来了兴致:“那你怎么拜师变打工了?”
我眨眨眼:“我前天就来报了名了,准考证号还排在零零零……零七号咧,你说这是不是个吉利数字?”
他点头:“我觉得零零八可能更吉利。”
“但是到了里面考试,一个羊脸羊胡子老道士给我张白纸,让我写篇啥啥子的字。你说,我是来拜师的,不是来考状元的!为什么还要写字?我认不认字跟拜不拜师有关系吗?太不讲道理了!”
他深有同感的点头:“是啊,的确是太不讲道理了。兄台你应该据理力争讨还一个公道才是!”

我沮丧的一挥手,赶走更多想发的牢骚:“唉,不提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交了白卷啦,又来一个方块儿脸的道士,领我们去一个大院子里,让我们跳木桩。”
“跳木桩?”
我热心描述:“就是,好几百根木桩,每根都离的老远,让你从这根跳到那根,按规定的路线跳,跳过去的算过关。你说,稀奇不稀奇?又不是耍猴儿戏的!”
“哦啊。”他适时的表示出稀奇的情绪:“太稀罕了。你跳了?”
我点点头:“跳了。”
“过关了?”
我摇摇头:“没有?”
“那是为何啊?”
“我从第一根桩上跳下来,就一头栽到地上,当时就不醒人事了。”
“啊!”对方赶紧上下打量我,那种关注的目光让我觉得心里很是舒坦:“兄弟你受伤了?快快快,快躺下来休息一下……”
==,我现在能跑能动又能说,干嘛要躺下来休息啊。
我摇摇手拒绝了他想把我放倒在地的好意:“我接着说吧。头一二关我都没过,那负责人说我剩下的就不用去过了,反正后面的十六关只有更难,我是肯定过不去的。”我又愤慨起来:“你说,他们到底有没有诚意招人入门啊?还没进门先要过十八关?他们以为他们是XX寺的十八铜啥阵啊!而且这些应试又都这么危险,这到底是要招人,还是要害人?出人命怎么办?就是不出人命,摔残个把儿的,他们负不负责啊?”
对方应和我:“是啊,真是太不负责了!”然后问:“你还没说,你怎么变成打工的了?”
我叹了口气:“是啊。事情的发展真是峰回路转,一转眼就说到关键的地方了。他们不肯收我,我又特别想留在这儿,正和他们拼命侃拼命侃,指望能侃晕一个两个的就把我收下来,结果他们个个儿都是念经的好手,倒过来对我拼命念用力念……念着念着,我就看见自己按了个手印儿,要在这里打十年工——做工期间倘有走失逃亡他们概不负责。”
他同情的点点头:“是啊,道士念经是很厉害的说……我也受不了,一听他们念就晕晕乎乎的啥都想不起来,他们说一就是一,他们说二就是二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沉痛的说:“前面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询问我的来意,也没有一个愿意倾听我的悲惨遭遇的!还是你人好啊。所以我得提醒你一声儿,可别象我似的,傻了巴叽的就成了干长工的了。”
他一脸诚挚的拉着我手:“是啊,这位兄弟你实在是急公好义大公无私一片襟怀可昭日月惊天地泣鬼神令小弟我感佩不已,所以我决定……”
嗯?
他居然被我的话感动成这样啊。
“你要排除万难拜师成功?”
他说:“不,我决定和你一起在这里当长工。”
扑通一声,我趴在了他的脚下。
“哎呀这位兄弟你别激动啊……”
我怎么能不激动,敢情儿这位是个傻子啊,白费我这么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的和他说叨这么半天,此人居然没点儿志气也完全没有冒险精神和知难而上的毅力……
我被他从地下扶起来,然后如此这般那般一番,这人也签了一份不平等合约,成了编号九五二八号的景阳门小长工一枚。
顺便说一句,我的编号是九五二七号。
看来我与七号有缘。
但是他说八号吉利。
谁知道我们这对有缘人,前途是不是也象他说的那样吉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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