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蓦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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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掀起一袭灰色的道袍,一老人目视山脚杀戮的战场微微摇头。
北邙山黑云的上方,一巨星正拖着红芒横扫天际,满天星斗为之失色。
老人望着头顶的黑云,清寒的目光似能透过云层随巨星缓缓移动。
终于,巨星停了下来,它周身的红芒不住跳跃,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
它如同另一颗月球般悬在夜空,皎洁的月光也被它的红芒湮没。
这时,从巨星上射下来一道红光,那红光直透云层照在黑羯身上。黑羯粗重的喘息渐渐平静下来。
那道光越扩越大,一直漫过云层边缘洒向山脚,黑云渐渐被染为了血红色,似一块燃红的烙铁般悬在天端。
红芒终于将一切笼罩,黑羯身上发生了迅速的变化。
他的皮服,肌肉,骨骼层层脱落,迅速化为了一个个黑冥士兵,每个士兵经过红光的沐浴后如获新生,向四野开始漫开。
不消片刻,千万个黑冥士兵从他身上走了出来,他的身躯只剩下了一颗红色的心在地上不住跳动。
慢慢地,这颗心也停了下来,它从中间开始裂开,一滩血水从裂缝处渗了出来,裂缝不住扩大,整颗心最后分为了两半。
心瓣里似有一物在蠕动,它如母体的婴儿般蜷缩在一起。这时,所有的红芒开始汇成一束,直照那蜷缩的物体。
此物在红芒的照射下似得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般,蜷缩处慢慢伸展开来,它的头,身躯,四肢也开始形成。直至成为一**模样后,从它的皮服里又生出了一层黑色的金属。
最后,立在红芒里的是一生有红色双眼,身着黑色铠甲的武士。
除了一双红色的眼睛外,他的全身如墨般浓黑。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皮服,黑色的铠甲。
这浓厚的黑似要将一切吞噬!
天际的巨星开始缓慢移去,直透云层的红芒逐渐暗了下来。
巨星消失在了无尽的夜空里。
北邙山脚复归平静,风在一瞬间停止。
老人的道袍无力地垂下,他目睹这一切,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魔头已出,何人能阻?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挥动袖袍,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太虚神戒落下的黑暗里。
山顶老人站过的乱石上只剩下一团灰蒙的雾气在轻轻缭绕。
一道剑芒在众黑冥士兵中不停挥舞,浴血奋战,他的全身已被黑血遍染,连剑身也不例外。
他感到越来越吃力。这一次比昨晚在山邙山腰不知凶险多少倍!
被红芒浴过的黑冥士兵较之先前更为凶悍,他们的手指射出一道道无形的剑气,将陌青将士的身躯个个洞穿。
此时,只剩下他一人在战斗了。
三分剑影术已推向了极致,他连一丝挥剑的力量似乎都没有了。
但是他没有停,求生的本能使他无法停下来。
他不能死在这。
因为他答应过一个人。
那个人一直在等着他回去。
所以,他必需活下去!
可是,黑冥士兵已愈来愈多了。
他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力支撑。
一道剑气射向了他的手臂,伴随他多年的剑第一次从他手中落下。
这意味着:一切都已结束。
有着无双剑术的陌青族首领终于倒了下去。
她又在哪呢?望着扑上来的一群群模糊的身影,他又想起了北邙山头的那一幕。
直到临死,我们始终牵挂着心中所爱的那人!
她让我们魂牵梦萦,辗转反侧。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神色平静,等着死神的来临。
刷刷数下,扑下来的黑冥士兵被几道白霜冻结。
一阵寒意在周身不住挥舞,他被一人拉了起来。
那人拉着他,引动如霜的剑气,杀开了一条血路。
他用力睁开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女子,他认识,熟悉得几近陌生,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使过武功。
上马!女子突围后大喝一声,将他往一马背上扔去,自己则飞上了另一匹战马。
两匹马在旷野里狂奔起来。
黑甲武士望着那离去的两道身影,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
黑冥士兵的杀喊声渐渐远去,女子慢慢停了下来。
前方有三匹战马,在寂夜里打着响鼻,有三人站在马旁。
他们停在了三人跟前。
夫人!三人抱拳行礼。
她下马还礼。
少主可安好?
他受了点伤,不碍事。
母后!他喊了出来,满脸震惊,如同望着一陌生人。
嗯。她点了点头,伸出手,为他把脸上的黑血拭净。
母后来晚了,让你吃苦了。她抚摸着他的脸庞。
母后......他又喊了一声,望了望那三人。
你在疑惑我为何会武功?
他沉默,期待着她的回答。
可是她没有回答。
为了先主,夫人才将武功隐藏。另一人开了口。
你是说先父?
没错,正是你父亲。
为......为什么?
先主是陌青族的首领?他似在询问。
当然。他点了点头。
你父亲和你叔父一样有着无双的剑术,因此受人爱戴?
他又点了点头。
于是他可以保护族人,使其免受侵凌?
他再次点头。
错了,一切全错了!
错了?
真正能保护全族的是夫人和你叔父!
母后和叔父?
夫人来自于中原一武学流派,一次偶然的机会,先主来到了中原。两人就此相识,情投意合,许定终身。
你叔父本是夫人的师哥,他一直暗恋师妹。甚至当夫人嫁与先主随他来到陌青族后,他也没有放弃过。他来到陌青族与先主结为兄弟,留在了陌青族。
表面上他协助先主管理陌青族政事,实则为的是每天能见上夫人一面,即便这样,他也满足了。
这一切先主何尝不了然于心。夫人温柔贤惠,更兼一身好武艺。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可是,他骄傲不起来,因为他是陌青族的首领,他必需要靠自己的力量保护族人。
夫人越优秀,他就觉得自己越无能。你的母亲如同一缕圣洁的光,而你的父亲呢?在光下每天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影子。
你的叔父英勇善战,为先主征下了不少领土。与此同时,他也将陌青族治理得很出色。可是越是这样,先主就越感到自卑。
他认为义弟和夫人才是珠联璧合的一对,是自己破坏了他们原本幸福的生活。
长期这样,先主开始颓废,开始酗洒,对族里的事不再过问。
夫人不忍见你父亲颓废下去,就劝你叔父离开,她自己也暗下决心,从今以后绝不使半点武艺。
你叔父果然离去,夫人自那以后也没有使出半点武艺。这时,你父亲才从阴影中慢慢走出。重新振作,开始管理族里的政事来。
可是好景不长,鹤羽族见夫人身怀有孕,你叔父也已离去,于是大举进攻陌青族。先主率兵极力抵御,可是因颓废已久,力不从心,在战斗中力竭而亡。你叔父闻迅赶来,才救陌青族于危亡之中。

自你出世以后,你叔父更是将一身武艺尽授于你,在你十一岁那年,你叔父见你已大,武艺再无可授,同时对你父亲之死心怀有愧,于是决然离去,从此音讯全无。
你母后自始至终也没使半点武艺,时至今日她才不得不......
母后,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他跪了下来。
夫人将他扶起,这时,黑冥士兵的杀声已愈来愈近。
漫漫四野,风还在呼呼地刮着。
好了,时间不多,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夫人神情严肃。
陈子狄点了点头。
三分剑影术共为三式,第一式为漫天飞雪,以寒气为引,使万物凋零。她从袖里抽出一柄薄若蝉翼的宝剑,边说边演拭。
第二式叫雷霆万钧,以闪电为引,作快速一击。
第三式光影无形,亦称为无影剑,这一剑以光为引,将万物融化。
这三式虽颇耗内力,但每一次练到极致足可毁天灭地。
一剑荡乾坤只有一式,就是将这三剑融合,它需从周围源源不断地吸收能量,当其饱和后作全力一击,若练到极至则可使乾坤震荡,天地俱焚。
这一式虽不消耗内力,但对剑质要求极高,一但剑质稍差,轻则剑毁,重则人亡。所以这一式无人能练成。
这两大剑术相互融合,三分剑影术是根基,一剑荡乾坤才是灵魂。
三分剑影术的要诀在于一个“放”字,要求释放体内一切力量将万物摧毁。一剑荡乾坤在于一个“收”字,吸收一切可吸收的力量,使其达到饱和后作震荡乾坤一击。
自我师祖创出这两大绝技以后,上天以其泄露天机,夺其阳寿,他仅留下剑法和心诀,不久便撒手人寰。
我师祖逝世以后,门中弟子能练成其一式者凤毛麟角。此后我派百年凋敝。到我师父这一代,他只收了两名弟子后不再收授一人。
如今你叔父已飘然出尘,这三位将军陪你叔父征战各地,立下了汗马功劳。自师哥离去后,他们便一直过着隐居生活......
一大批黑冥士兵这时围了过来。
她把子狄推到三位将军身边,又抱拳行礼。
三位将军,梦玲今日将狄儿交付你们,若能逃过此劫,大恩大德只好来世再报。
母后!
夫人!
夫人不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如今夫仇已报,我已了无牵挂,众人能否过得此夜还很难说。黑羯已化为人形,比之先前更强盛百倍。我若能拼得残命为大家离开争取片刻,虽死而无憾了!
夫人!让我留下陪下夫人作战!三人同声说道。
你们留下又有何用?狄儿现已受伤,群魔甚多,若无三位将军鼎力相助,后果难料!黑羯本非人类,你们武艺有限,留下只会让我分心,定敌不过黑羯!三位还是快快离开吧!
三人沉呤良久,潸然泪下,默默点头。
母后,我要留下来陪母后!血肉之躯,受之父母。孩儿无能,痴长十六。父母养育之恩,只有以死相报!
母子二人顿时抱头痛哭起来。
一位黑冥士兵冲上来,射出了几道剑气,被一将军挥刀斩断。三人将她们母子护住,抵抗围上来的黑冥士兵。
夫人扶住他的双臂,凄然道:
狄儿,你若真想报恩,就要听母后的话,随这三位将军离去。凌儿还在家等你。黑冥将士兵散开,意不放过一人。如今群魔已向族里杀去,你得赶回相救。陌青族和羽鹤族只剩下你们两条命脉,她已为你妻子,从此两族再无恩怨,你们定要好好珍惜。今后母后不在你身边,凡事得自己作主,你自当珍重!
母后!他还想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夫人点下他的睡**后,泪如雨下。她又斩下几位冲上来的黑冥士兵,剑芒陡盛,舞作一团,向四周扩散。黑色的身影在光芒的浸润下慢慢融化。
她杀至三位将军跟前将子狄交给了他们。
三位将军就此别过,救子之恩来世定当相报!说完一道剑芒又斩向扑上来的一黑冥士兵。
三人接过子狄,杀开一条血路,乘上战马,含泪而别。
马蹄声在杀喊声中渐渐远去。
一道剑芒在群魔里不停挥舞,每一个士兵被冷芒冻住。
朔风这时寒了些,黑色的云层渐渐变为了一种银灰色。在黑夜里透出了一丝孕雪的白光。
冷芒越来越盛,每一次挥动如一道严霜般洒向黑冥士兵,他们如一座座冰雕般被冻结。
漫天飞雪,以寒气为引,使万物凋零。
三分剑影术第一式。
几片雪花终于从银灰色的云层飘落了下来。
下雪了。
她将素手伸出窗外,接住一片雪花。
冰冷的雪花慢慢融在了她的手心。
灯影在墙壁上闪动,灯已将尽。
她拿起一支新烛,重新燃上。
为了能第一眼看到他,她将窗扇打开。
雪透过碧窗,慢慢飘向了屋里。
雪花若白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窗阶已积了薄薄一层,树枝也似长出了根根白色的羽毛。
可是,他仍没回来。
等待是一种幸福,有时却是一种煎熬。
此刻,她正受着煎熬。
但是,她还要等下去,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她是如此相信她的丈夫,我们又怎忍心让她失望呢?
于是,她透过窗,看到了几条人影。
她流下了幸福的热泪。
那几条人影突然闪入了一屋内,一声恐怖的叫声响彻在了静籁的夜空里。
一滩红血便洒在了一地白雪上。
族里留下的人本已不多,这时却全叫了起来,以至于树枝上的积雪都被震下。
纷杂的叫喊声中夹着一些兴奋和狂欢。
门被撞开,几个陌青将士冲了上来,恐惧之色跃然于脸上。
少奶奶,快走!黑冥士兵已来了!
黑冥士兵......她口中念道,想起了父王惨死的那一幕。
她从怀中抽出了一柄血玉匕首。
我要为父王报仇!她恨恨道.
少奶奶,还是快走吧!如今我族已全部阵亡,就连公子也已战死,您还是随我们快走吧?
公子......你们说公子......已战死?她的一颗心骤然变冷,匕首随之落地。
不会的......不会的......他说过要我等他回来的。你们在撒谎,对不对?她换上笑,泪流满面的问道。
少奶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如今族里已变为了修罗屠场,让我们为公子尽最后一丝绵力吧?
不了!你们还是走吧!她捡起匕首,脸上换上了一种平静。
屋里的灯仍燃着,她心中的那盏灯已熄灭.
心如死灰!
你们还是走吧,我要留下来等我的丈夫,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陌青士兵急得直跺脚,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三个黑冥士兵突然破窗而入.
她持着匕首,不住后退.
陌青将士挥刀杀去.
只是一瞬间,他们的喉头便被一道剑气洞穿,身躯随之瘫软在地.
两个黑冥士兵围过了过去,将他们的胸膛剖开,掏出内脏后吞咽.
另一个黑冥士兵朝她逼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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