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坠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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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晕,还是头晕,下坠的途中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大概是在国度被充斥紫色死亡之火气息的空气窒息,大概是下水道中沉重哀伤的离别气息所致,即便连拍打翅膀的力气都没有,反正我知道,天使摔不死。
周围的一切都有如幻景,忽明忽灭,我那个不算可爱但是生活了一百多年的故乡——天使之国,此刻被紫色死亡之火吞噬,周边的结界渐渐萎缩,日月无光,所有的天使都如同僵尸般被定格在最后一个痛苦的瞬间。
我的姑姑,我的父母,我的老管家乌烈图,那些表情庄严得有些可笑的天使们,此刻,都如同标本一样,浸泡在紫色的汪洋中,等待国度一点一点地曝露于众,被践踏,最终消失。
大量和我一起选择通过龌龊之径苟且逃亡到人间的天使们,通过天使下水道的分流,散落到世界各地,每个角落,生死未卜,沦落为与昔日中不齿的人类共处,甚至还要与鬼怪妖魔周旋交道。
我还在想着,突然身体剧烈一顿,我知道自己着陆了,那一顿太过剧烈,一时间血顶天门,竟然有些晕厥了。
“呼呼呼。”耳畔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醒醒吧,晕了有一阵子了吧,该醒了,已经落到人间了吧,这次会是落在哪里,会不会又落到哪个暗路神仙的府第,**有些发麻,伸手习惯性地去背后整理翅膀上的羽毛,才发觉翅膀已经自觉收拢,隐藏在肩胛骨的缝隙中,肉眼看不见。
这是天使的天性,落在人间,便隐藏了与人类不同的习性;落在地狱,便隐藏了与鬼不通的习性;落在天堂,便装成神仙的模样。各种生灵都有天生的自我保护能力,不分贵贱,生命总是值得保护,尽管我们的一生,经常都是没有意义,但都希望能活得更久一些,更久一些。
“呼呼呼。”那呼吸声又在我附近响起,带着探究的味道。
我睁开眼镜,很快适应了周遭的光线和空气,是一个狭窄密闭的空间,四周有窗,身下是带着大坐垫的椅子,坐垫的触感良好,看得出是上好的工艺而成,虽然及不得天使国度普遍可见的一般货色。
那呼吸声来自一个人类的小孩儿,或者说是婴儿更合适一些,那孩子生得和我的外表一般大小,以人类的生长逻辑来看,应该刚刚一岁左右,眼睛很大,脖子上有淡淡的线形胎记,皮肤上有浅浅的色斑,不算漂亮,但很耐看。
可她看我的眼神却有些不耐看了,仿佛带着仇视,若不是她还太小,不足以大动肢体,我恐怕她要对我大动拳脚起来了。
也对,是我闯入了她的世界,人类总是会对外来者怀有敌意,天使也会如此。
“嗨,我叫灵。你叫什么?”我看着她,良久,发问,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她没做声,撇着小嘴,眉头一挑一挑,嘴巴越撇越开。
“对了,我忘记了,你们人类的婴儿是不会说话的。”我看着她,慢慢把自己的烂脸凑近她一些:“我漂亮吗?”
“哇!”的一声巨响,果不其然,她裂开她的嘴巴,巨大的一枚小舌头在她喉咙深处上下颤动,眼泪呈现泉涌状,哭了,与其说是哭了,不如说是嚎了更恰当。
“你很吵。”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想要捂住她的嘴巴,怎奈她竟然伸出手,细小的手指用力地挠过我的皮肤,留下一层淡淡的抓痕。
“叭。”我一个嘴巴呼在她的脸上:“不要哭了。”

她抽泣着,带着憎恶的表情看着我,果然不敢再哭,但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将我定为了她的头号敌人,怎么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的感觉,算了,不理她了,让我熟悉一下地形。
我挪到窗口,四下张望,几下分析,大脑飞速运转片刻,我得到了第一个信息:此刻,我落在了城市的闹市区,我的位置是某个被反锁的汽车后座上,前排的副驾驶位置上有一个视我为恶魔的人类女婴,周围没有发觉其他天使的踪迹。
还算安全,我摸着烂脸上的皮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天书在别在腰间,项链挂在脖子上,身上穿的是那件有灵气的烂神衣。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凭空穿透车顶进来的,所以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堂而皇之地解开车锁出去,静观其变吧。
是什么样的人类父母,将这么小的婴儿反锁在闹市区的汽车里?
还有小婴儿看我的眼神,那股熟悉的怪怪的感觉,我真想海扁她。
“吓!”我冲她做了一个狰狞的鬼脸,她立刻转过头去,不敢再看我。
“卡嗒嗒!”正在车里百无聊赖着,车门的两侧突然传来了锁头扭动的声音,直觉告诉我有人正在开车门,视觉告诉我是真的有人在开车门,翅膀在肩胛骨的缝隙里用力地顶着,我在暗暗运气,运我从波儿那里学来的一点半朝子三脚猫的真气。
“雨乔,雨乔,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啦?”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被打开,一个女人的脸探了进来,皱眉看了看那个婴儿,疑惑地问,随后她扫到了后排上瞪着一只眼睛望着她的我。
“我的妈呀!”她的头当的一声撞到车门上:“有鬼啊,楚家豪!”
“什么鬼什么鬼?”后排一侧的车门打开了,一张英俊而玩世不恭的脸探下来,看了我两眼,随后是那男人的叫声:“真的有鬼啊!”
男人越到副驾驶边,把小女婴一把抱了出去,另一只手搂着女人:“快跑啊,萌萌!”
“白痴。”女人突然一把推开了男人,慢慢地走了回来,小心地又将头低下来看了看后座上装成一脸无辜惊恐表情的我:“是个丑陋的婴儿嘛,什么鬼啊,楚家豪,看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没用的男人啊?”
“啊?不是鬼?”男人还是心有余悸地走过来,立了一会儿确定没事,才小心翼翼地把我从后坐上‘扯’了出去,嘴里嘀咕:“这真的是人啊,怎么长成这个样子?”
我看见他怀里的女婴,此刻一脸狗仗人势的得意,有父母撑腰就是不一样啊,我望了她一眼,心想小丫头,看我的笑话,以后再收拾你。
我坠落人间了,我落在了闹市区的汽车里,我被那对大惊小怪的夫妻送到了孤儿院里,孤儿院的阿姨厌恶地抱着我,拿一枚刺眼的电筒对着我的瞳孔照了半天,然后把我丢进水里滚了滚,拿粗糙的抹布蹂躏了一翻,然后扔到了婴儿床上。
半夜我偷偷爬起来,跑到孤儿院的资料室,找到白天那夫妇做的资料,查到他们的住址,然后沿着城市清晰的街道标识找去,找到他们的车库,撬开,拿一块石头敲碎汽车的玻璃,爬进后座,睡觉。
还是这里舒服,比那孤儿院的硬板床好很多,我认定了这里。
好睡。
梦中,是紫色的天地,却在大片萎缩,被冻结的天使,随着萎缩的天地,被挤压得七零八落。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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