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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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握剑的手,用力得几乎要在剑柄之上捏出指痕。
那片雪白绸缎,他当然清楚认得是出自何人身上。
莫非……
恍惚眼神忽然一凝,展昭却已恢复昔才沉稳。
脸上出现的,竟非悲哀伤痛,乃是一抹自信微笑。
“他没有死。”
张婷闻言一愕,不禁怒道:“你什么意思?!”
展昭摇头,看向李继安:“他若死在你火雷机关之下,便不是锦毛鼠白玉堂。”
他的坚定,似巨礁阻海,不动如山。
他的信任,是磐石卧地,风雨难移。
李继安等人本已确信白玉堂被连环火雷炸死,但他这一句说话,竟教二人不禁生了疑窦。那白玉堂,莫非未死?!
“不可能!”张婷气急败坏,越是激烈否定,心中却越是觉得白玉堂未死,“他、他明明……”
本打算以白玉堂之死令展昭分神,却反受其影响。李继安不愧如狐老练,迅速反应:“白玉堂生死,并不重要。展昭,你想拖延时间,此法行不通的。城中驻兵已被牵制,你的援兵是等不到了。”
说罢,手臂一抬。
那群天书教教众本来目光呆滞如尸体般静立一旁,一见号令,眼中顿现嗜血红光,就要冲杀上来。
“谁说等不到?”
清亮嗓音从天而降,众人愕然抬头看去,只见屋顶之上,不知何时来了个灰衣男子。
他背光而坐,地上众人一时被阳光刺目看不真切。
待瞧仔细了,才发现他身上那件飘逸衣衫并非灰色,而本雪白,可现下脏得像在灰里滚了一圈。
脸面虽亦被尘土所蒙,却始终掩不住那双亮若朗星的眸子。
他双臂交环胸前,怀里抱了两把剑,坐在屋顶好似看戏一般瞧着下面剑拔弩张的双方。
“白玉堂?!”
李继安等人瞬是愕住,这明明是已死之人,怎会突然在此出现?!
场内无人不错愕当场,只有那展昭淡淡笑着,抬头看那得意洋洋坐在屋顶的“灰老鼠”,如此理所应当。
“正是你白爷爷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牙齿,明亮突兀,“李继安,想用机关暗算白五爷,回山练上个十年八载再来吧!”
张婷抓着手上那张染血白布,不肯置信眼前所见:“你明明死了!”
白玉堂啧啧摇头:“不过是一片白布洒点血,你们连笨猫儿都不如!”他撩起缺了一片的衣摆,“只可惜了白五爷这件衣服!不过哪……也算有去有回!”
张婷方才注意到他怀中所抱宝剑,竟就是巨阙画影。
“这两把剑我明明收在地底密室,你怎可能拿到?!”
“缴得之物锁于密室是个好习惯,”只见他左手从袖里拉出一圈钥匙,晃了晃,甩出叮当脆响,“不过这一不小心丢掉钥匙,可真是要不得啊!”
李继安马上镇定下来,冷笑道:“纵然未能将你杀死,但胜局已定,你又能如何左右!”
“不错。胜局既定,是难左右。”
白玉堂剑眉轻挑,左右了一眼,“只不过,谁的胜局,却未可知。”
他话音刚落,忽见另一屋顶之上,董毡立身抬手,四周屋顶之上即冒出百数持弓蕃兵,锐利箭头直指天书教众。
“你——”
形势骤然逆转,跟随白玉堂到天书教总坛的二百蕃兵非但未死,反而成为危中援兵。
李继安自知优势已失,败局将至,一双诡诈眼睛转向厮罗。天书教不过是个幌子,他最终目的,便是杀死河湟蕃主,夺鄯州,入中原。
眼下虽然被围,但以他功力,要杀此人易如反掌。
他手中长鞭微微抖动,即要发难。
展昭见状,立护在厮罗身前,严阵戒备。现下力战已疲,浑身伤痛难耐,只怕倾尽全力亦未难抵挡李继安万钧一鞭。
但纵然如此,李继安亦势必要踏他尸身而过!
“猫儿,你忘了这个!”
“呼——”白玉堂话音一落,那巨阙如急箭射出,破空而至,只听“咔——”的一声,剑身**将军府前门柱,入木竟有半尺。
李继安吃惊,立下不敢妄动。
若剑刃插柱不足为奇,但巨阙却是连着剑鞘,以内劲催压,生生钉入柱身。这手功夫,绝非一个受伤之人可以施展。
白玉堂吃吃笑着,摆明是捉弄人的语气:“实在抱歉,一时失手!猫儿,要不要白爷帮忙拔剑?”
“不劳白兄费心。”
展昭剑交左手,右臂一伸,握了巨阙剑柄,腕劲至,剑身螺旋,已将牢牢嵌在柱内的巨阙连鞘取出。
大敌当前,二人竟如常日打闹,便连一旁厮罗等人亦觉紧张。

从获知白玉堂无事回到青唐城,李继安就怀疑是否有高人替他解毒,听张婷所说便是解得此毒,短期亦难恢复,但此时看来,他根本是全然无碍。
既然能替他解去冰凝魄毒,亦绝有可能令他恢复功力。
一个展昭他有胜算,但加一个白玉堂,只怕无必胜把握。李继安何等精明,既然无法取胜,就必求全身而退。
“哼。”李继安突然横手一扣,将张婷咽喉锁住。
“王爷?!你——”
“闭嘴!”
李继安目露凶光,朝那白玉堂喝道,“你们若敢追来,我就杀死她。”
料不到他居然以张婷为胁,白玉堂握紧手中画影,冷道:“你用她威胁我?”
“不错。张婷是你故友妻子,想必不会见死不救吧?”
“李继安!”
白玉堂勃然而起,沾灰白衣此刻飘扬风中,猎猎生响。
那张婷挣扎叫道:“我不用你救!李继安,快放开我!!”
再留恐有生变,李继安长鞭骤起,竟卷向旁边两名天书教徒。
二人身不由己,同时被甩向展昭等人。李继安反手一抓,又将一名教众丢上半空阻去白玉堂视线。
“动手!!”
李继安喝令之下,那群天书教众如狼似虎举刀杀了过来。而他却夹了张婷,趁乱如脱兔遁逃。
白玉堂死死盯着他远去方向,似是怕他伤害张婷未敢追赶。
一时间,箭如雨下,那群举刀疯狂冲来的教众被四面八方利箭穿身射杀,未及冲到厮罗等人面前,已如箭猪一般倒亡地上。
此时,两队调派城中镇压暴乱的蕃兵匆匆赶来,一举将余党歼杀。
险象既去,厮罗正要向那展昭致谢,却见他神色急切,骤起身形往房顶飞去。又乍闻另一面的董毡失声惊呼:“格郎!!”
而那适才屹立瓦面,飘洒自若的白色身影竟无痕迹,仿佛瞬间消失一般。
展昭上得屋顶,已见那团灰白趴在那里,动亦不动。
“白玉堂!”
他怎会不知适才白玉堂露的一手硬功夫已是迫尽全身功力,但若不如此,就二人现下状态,李继安若要发难,只怕无人能阻。
李继安此人心思慎密,便是因为思量太多,反被聪明所累。白玉堂唱的空城计,正好对付他这种人。
白玉堂虚软地伏倒瓦上,适才地飞扬跋扈,仿不过是回光返照的一刻灿烂。
“白玉堂!!”
展昭脚下亦是不稳,受当今皇上赞封御猫的轻功此刻有些滞乱,他抢上前去将人抱起,却因那满面尘灰教他无法看清白玉堂此时脸色。
清晰的,只有淌过腮瓣的几道鲜血,混了灰渍变成沉黑颜色。
印象中的他,如此爱净,便是大开杀戒之时,亦小心不让一身白衣沾染些许污血。可此刻这身肮脏灰土,无言述说了他曾遇之险。
那李继安能摆出冰壁阵,所设连环火雷定非寻常机关,断无白玉堂适才所说那般轻松。在总坛所历不难想象是何等惊险艰难。
而他非但未有停下休息,反而兼程赶回,解青唐城之噩,只怕此刻已是心力交瘁。
扶在怀中的身体虚软无力,展昭探他脉搏,幸是虽弱尤稳。
“白玉堂。”
“咳、咳——”
白玉堂咳嗽两声,半启眼帘,“叫……叫魂啊……”
展昭大喜,连忙唤道:“白兄,觉得如何?”
“……咳——”朗眸带疲,瞄了展昭一眼,“跟你差不多……”确实是差不多,展昭胸中窒闷,四肢脱力,现下只怕连带他下屋亦做不到。
刺目的泥血,令展昭难抑心忧,白玉堂身上寒毒才祛不久,正是要戒嗔戒怒,这般妄动真气只怕有伤其体,来日不知会否留下后患。
禁不住轻言责道:“白玉堂,你适才太过逞强了……”
“……臭猫……救了你……不谢也罢……居、居然……还骂我……”白玉堂是很想勃然大怒,但现下却连半分生气气力亦没有了。
“……是展某的错。还望白兄莫怪。”
展昭轻笑,知他能与己斗嘴,应已无性命之虞。
“……少来……”白玉堂实在太过疲累,闭上了双眼,“喂……”
“嗯?”
“上来……吹风啊……怎不下去……”
“……”展昭略有困窘,“展某双足酸软,暂不能动了……”
“……哦……”
白玉堂稍微张开眼睛,映入眸内的是一片无云碧空,“天气……不错……”
展昭难得同意他的说法,点头道:“确实不错。”
“那……咱们……就再坐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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