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笑泯恩仇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云宇茗庐
夏日
天,蓝盈盈;
风,轻轻过;
群山清晰如洗;山谷啼鸣如歌
日月云阙庭院门前,荷叶田田,从荷叶露珠上折射出的点点光芒,轻轻点落在书房里的青炉上
书房里,过去的装饰书简被清扫一空
四壁清清,整个空间只有一案几,一坐垫,一炉香
凌易一拢道袍,静坐案前,微微合眼,眉宇间看起来是少有的清澈纯净,肃静的面容是那么的宁静淡泊。
屋里一片清静
书房外,月灵拿着刚绣好的披袍向书房走来,此刻她天赐的美丽笑容,由于凌易重新获得自由而更加动人
此时,林虚竹也匆匆走来,看到月灵,想了想,问:
“先生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呢?都不怎么出门”
月灵透过窗户,看了看书房里的凌易,引着林虚竹走向回廊,说:
“我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总有一些仙风道骨的老人来访,一谈就是一天,有时候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那些老道人走了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更衣、沐浴、打坐,也不怎么说话……”
林虚竹听着略有所思,神情漠然,目光中夹着一丝忧虑,说:
“走吧,我看看去”
月灵轻轻推开房门,一阵清香扑鼻而来,透过门缝,只见凌易静坐垫上,似是沉睡,月灵和林虚回头便走。
“进来吧!”凌易忽然冷冷的喊住她们
他们走进屋里,林虚竹环顾周围,疑惑说:
“…先生……你这是?……”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凌易缓缓睁眼,神情肃穆
林虚竹犹豫着说:
“先生,给我们送银子的人,仅凭着辆银车上的‘长’字很难找的到……”
“你看着办吧!”凌易忽然打断,他早已经知道是楚长风,但是自从恬思园之后,他对生意的事情尽失兴趣,他眼睛依然微合,冷冷地说:“虚竹先生,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就商量着办吧……”说着看了他们一眼,说:“我应了紫云寺的主持方丈,明天到南山紫云寺一游,你们去吗?明天早些走,人不要太多,免得打扰佛坛清静”
“…好…”林虚竹和月灵一时不知所措,微皱眉头,无奈离去,此刻,只知道凌易已经变了,变得更为淡泊
第二天,陪同凌易的有月灵、林虚竹、李铭宇、王融等人。由于是拜佛,随从的还有一些女眷们
南山离云宇茗庐并不远,伴随清晨阳光,他们早早就到达紫云寺,人人兴致。凌易和主持方丈早已商议好,早饭之后,在南山的脚下一个小庙前见面。
在南山围场的山麓,方丈带着一群和尚前迎接
方丈手里拿着一串素珠儿,在前面引路。这个围场,是一带树林茂密的陡峭斜坡,一直延伸到远处密林隐映的高山上。在经过一段乔木参天浓荫蔽日的小径之后,有几段长长的石头台阶,通到山顶的正殿,两旁有若干蜿蜒小径,通到寺院的各处厅堂。
因为好奇,月灵和王融他们走在凌易和方丈的前面,林虚竹、李铭宇等人走在他们后面和几个僧人说话,女眷们则在最后跟着说说笑笑。
他们才攀登了一小段石阶,有一个和尚告诉他们走旁边的小径,不致太累,于是女人都到左边去走。
一路风景优美,不知不觉已经到中午,他们爬到了半山腰,和尚把他们引入一面大墙。一进大院子,看见有一座大厅,对面悬崖耸立,上面乔松茂密,清流自悬崖流下,下面汇为池塘,水极清澈。大厅前面是石铺的地面,摆着石桌石凳。一只猫安静地卧在石凳上看这大家,它柔柔目光看上去是那么的安逸。
看着这优雅清静的风景,凌易不由地感慨:
“多少年的风风雨雨,颜面不知何处去!唯有这寺院的清静优雅,依然笑看东风”说着看了方丈一眼,说:“还有方丈您,是越发的年轻”
“出家之人犹如这风景,心静如水,时间只是在表面上留下痕迹的形式,心静则一切皆静”方丈说着就开始给大家讲解他那包罗万象的两元理论:“世间所有生命都是两种力量的结果。这两种力量就是正与奇。这两种力量在万物间互相矛盾中保持平衡稳定,没有正,就没有稳定。没有奇,就没有进步;万事万物都来自这两种力量的中和,就如同阴阳产生四季那样…”
正在他滔滔不绝之时,一个年轻的和尚走过来说:
“方丈!午餐准备好了,在宾客厅里”
他们跟着小和尚来到山顶上的庙里,大厅里已经摆上了两桌,有银汤勺儿,有象牙筷子。也许是寺里的规矩,方丈安排了男客和女宾分别坐在两席上。方丈坐在远处,看见都落座就绪之后,过去说
“请诸位慢用”然后告退。
宴席上,一路见闻成了大家的主要话题
“啊…”
忽然,月灵一声尖叫,跳起来,只见一只老鼠从她的脚下跑过去
月灵惊讶地叫:
“这里怎么会有老鼠啊”
“奇怪,我刚才看见猫了,在外面,它怎么不逮老鼠啊?”林虚竹看着四周
凌易轻笑一声,玩笑说:
“这里的猫是不逮老鼠的,有一次我看见这只猫为了讨好老鼠,还亲自为老鼠叼来一块肉呢!”
顿时大家哄堂大笑,王融接着凌易的话题开玩笑说:
“毕竟是佛门圣地,连动物都忘了天职,以仁爱之心来对待天敌,而且还懂的怜香惜玉……”
听到大家的笑声,在门口的和尚走了进来说:
“怎么啦各位,是饭菜不可口?”
“哦!不不!不但饭菜可口,这里的猫也很解风情”王融说着便掏出一包银子递给和尚当作舍钱
饭后,大家休息片刻,又继续爬山,他们往上越走越高,一片宽阔清新的景色展现在眼前。往远望,是青翠的山峦。往下望,是深谷和陡峭的碧绿山坡,在那高山之上,云雾之间,大家过去那担心紧张的心情被抛到九霄云外,瞬时觉得适心怡性,如鱼返深渊,如鸟归深林。这时,微风吹来,使人精神爽快,觉得突然精力充沛,灵魂似乎在山谷中飞来飞去,鸣声充满了天地。
大家说说笑笑地来到一尊大佛面前,这尊佛是寺庙里最大的佛,叩拜的人都只能仰头看它,这也是寺庙里香火最旺的佛。大家都在这停了下来,方丈给大家简单介绍说:
“你们看,这尊佛,脸长,鼻子高,从高处看来要比其他佛像的比例显得脸部大很多,仪态庄严,神情肃穆,这是意味着它博大精深的智慧以及震慑人间邪恶的威仪……仰着头看就感觉正常了,仪态安详,面带微笑,即宁静又恬适,装载着人间万千个秘密,默默地普度着人间众生。雕刻家很讲究艺术的观赏效果”

听着方丈这么说,大家都跪下来给大佛磕头,而凌易不但不拜,反而是往后退了几步
“先生……”方丈觉得奇怪,刚要说话,凌易连忙举手示意方丈
等大家起身后,凌易看了看月灵,便有意的靠近月灵几步,似乎有所意图,对方丈说:
“我可不能拜,不然就玷污它……”
“哦?这话怎么说?”方丈疑惑
“虽然你我相识多年,那只不过是在我创立云宇茗庐之后,以前的我是什么样,我想…方丈恐怕是无法想象的,也包括这些跟随我多年的圣贤们”
凌易似乎在有意地把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大家听了这话后非常好奇。
确实,多年以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他过去一直是大家心中的一个谜。
“那,可以说说吗?”方丈问
凌易看了看大家,想了想,说:
“以前的我,举目无亲,浪迹天涯,可以说是个酒色财气、五毒俱全、不折不扣的浪子,吃喝掠赌样样俱全……”说着看了看月灵,想了想,接着说:“……不但抢掠,还养过三个歌女……”
凌易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令人耻寒的肮脏经历,这令大家目瞪口呆,大家无法想象到此处温文儒雅的人居然有着这样的过去。但是这些是否是事实,没有人知道,只不过凌易心理明白,他可以放下一切,包括对月灵的感情。然而,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让月灵也放弃他们之间的情感,他想成全月灵和刘弘,然而,这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这时的月灵,神情肃穆,凌易那永不消失如谜一样的特质和过去经历,此刻难分难解地在月灵的心中相互纠缠…关于两个人感情,她却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顾虑…
凌易回过头来看着惊愕的众人,笑说:
“怎么啦?想象不到吧!所以我不能玷污佛祖”
方丈悠然地看着远处的风景,轻轻一笑,说
“这真实闻所未闻啊!自从我识先生开始,你是何等光明磊落,气势如虹的人”
“我有一身武艺,任着自己的性子,肆无忌惮地在江湖中横行,从来就只听从我内心的安排,其他的什么法令秩序、人情冷暖等等我概莫关心”凌易边走边看
“这真实难以置信,这么大的变换从何而来啊?”方丈问疑惑地看了凌易一眼
“因为佛”凌易指了一下大佛说:“那是八年前,一个风雨交急之夜,我被仇家联手追杀,慌忙跑进一座寺庙里,那尊佛也很大……我彷徨地躺在大佛手中,佛祖至高无上的仁慈目光似乎看着我说:孩子,不用彷徨,没有人再伤害你,你已经从极限的惶恐中感悟到做人的道理,如果你最初的迷途令你现在受到伤害,那么它现在也教会你如何来抵达内心的安宁……”
因为好奇,大家一时鸦雀无声地听着
这时,一个老方丈从佛殿的后面走了出来。那个老方丈打扮有些与众不同,一身道袍,身上挂着的佛珠比一般人的都大,头圆光亮,眼睛炯炯有神,留着长长的白胡子,年纪看上去似乎很大了,可是依然容光焕发。微笑的向大家走来
“先生……”老方丈行了个一礼
“大师……”凌易还了个一礼
“都准备好了,先生请去看看吧”老方丈
“有劳大师带路”凌易说着就带着众人随着老方丈进去
跟着老方丈走到后殿要有一段小距离,顺着隐隐约约传来的经文声。大家进入一间大灵堂
可是令大家意想不到的是,灵堂的正中央居然置放着顾长宏的灵位,条案上都点着蜡烛和香,素果献祭,和尚敲钟钹高声诵念经文。
这一幕无疑有让随从的人震惊,林虚竹惊讶的问:
“先生……这是?”
凌易看了看大家,神情肃穆地说:
“我今天带你们来,目的就是让大家陪同方丈一同超度顾长宏的亡灵,之前不告诉你们就是要避免大家劳师动众,或者担心你们都不愿意来”
“这大逆不道之徒,你居然还为他设坛作法,希望他飘荡荒野的灵魂能好好地检讨自己”林虚竹说着就跪下
大家没有说话,除了凌易之外,大家一起跪下,默默地为顾长宏的亡灵祷告,陪同和尚一起诵经。
老方丈同凌易缓缓的走出灵堂,老方丈说:
“先生,你看顾长宏的灵位放在寺庙的什么地方好?”
凌易环视四周,迎面而来的丝丝凉风中,他的神情有些悲凉:
“不用了,法式完后就把他的灵位取下,随着他的尸骨安葬于山脚下吧”
老方丈想了想,说:
“这是什么道理,他生前毕竟是声名显赫的朝廷官员,为云宇茗庐立下汗马功劳,为百姓做过不少事情,一切功过已经过去,还是给他死后一个合理的去处和名誉”
“佛门是何等的圣地”凌易想了想,无奈地说“有的人一心渴望生前声名显赫,身后还想美名永远长存,所以他们就不择手段地让自己留下美名,但这些美名,最终呢?自己长埋黄土的尸骨能知道吗?”
老方丈说:“可是这能让子孙后人效仿他的功劳,他的过错也可以警示后代”
凌易轻轻叹了口气,说:
“就算他的身后之名能够永恒,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能记住他的子孙后代,同样会和他一样很快死去,一代代传下去的名声开始还有一点记忆的火光,但终究要随着一代代人记忆的消失而熄灭”
老方丈似乎没有明白凌易的意思,说:
“这话虽然有道理,但是他毕竟是对百姓有过卓越建树的人,他应该得到我们的宽容”
凌易缓缓向前走两步,说:
“这与宽容没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名誉对死者也毫无意义,即便是对于还在世的人,别人的赞美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用呢?除非另有目的……身前就想着如何让自己死后别人会怎样议论自己的人,这种在乎名誉的人,记住他还有什么意义呢,这是不明智的……其实顾长宏就是这样的人”
老方丈想了想,问:“可是你想过吗?你这么处理,别人会怎么想?会怎么说?这些你考虑过吗?”
凌易豁然一笑,说:
“我从来就不去管邻人想什么、做什么、说什么,我只注意自己是否合乎自然天理、行为正当就可以,自己心情坦然就行!我做事从来不因为别人的想法而左顾右盼,只是希望能享受人生中的阳关雨露,笔直地一路奔向生命的终点”
凌易和老方丈离开了灵堂,边走边聊,随着一声从半山腰的寺庙里传来的深远钟声,太阳下山了,凌易带着大家,迎着美丽的霞光,离开了这坐隐映在南山碧绿深处的紫云寺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