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痛不欲生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死了么?为什么这么黑?怎么没有声音?天亮了吗?
他身陷于茫茫黑暗中,有滴水声从远处传达来,他走了过去.
是水吗?不对,水不是红色的.是血!他看到了一女子倒在血泊中.
母亲,母亲,是我啊!
你醒醒,他冲过去,跪在那女子旁.
女子抬手,手上沾满了血,血一滴一滴地在地上汇成一滩.血水不住的流走.接着,女子的身体也似随着那鲜血一同流走,一起消失.
母亲,母亲!
血水已干,远方的黑暗中又飘来了一袭白衣.
凌儿,是你吗?我是子狄啊!
你见过我的丈夫么?你见过他么?他叫我等他回来?女子从黑暗中飘到了他身边.
是我啊!我就是你丈夫啊!你不认识我了么?
子狄,子狄,你在哪?我在等你回来,你知道么?女子伸出手,从他身体透过,又飘入了黑暗中.
凌儿......凌儿......
黑暗中亮起一束光,照在了一块空地上,一男子站在那里.
子狄,你听着,三分剑影术集天地精华,融日月灵气.要求达,美,雅。平稳中蕴涵无穷力量,不可使用蛮力,定要取巧为胜.切记!
是,叔父!一小孩走过来,接过剑,演练起来.
嘻嘻!小孩见男子离去后,扔下剑,从地上捉起了一只蟋蟀.
啪--一条戒尺从后面狠狠抽在了孩子的**上.
让你好好习武,你不用心,你说,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亲!一女子边抽着小孩边骂道.
母后,孩儿不敢了!孩儿以后定当好好习武,孩儿一定会好好习武的......他一边用手遮挡戒尺,一边哭喊道.
女子扔下手中的戒尺,握着孩子那肿起的双手,也哭了起来.
不是母后狠心,你身负振兴陌青族的重任,若不用心习武,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
光束消失,母子俩的哭声也渐渐远去.
母后,孩儿再也不贪玩了,孩儿一定用心习武......他跪在黑暗中哭泣道.
凌儿消失了,叔父消失了,母后消失了,每个人都离他远去.
最后,这黑暗也消失了。
一切,全都消失了......
他从哭泣中醒来,眼角还残有昨夜的泪水。
你醒了?一女子立在床前,轻声问道。
他努力睁开眼,看到了一条熟悉的身影。
这条身影让他魂牵梦萦,辗转反侧。
你是......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伸出手,想抚摸女子的脸庞。但是,这丝喜色一显而散,他的脸色立马变得铁青。
是你救的我?他冷冷道。
看到这一切,女子的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嗯。她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地方?陈子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全身的骨头如散架般没有一丝力气。
一双温暖的手抚在了他手肩头。
你全身是伤,还是多歇息吧!
他又挣扎了几下,没有爬起来,也就放弃了。
我给你熬了一碗汤,这就去拿给你!女子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望着她离开的身影,他又陷入了痛苦中。他转过头,静静地盯着房顶。
这是一间普通的房子,窗外有竹林,林枝上有小鸟。阳光穿过竹叶射入窗里。
没有人语,一切安详而静谧。
可是,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毫无生气,全是死的。
他的耳旁回荡着悲惨的叫声,那是人们绝望的呼喊。
他死死的盯着屋顶以克制这些悲叫。要不然,他觉得自己会疯掉。
可是,疯掉又有什么不好呢?
世上并没有疯子,所谓的疯子,只不过是你不了解他罢了。
你在同情他们,而他们,生活得要比你快乐得多!
想着这些,他不再克制自己,任那些血腥的场景一幕幕灌进自己的脑海。
与其活得这么痛苦,还不如疯掉。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释然的惨笑。
想着这些,耳旁悲惨的叫喊渐渐被窗外生机的鸟鸣所取代。
女子去了良久,依然没有回来。
他将头扭过,转向门帘,心中升起了一种企盼。
一声清鸣的鸟叫从帘后传来,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帘幕微动,她带着叫走了进来。七彩神鹊一摇一摆的跟在女子身后。
陈子狄的心里蓦地升起一股紧张,不等女子进门,他将头扭了过去。
刚才熬的汤被这只死鸟偷喝光了,我又重新熬了一碗,让你久等了吧!女子来到了床前。
七彩神鹊拍拍翅膀,伸了伸尖的舌头,正在回味汤的美味,忽听到死鸟这两字,急忙啾啾数声,对此颇为不满。
死鸟!呵呵!女子回头叶了叶舌头,朝七彩神鹊做了个鬼脸。
七彩神鹊气呼呼地昂了昂脖子,把头一歪,似对女子手中的汤不屑一顾,趾高气昂,一摇一摆地走出了门外。
呵呵!女子用汤匙拌了拌碗里的汤水,换上一副温柔的笑意。端起一勺,用香唇吹了吹。
来,喝口吧,喝了这碗伤势就会痊癒了。
汤匙伸到了陈子狄的嘴边,他的嘴干裂而带有血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既而死死地盯着那勺汤药。
她的全身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凛意。
末了,陈子狄将头转了过去。
你现在若是不想喝就歇歇吧,呆会我再将汤热一热。也不知七彩神鹊会不会再偷喝,它呀,真是个贪吃鸟!
这时,陈子狄猛地回过头,盯着她手里的汤碗。
她一阵紧张,你......现在想喝了么?她又舀了一勺。
他忽地伸出手,将女子手中的汤碗打落。
啪----碗裂为碎片,汤也溅了一地。
女子一阵措愕。
给我出去。陈子狄冷冷道。
她蹲下身,强忍着泪水,将碎片一块块拾起。
一块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指,泪水和血水一瞬间流了出来。
陈子狄看着那流出的血水,心中蓦地一痛。
给我出去!他大声喊道。
越是喜欢的人,就会装得越不在乎,这就是人类爱情的悲剧。
女子将碎片一块块拾起,泪水滴在碎瓷片上将鲜血稀释。
她不在乎这点痛,她知道,他需要发泄。待碎片拾完后,她黙黙退了出去。
我一会再来看你。帘幕晃动,光线明暗交错,女子消失在了门后。
啊......啊......接着,屋里传来了一个男子悲号的哭声。
黄昏。
天暗了下来。
西天涂上了一抹凄艳的晚霞,所有的鸟儿都飞入了巢**。
这本是一个归巢的时刻。
对于它们,这个时刻是多么的温馨!
可是他呢?
一个人孤零零地靠在床头,表情呆滞,冷漠。
他住在一所房子里,但这永远只是一座房子。
房子是不可能变成家的。
他掀开被子,挣扎着爬下床,走到帘边,麻木地揭开。
帘幕后,有一位女子在为他守候。
原来,她一直没有走。
你......想出去走走吗?女子上前把他扶住,可是却被他甩开。
他冷冷地从女子身边走过,也不回头,一直走出了屋外。
女子默默地跟在了他身后。
屋外有一栅栏,筑以荆条,错落但不失整齐。
他打开栅门,走了出去。
七彩神鹊犹自在屋外的一棵大树上生闷气,见女子随子狄离去,赶忙拍拍翅膀,飞下去,跟在了女子身后。
一男,一女,一鸟在竹林里一前一后地走着。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连成一线,谁也没有说话,林中只能听见虫鸣和阵阵风声。
他默默地走着,竹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尘,不时传来沙沙的声响。
女子始终跟在他的身后,保持着一定距离。偶尔看到男子快要摔倒,正欲扶持,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前。
这片竹林大概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林间透出一股原始的气息。不时有动物从林间穿过,每到这时,七彩神鹊总啾啾鸣叫数声,似对那些动物兴趣异常。

残阳,碧空云尽,霞若火流。
竹林,黄叶铺地,枝如蛇纹。
人影。形影相随,默默独行。
他不知为什么要走,也不知要到哪儿去。
心如寒灰,在这空旷的世界里,还有他去的地方吗?
夕阳慢慢沉入了西天的山头,默默地,孤独地,他走出了林外。
林外有一条河,他走到岸边,停了下来。
他在河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时间之水在铜壶里一点一点滴着。
高空有鹤唳传来。野戍渐渐升起了晚雾,苍岭和云色更加阴寒了。
望着那冰冷的河水,他希望此时能划来一只船。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这种希望很强烈。
这时,远方河面的寒雾中,真的划来了一只孤舟。
一位老人将船停在岸边,抛了抛锚,走上了岸。
老人呵呵地朝他打了声招呼,也不顾他冷漠的表情,自顾自的坐在岸边。解下腰间的一葫芦,眯缝着眼,喝了起来。
老人赤着脚,衣衫裸露,笑眯眯地看着最后一抹夕阳从河面暗淡而去,神情悠然自得。
周围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仿佛都是空的,陈子狄径直走向水边,解下船锚,乘着船,朝湖心划去。
老人毫不在意他的举动,仿佛那只船本来就是他的。
夕阳终于从河面褪去。
好好把握吧!老人笑呵呵地朝女子道了一声,从岸边蓦地消失。
谢谢河公公!
我们也去玩玩吧!女子转身对七彩神鹊道。
哪知神鹊并不理她,冷冷一哼,自顾自地朝竹林走去。
死鸟,要是你自己回家,我以后再也不熬汤你喝了!女子笑着威胁道。
鸟毛一耸,双翅微展,七彩神鹊停了下来。
你若随我同去,回家后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七彩神鹊慢慢扭过头,将信将疑地朝女子看了看。
女子笑呵呵的用手指在空间划了一圈,圈中立刻浮现出一碗鲜美的汤来,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神鸟见此,口水都流了出来,身子一转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扇扇翅膀,朝那圈中的鲜汤飞去。
女子白袖一挥,鲜汤立刻消失,神鸟从空中跃落下来,撞到了女子身上。
怎么样?随我同去吧?不然就没有汤喝啰!
七彩神鹊急忙去喙齿拉了拉女子的裙衫,鸟毛也立刻泛出了七彩流光,猛烈地扇动着翅膀,啾啾地叫个不停,似在说:
快走呀,万一你心上人有个三长两短,害得我汤都喝不成了!
呵呵,不许瞎说话,看你这馋样!不过,我们还是在高空看着子狄吧。我知道,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神鹊点点头,乘着女子飞上了高空的云层中。
小舟在晚风的吹拂下泛游而去,一直到了河心,他独自一人蹲在船沿,看着锦鳞碧波中鱼儿的沉浮。
天黑了下来,星辰稀薄,夜空挂起了一弯新月。
湖面倒影出月影,夜雾在湖面不停地缭绕。
他的身体渐渐凉了起来,但是他一点也不在意,死死地盯着水面。
他想借此来照出自己卑怯的灵魂。
寂静的深雾里,有一只孤舟漂泊在湖面,它随夜风任意飘荡,一直到了一芦苇丛旁这才停下。
夜深了,夜风冷如刀。船簟上泛着幽幽的冷光。
一只水鸟从芦苇丛里飞出,嘎嘎地消失在了另一片芦苇丛里。
看着水里的那弯新月,慢慢地,他伸出了手。
手指轻触水面,水中的新月被打碎,化作千万道粼光。
水中捞月,本就是一场空。
但是,他却如疯了般用力拍打着水面。
水纹一层层荡开,几只水鸟又被惊起,从芦苇里嘎嘎地飞走。
啪--啪--啪---他终于慢慢停了下来。他的头发,衣衫全被冷冷的湖水打湿,寒意如针般刺进了他的身体。
片片破碎的黄光慢慢恢复了平静,又组成了一副新月的图案。
这一次,他凝视水面良久,慢慢伸出两只手来,想将那一弯新月从水中捧起。
他蹲在般沿旁,慢慢探身下去。
一枚金钗从他的怀中滑出,落在了湖面。
湖面的月影又被打碎,幻化作一女子的脸庞。
老夫人亲自将这枚金叉放在他们手心,那天,他们正式拜堂成亲。
一幕幕在他脑海闪现。
湖面的女子朝他露出了一丝浅笑,金钗下沉,女子的脸庞开始消失。
他伸出手,想挽留女子的那最后一抹笑意。可是,触到手心的只有一股冰凉的感觉。
那股感觉一直涌遍他的全身。
水面荡起一层涟漪后,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只剩一叶扁舟孤零零飘荡在了河心。
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别人?为了自己?
他找不出一个能为她活下去的人,他也找不出一个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既然如此,与其一个人孤零零地活上世上,还不如静静的死去。
生如夏花之灿烂,死若秋叶之静美。
死,本就是一种艺术。一种凄美的艺术。
望着那沉下的金钗,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
在死亡的最后一刻,这枚金钗成为了他生命中的全部。
河水开始灌入他的耳中,口中,甚至身体。
他的意识也开始慢慢模糊。
星沉月没,夜如花谢一样落了下来。
漫漫水雾渐渐散去。
他渐渐醒来。
他睡在一草地上,身上盖有一层毛毯。
可是他的手中,仍紧紧地握着那枚金钗。
这是一山脚,山路上没有行人。
他似一点也不奇怪自己为何要躺在这里,反而自己不躺在这里,他才会感到奇怪了。
他把金钗放入胸口,站起来,朝山腰走去。
山风如刀般割在他的脸上。
他呢?
任由利刀在他的脸上雕刻。
山如墨,松林若海。
他一直走上了山头。
站在山顶,他仰空抱风,临风欲起,似要与这虚明的天空融为一体。
世上有一种鸟,它临死时总飞向最高的天空。
博击而上,为的就是那最壮丽的死亡。
这种鸟就叫做鹰。
没有哪种动物比它更渴望飞翔。
他不想做鹰,他只想找到一种死亡的方式。
山腰没有树,不能将人挂住。
山脚没有河,也不能将人浮起。
这也是最高的一座山峰。
所以他才会选择这里。
一个人若真的决定要死,就不会给自己留下一线希望。
他没有抱怨人世的不公,也没有诅咒老天的无情。向前空踏一步,直直地坠入了山涧。
风从耳旁呼啦啦刮过,风质刚而硬。也许,这才是风真真的本色吧!
有些东西只有在死亡的过程中才能体会得到。
他将双眼紧紧闭着,他不想看到那远方的风景,因为他不愿留恋人生的美丽。
一个人若在临死时突然想起人生的美丽来,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风声消失了,感觉也消失了,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灵。
或许,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痛苦,甚至略带有一丝惬意。
可是,他立马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他的脚实实在在地踏在了地面上。
土地温暖而厚实,而他的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
为什么?我连死你都不让呢?他跪在地上,双手抓起一把泥,猛地塞入自己的口里。
为什么非要寻死了,难道活着真有这么痛苦吗?一女子将他的头抱入怀中,如安慰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的胃在痉挛,身子不断抽搐,泥巴从口里一点点掉了下来。接着,他又用手疯狂将泥巴一点点从口里抠出。
好!他吐了吐口里剩余的泥巴,站起来,大声说道:
你让我活着,我就好好的活给你看!说完后,他大踏步向前走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