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天使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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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天使的第一天,一觉睡到自然醒。
受伤的脸与枕头粘在一起,旦和嫣已经不知去向,空气里散发着香味,混杂着血腥,我的脸和枕头融为一团,血肉模糊,拔不下来。
“灵,没有脸的天使,你醒了没有,快来吃早饭!”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婴儿般的甜美声音,带点沙哑,是昨天出生时嚎哑的,我知道这是嫣的声音。
我不吭声,一只手轻轻抚摩着枕头,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摩自己的脸,分开吧,分开吧。
“灵,没有脸的天使,早饭吃最香甜的天使草莓,你还不来?”姐姐的声音带着调戏和挑衅,隐约有危险的气息。
我把脸从枕头上硬扯了下来,湿漉漉的气息扑进鼻子里,我笨拙地摔下摇篮,一摇一晃地顺着香味走过去,一路上,落满了粉红色的天使之血,顺着我刚刚结痂又被猛然撕烂的脸。
玻璃容器里,肉包包弟弟用惊恐的大眼睛望着我血肉模糊的脸,小小的胚胎之手用力敲打着玻璃容器壁。
经过宽敞的大厅,巨大的浮雕壁画上是七个族的天使之尊,面目慈祥而虚伪,天花板上是洁白的巨大吊灯,或许夜晚的时候会挂满洁白的天使小蝙蝠,它们捕捉洁白的天使小苍蝇,洁白的天使小苍蝇专门吸食我裸露烂脸上的粉红色血液。
厨房里,有巨大的长方形洁白色餐桌,一侧坐着母亲,一侧并列坐着旦和嫣,尽头的位置坐着父亲,他们使用剔透的餐叉,叉取鲜红而饱满的草莓。
我在管家乌列图的指引下,坐在嫣的旁边,小心而激动地举起我的餐叉,对准一块草莓狠刺过去,草莓脸上痛云密布,放入口中,肢体被细小的牙齿咀嚼得稀烂,汁水饱满,香甜入胃。
“灵,你的脸好些了吗?”父亲慈祥的眼神滑过旦和嫣,最后皱着眉头落在我的脸上。
我不说话,因为嘴里塞满了草莓。
“昨天睡前为她上了愈合的药,怎么好象烂得更重了?”母亲根本不想看我的脸,自从我坐在桌子边,她就没有再吃一口草莓。
“她把脸贴在枕头上,结果痊愈后脸长在了枕头上。”嫣睁着无辜的眼睛,煞有介事地说。
“嫣这么关心妹妹,值得表扬。”母亲疼爱地看着嫣,嫣头顶上的天使光环兴奋得翻了好几个圈。
“灵,以后睡觉不要用脸贴着枕头,知道吗?”父亲严肃地对我说,带点责备的意思。
“知道了。”我点了点头,草莓在胃里兴奋地被搅拌,我沉浸在吸收食物精华的过程中,难以听见其他人都讲了什么,机械地点着头。
“父亲,今天我们要学习什么本领?”一直坐在一边庄严用餐的哥哥突然一本正经地问父亲。
“哈哈,旦真是个好学的孩子!”父亲开心地笑了起来:“你们还小,暂时先学会走路,说话,和飞翔就可以了,这都是天使与生俱来的本领,不需要刻意去学的。”
“可是,我一定要比其他人走得快,说得准,飞得高!”哥哥攥着小拳头,气鼓鼓地说:“我们已经在母亲身体里等了三千年。”
“好的,好的,我们旦一定是所有小天使里最棒的,但是你们这一代同龄小天使要等到统一规定的时间才可以开始学习天使课程。”母亲捂着嘴巴,边笑边说。
“那我们今天就尽情享受我们的城堡生活吧!”嫣眯起迷人的眼睛,享受地拍了拍装满草莓尸体的肚子:“我会好好照顾灵的。”然后冲我微微一笑,那笑容坏坏的。

我迅速离开椅子,半飞半跑地跌出了厨房。在客厅里翻了好几个跟头,才缓缓停了下来,沿着客厅一角的走廊疑惑地寻找着我的摇篮床,我想把那块粘在枕头上的脸撕下贴回来。
可是我迷路了,原来我的家,这座城堡,是如此的巨大。
顺着楼梯,缓缓地爬升,小小的婴儿脚柔软地落在滑滑的木头地板上,我讨厌父亲和母亲,他们根本不爱我,我也讨厌哥哥,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我也讨厌姐姐,她只想欺负我,她撕掉了我的脸。
谁说天使谁都爱,谁说天使不可以恨,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被撕掉脸。
“灵,HIAHIA!”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在这安静而空无一天使的城堡二楼里,我疑惑地抬起头,天花板上飞着一只半成年的女天使,她用冷冷的眼神打量我。
“我是你的姑姑,米迦勒波儿,四万五千岁的天使,你好。”她伸出手慢慢在我面前降落,我将自己的小手放入她冰冷的手中,用力摇了摇,她噗嗤一声笑了。
我瞪大眼睛望着她,我不想装无辜,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脸没有资本装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是想用自己丑陋的脸去表达我的内心想法,我不想说话,因为我讨厌这个世界。
“你是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去用餐?”她拉着我的手,慢慢在二楼走动,时而她会飞翔,我笨拙地学着她的样子,或许她是在教我如何去飞得更稳,而我只想一跳一跳地在地面移动。
“因为我是被囚禁的天使,我的灵魂被封印在这座城堡的二楼里,三万年后才可以解脱。”她说。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被封印了?这是个秘密。”她神秘地冷笑着。
“你的父亲母亲没有嘱咐过你不许来二楼吗?”她问,我摇了摇头。
“对了,你这么丑,他们一定是没心情管你。一群冷酷的灵魂,天使的国度,如此无情。一切仁慈善良,都是虚拟的幌子。”她摇着头说。
“他们一定会欺负你,你这么丑陋是不该被出生的,但是既然生出来了,也没有人会杀你,只会让你自生自灭。”她叹气。
“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找我玩儿,大概也不会有其他天使能陪你。”她哀伤。
我无奈地摇着头,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二楼。因为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陪伴,我不是来找她玩儿的,我在找我刚刚痊愈的脸皮,我只是迷路了。
她只是希望有个人来陪她,这才是心理话。
波儿看着我那婴儿跌跌撞撞的背影,嘴角流露冷冷的忧伤。
得不到爱的小天使,注定会过早夭折;即便不夭折,迟早会堕落。
“我是米迦勒灵,在母亲的子宫里等待了三千年,我不需要爱,我不会夭折,我不会堕落。我是最美丽的小天使。”对着镜子说完这些话,看着哥哥姐姐和弟弟安睡的天使脸庞。
我的脸皮被乌列图打扫收走,不知去向。
父亲和母亲的卧室里,肉和水的碰撞声依然此起彼伏。幸福的天使夜夜笙萧欢歌,不幸的天使灵魂封印城堡。
天使养老院里,上亿岁的长老们皱眉审核新一代小天使的出生资料,他们都太老了,因为他们活得太久,所以我们不得降生。该死的总是不去死,不该死的总是活不下去。
“祝你们都做噩梦!”夜色里,我微微笑着说,手指轻轻赶走颅骨边洁白的天使小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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