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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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Mr。E的死亡通知书正式传来。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恍若还在梦中。
那些警察在Mr。E家里找到刚开封不久的白酒,在悬崖边上发现大滩汽油的痕迹,所以他们认为Mr。E酒后驾车,在拐弯时冲下了悬崖,至于在半空爆炸可能是因为汽油泄漏的原因,于是鉴定结果上这场事故被草草断定为意外。
这场意外发生得还真是时候!
Blank的线索随着Mr。E的死亡,也如烟灰般消散在空中。
Mr。E的所有遗物都已经被清理干净,我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地上,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的某点。
Mr。E其实是个脾气相当暴躁的人,那个时候他在我眼里比魔鬼还可怕,不管是身体检查,打针吃药,复健治疗,他从来都不曾理会过我的疼痛极限,任我撕心裂肺地惨叫,浑身抽搐到晕厥,他仍然我行我素,仿佛在他手中的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生命感觉的木偶。但是,若不是他近乎冷酷无情的治疗方式,我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就从死亡的边缘恢复到现在这种状态。如今,我对他的感激之情远远超过了对他的恐惧,除了blank,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还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个清楚,然而这个人却突然之间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不早也不晚,好像算准了时间似的,这个意外我实在无法把它想得那么简单。
天色逐渐暗下来,我的头脑像被灌了水,沉甸甸的,我向后一倒索性躺在地板上。人去楼空的感觉就是这样吧,不知道曾经的那个家是否早已结满了蜘蛛网,恐怕早已被灰尘覆盖了吧!我将手臂覆在眼睛上,不想让那酸涩的滋味涌出来。
手机的震动从腰间传来,我伸出手去按掉,手背突然被地板划出一道口子。
“嘶!”突如其来的疼痛令我呲牙咧嘴,地板上掉刀片了吗?我撑起身看过去。
果然有一小块地板的边缝翘了起来,锋利得跟签刺似的。我看看手背长长的划伤痕迹,发泄地握住那翘起的边缝,使劲一拔,那一块木板竟然被我全部掀了起来。
我一惊,木板下面居然是空心的!!!
一张白色的信封静静地躺在那里,我疑惑地取出来,里面只有一张小型光盘。
这里面记录了什么重要的东西,Mr。E要把它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我好奇地翻看这张光盘,上面什么笔迹都没有,看上去崭新如初。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迅速将光盘放入上衣内袋,刚把木板嵌回原位,奈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他夸张地叹口气,“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亲爱的瑾,你和Mr。E的感情什么时候变这么深了?”
我就势坐在地上,掩盖住刚嵌好的木板,不动声色:“有什么事?”
“唉!你们中国人说这叫什么来着?”他用手指抵着下巴想了半天,突然拍手道,“对了,就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说亲爱的瑾,你到底想不想治好你的妈咪呀?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就算Mr。E为你治过病,死者已矣,你总不能一直沉浸在伤怀中吧!我们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你可别本末倒置了!”
我沉默片刻,转头看向窗外,一字一句道:“我要带她走。”
“你可想好了。她要是见到程耀,说不定又会受刺激。”
我瞥他一眼:“你不是说要让她亲眼看见恐惧源头消失吗?我一定要治好她!”而且,Mr。E死得如此蹊跷,我怎么能把她再放在这个诡异的地方。
“不不,亲爱的瑾,这话是主治医师说的,你可别随便放在我的头上,我怎么忍心提出这么残忍的方法?”他无奈地摇摇头,“事到如今,我们也是无路可走了。”
“你有什么打算?”我转头看他。

“其实,你和乔合作我并不是很赞同。”他在地板上一步一步缓缓地踱来踱去,“他会把你牵扯进整个威尔家族的战争中,你要对付的人本来只有一个,这一下节外生枝,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来。不过,万物都是有两面性的。”
奈嘴角一翘,一个旋步,蹲在我面前。
“亲爱的瑾,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活生生一狐狸样。
“我对威尔家族不感兴趣。”我已经隐隐猜到他在想什么。威尔家族的确是块诱人的大肥肉,只可惜,我并不喜欢吃荤。
“啧啧啧,亲爱的瑾,你何必这么急着全盘否定?”他咂咂嘴,“我们不过是亟需一座过河的桥,等到了对岸,随便你是拆是留。你们不是常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吗?乔想利用你对付休,我们正好可以一石二鸟,只要把威尔家族收于囊中,还怕对付不了区区一个程耀?”
我托着半边脑袋像看陌生人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奈一番,似笑非笑:“奈,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怀疑跟程耀结仇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奈的脸一僵,马上垮了下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我,“我既然说过要帮你报仇,自然全心全意为你出谋划策。瑾,我亲爱的瑾,我也不妨说句实话,你要是一直这样优柔寡断反复无常,一辈子你都别想得到安宁!”
奈的语气带着火药味,我已经记不清关于这个话题我们闹僵过多少次。这是我的心病,奈看在眼里,想必也急在心里。我总是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展开行动,我也知道继续这样拖下去,只会让自己越来越沉沦,越来越心软,越来越下不了手,可是,我仍然不肯,也不敢去想最后的那一刻,如果程耀在我面前倒下,永远闭上眼睛,再也无法呼吸……那样的画面即使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都会觉得锥心刻骨般难受,心脏仿佛被人用手使劲捏着,疼痛难堪。
“按你说的做吧!”我一阵疲惫,无力地仰头倒下,闭上眼睛。
“瑾,不要担心,一切交给我就好!”奈的声音催眠般从耳旁传来,我睁开眼,正好和不知何时躺下的奈对视,他的眼睛泛着怜惜而温柔的光,却似乎透过我,看着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在离开之前,我和奈去了疗养院附近的公墓。
空旷的墓园人迹寥寥,空气中一如既往弥漫着悲哀凄凉的味道,老爸的坟仍旧寂寥萧瑟地立着,我和奈献过花,彼此都不发一语静静伫立在墓前,各怀心事。
墓是空的,里面只放了他生前用得最久的一副牌。我没有能拿回他的遗体,不知道程耀会不会念在师徒一场,将他好好安葬……
三年了,为什么所有的一切仍然停滞在那个时候,程耀的眼睛失去了所有以往的温度,满满的全是肃杀之气,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瞄准我的灵魂深处,我死死盯着他的手指,看着它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雪地里又盛开出好多好多殷红的花朵,老爸的身体像放慢镜头一样从我眼前缓缓滑落在地,我听见了血液在身体里结冰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幻觉吧,每次从噩梦中惊醒时,我都会这样问自己,是梦吧,是梦吧,一定是梦吧,我一定还困在梦魇里,等我醒过来时,我一定还是躺在我自己那张温暖的床上,程耀一定还坐在我的旁边,这个时候他一定会从一大堆书中抬起头来,对我展颜微笑……
我深吸口气,仰头看天,灰蒙蒙的天空阴沉沉地像要盖下来,看来这场暴雨注定在所难免。
“走吧!”我掉头而去。
爸,等我把一切了结之后,再回来看你,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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