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强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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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时分,拉寇迪上空的云层愈发浓厚了,如同被淡墨染过似的。天地变得阴暗,似乎随时都可能落下雨滴。
眼见天色不善,市集中的摊贩纷纷收摊回家,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但通往拉寇迪中心广场的几条道路上仍走着不少市民。正打算去观看天庐武道大赛的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大赛的点滴,完全没有顾虑随时可能到来的风雨。
然而没等他们看到中心广场的外墙,各条道路上的人们就都被把守着这些路口的皇家卫队拦了下来。盘问几句后,卫兵们没有多加解释便将他们带到附近较大的几座房舍院落中看守起来。
不解的市民们不断发出抱怨,忙着喝斥他们的卫兵们没有注意到远处街角处一晃而过的身影。
“到底出了什么事?”已遭淘汰的前参赛者——德鲁马闪进隐蔽的巷角,背靠着石墙低声自语。
虽然比赛结果如何已与他无关,德鲁马还是前来观看预定下午开始进行的天庐武道大赛半决赛正式比赛。他也很难说清到底是为什么,只知道那个击败自己的艾里一刻还在参赛,自己便一刻无法漠不关心地收拾行李回乡。
刚才远远瞥见前头的情况有些不对,他立时闪身躲进了卫兵视线难及之处。仗着多年习武练出来的矫捷身手,也没有被卫队发现。随后他遮遮掩掩地跟踪着押送被扣留民众的卫兵来到了这里,发现皇家卫队竟将前来观看大赛的民众都监禁了起来,不由大为奇怪。
凯曼为何要扣留观众?不让他们前往中心广场,是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不让他们回去,是防止消息走漏吗?
现在中心广场一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敏锐地感觉到这一点的德鲁马很想潜进去查看个究竟,但是靠近广场守卫愈加森严,而轻身潜行的功夫他又并不擅长,如果贸然行动必定会被发现。然而现在又怎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地回去呢?无奈之下,他只有在安全范围之外漫无目的地打转,全神注意中心广场方向的动静。
※※※
此时,天行门下榻的黄金冠冕旅店中。
靠在舒适靠椅上的耐特的左右手——唐抿了口芳香四溢的上好红茶,轻轻把茶杯放回茶托中,拿起膝头的书静静看了起来,神态动作间说不出的优雅悠闲。
这就是几个藏身旅店附近的几座楼房中,奉命监视着天行门人的骑士守了半天所看到的景象。在他们看来,安静地看书的唐并没有什么可疑和危险性。唯一让人疑惑的,是他作为耐特唯一随行的门人,却不去观看自己门主的比赛。但从先前的情报来看,他自到拉寇迪以来每日都只是待在房中,也就不足为怪了。
可是如果他们看到唐手上那本书的内容,就不会这么想了。
看似平常的书上,记录的却是拉寇迪大大小小各方面的情报。天行门安插在这里的暗线每日将收集到的凯曼的动向报告伪装成书册,利用整理客房的时机不露痕迹地送到耐特和唐的房中。
耐特此行本就不是为了比赛,而旨在探察凯曼突然举办这种大赛是否潜藏着什么真正目的。故而来到拉寇迪后,便只有耐特每日出去装个样子,唐则整日留守房中分析暗线送来的情报。
天行门不同于普通的帮派组织,而与统治塔斯克斯的蒂优勒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塔思克斯甚至有天行门主与国王实是亲兄弟的流言。姑且不论有多少真实性,天行门与蒂优勒王朝确实存在着默契是不争的事实,“天行门在塔斯克斯国拥有足以影响朝政的势力”的传言,并非毫无根据。蒂优勒王朝统管光的一面,而天行门则主管暗的一面,处理那些无法放上台面和用法规命令无法解决的事。在二者的协作下,塔斯克斯近年来日渐强盛。
而因为天行门与蒂优勒王朝有着密切联系,如果王朝有了什么震荡,也会对其产生重大影响,所以天行门不同于一般门派地对天庐各国间的局势保持着高度的关注。
看完刚送来的情报,唐合上书放回书架,背向着监视者们的本已略嫌刻板的面容更显出凝重之色。
从情报上看,今日凯曼的行动不同往常。尽管面上仍保持着平静,但今天凯曼却一直在进行这大规模的魔法师和军队的调集,而扮作观众去查看比赛情况的人一直未有回音,中心广场附近更出现大量军队据守,无法潜入调查。
再加上,突然出现的这些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的杂碎……
唐状似无意地向窗外瞥了一眼,监视者们赶忙缩回窗后。
这些家伙跟踪暗查的技术烂得可以,但动作轻捷,目光有神,个个身手都不弱。而且他们的皮肤都还保养得不错,大概是直接听命于国王的地位不低的骑士吧?
仅仅向那些隐藏在暗中的人扫了几眼,唐便能注意到各个细节。“如果爱开玩笑的耐特在这里,想必又会打趣自己的观察力比恋爱中的女人观察情人时的眼力还要恐怖吧?”想到这个,一丝笑意如春风般掠过他严肃得近乎冷漠的嘴角,然而他脸上的线条随即又变得冷硬。
“看来局势真的发生变化了,而风暴的中心,一定就在中心广场!”唐以惊人的敏锐迅速把握到了大致的局势。
想到门主在中心广场不知遭遇到什么,他一时有些慌乱,但随即镇定下来准备采取行动。
※※※
风暴的中心——中心广场上出现了暂时的平静。人们被眼前难以置信的现实所震惊。
“原来是十年前向我挑战的那个小子啊。”名为罗炎的魔王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惊讶于艾里一口便道破自己的身份,罗炎略加思索,便认出了样貌大变的艾里的身份。
虽然情势紧张,但众人醒悟罗炎的语义后,还是发出了惊讶的噫叹。尽管刚才艾里已经展示出大大出乎他们意料的超凡身手,在情势稍微缓和的当儿,众人都开始猜测艾里的真正身份,但还是没有人想到这个一直表现的像个活宝的落魄流浪汉他竟会是那个已冷酷优雅著称的失踪已久的传奇人物!
不过片刻后,大家便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连早被封印的魔王都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眼前,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而现在大敌当前,更不是去为某人的过去分神的时机。
而艾里却是无心顾及他们的感受。
原以为已经永远埋葬的记忆竟随着这不该再出现在人间的罗炎的出现而破茧而出。一幕幕画面仍然如发生在昨日般鲜明,轻易打碎了艾里维持多年的平和心境。十年前的惊恐与挫败感又重新席卷上他的心头。
十年前那一战令过去十八年奉守的信念完全崩毁,让艾里过上了一段如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历经艰辛后,他终于决定将那段记忆冰封起来,以全新人生态度和信念生活下去。然而此刻,依旧是强大的魔王,依旧是无能为力的自己,还有成为了雕像在身后默默注视这一切的修雅——绕了一个大圈子后,老天却再度把十年前相似的处境摆在了自己目前。
这时艾里才发现,虽然这十年努力忘却那段记忆,但心中的创口却始终不曾真正愈合,而这与十年前相似的一幕立时牵动了这道血淋淋的伤口,痛彻心肺。
仅仅在一瞬间,千般思绪掠过了艾里心头,最后攫住他的,却是一股如火般燃起的愤怒。
应该在十年前被永远封印的魔王,怎能这样行若无事地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修雅的死竟是毫无意义吗?那个挚爱着生命的女子,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所换来的,不过是区区十年的和平?!
他略微抬头,矗立前方的修雅的雕像便映入他眼中,温柔的神情却似在向他倾诉无尽的哀伤与不甘。杀气和狂暴渐渐取代了艾里一向的温和惫赖,将他的面孔扭曲得近乎狰狞。
过大的冲击和愤怒令他丧失了平时过人的自制力,变成只想消灭掉眼前那个令自己痛苦的根源——魔王罗炎的狂战士。他一声狂吼,腾身向罗炎疾扑过去,裂天剑如狂风暴雨般攻向一脸冰冷的魔王。纵是一旁的天庐最顶尖的高手们,也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剑势。
这就是奔回广场的萝纱所看到的景象,她疑惑地停下了脚步,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对绝对平衡彩虹结界束手无策,又挂心艾里的安全,她便索性跑了回来求援。下意识地,她相信艾里会有办法,然而现在她所看到的艾里却不再是往常所熟悉的那个总能在微笑中解决所有事情的温和大叔。
艾里如同疯虎般近身攻击着一个有着冰蓝色长发和血红色双眸的男子。而从在场的人来看,与艾里对战的男子就是那个神秘而可怕的无。
而此时的艾里似是变了一个人,逼人的气势、矫捷的身形,让萝纱乍一看没有认出他来。罩上一层严霜的面容有着萝纱不熟悉的冷峻、森寒的眼神透出如出鞘的宝剑般刺骨的杀意,无疑这一刻的他回复了作为绝世剑手的风采。但是尽管眼前的这个艾里看起来比原先总是嘻嘻哈哈的艾里厉害多了,但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萝纱却感到一阵不安。但她随即抛开这毫无缘由的感觉,转注到场中的战斗中。
与艾里旋风般迅疾的身法相反,无的身法简简单单,看起来毫无玄奥,只是有一种很和谐的感觉,但是艾里多完美的攻击却都被他轻轻松松的挡开了,便如多么强劲的暴风也无法撼动巍然高山。而他右手中由光华凝聚成的剑和随手发出的魔法却轻易便能突破艾里的防线。仅从这方面来看,高下已判。萝纱看清了局势,担心地皱起了眉头。
其他众人看着他们的剧斗,不由为之惊叹。罗炎的一个攻击突破了艾里的防守,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如果是自己必无幸理,但艾里却往往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扭转身形,令无只能在他身上造成较轻的伤痕,甚至借机反击,而艾里的反击虽然足以开山辟石,对罗炎却构不成多大危险,纵使造成了伤害也迅速平复。众人一面觉得艾里果然有着与传说相符的实力,另一面更体会到罗炎的可怕。
这二人的修为都不是在场的人所能及,缠斗中快捷变幻的身法让想上前相助的高手毫无介入余地。虽然艾里这方的人数较多,但情势却变成了只有艾里一人与罗炎贴身硬拚。
这般近战对无需念咒又有不死体质的罗炎自然无甚影响,却对艾里更为险恶。罗炎对艾里如疾风暴雨般的剑法毫不在意,随手便将凌厉的杀招消弭于无形。他似乎能随意运用天地间的一切力量,仿佛只是心念一动,便形成了风盾、水幕等挡住艾里雷霆万钧的一击。不论多强的杀招,如果无法落到敌手身上,有何威胁性可言呢?何况这个敌手就是受了怎样可怕的伤,也能在片刻间复原。而罗炎向艾里的魔法攻击却是实打实的,片刻间艾里纵是身法轻捷奇幻,身上也已是遍是大大小小的伤痕,鲜血点点滴溅如鲜花般盛放在地,眼看再无法支持多久了。
只能旁观的其他人见到这等惨烈的恶斗,都不禁心生寒意,心道如和魔王对战的是自己,在这等绝对居于劣势的战斗下必然战意尽丧。然而艾里受了这般严重的伤,却仍是毫无退意地与罗炎战成一团。
激斗中无数道剑气掌力、魔法的余波等向四面飞射,其强大的威力令旁边众高手无不为之惊心!他们非但无法插手,更要全力闪避。萝纱亏得耐特照应,才没有受多大伤。
而片刻后艾里和罗炎踏出的每一步更如踏进面粉堆中般,在砖石地面上留下深深脚印!原来二人相争之下,劲力相外扩张激荡,竟将周围的砖石暗暗压成了齑粉。艾里乃是传说中的超强剑士,有这种修为并不奇怪,但没想到魔王非但有着不死之身和惊人魔力,本身还具有一般魔法师完全不可能修成的这般超凡的功力,让众人更为艾里担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战艾里毫无胜算,但是他的身手仍是高出众人甚多,己方没有人能压制住他。除非他自己退却,否则这场战斗只能继续下去,并以艾里的死亡告终。尽管众人与艾里原本并无交情,但此时同仇敌忾,都不愿见到这种悲惨的结果。

其中耐特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除了对艾里战况的担忧之外,这短短一个上午所发生的巨变也对他有着巨大的冲击。
原本他只是认为艾里是个不可小视的对手,但是现在看来艾里的武技竟比自己高上不止一筹。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魔王,更令他觉得原先的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然而这些固然是对他强大的冲击,但他现在更为忧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凯曼王既然挑明了对自己等人大开杀戒,怎会放过众高手的门人呢?凯曼王此次的举办武道大赛的目的,就是借此聚拢天庐各国的武道人才,能用则用,不能用的就加以剿灭以免日后开始战争时成为阻力,既然如此,自然是消灭得越干净越好……
此时的艾里身上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创口在汨汨淌血,可以想见他每动一下会引起怎样的剧痛,而面对罗炎的反击便如要抵抗天地万物之威般令人难以抗衡,但狂乱中的艾里却似乎对此漠不在乎,完全无视**的痛苦和承受的压力,毫不顾惜自己身体地疯狂攻击着眼前的敌人。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杀!杀死眼前的敌人!
也多亏这种疯狂而执着的意志,艾里发挥出了超常的水准,方能与罗炎单挑而坚持到了现在。虽然这十年来心境日渐宽和的他逐渐超脱至一个更广阔的境界,武技也在不知不觉中更上一层,但与这不能算是一个层次上的非人对手——魔王罗炎,仍是相距甚远,便如一头最有力,奔跑最迅速的羚羊,仍不能对狮子造成任何危险。但也是这股意志,令艾里不顾双方实力的差距,完全不知退却,终会将他导入死地!
就在此时,耐特突然仰天一声清啸。这有着奇特的节奏的啸声高亢而不刺耳,便似在耳边响起一般,蕴涵着充沛真力的啸声虽然听起来音量虽不大,却绵绵密密地远远传扬了开来。
※※※
徘徊在皇家卫队封锁区域之外的德鲁马听见啸声疑惑地看向广场方向。
黄金冠冕旅店中,原准备有所行动的唐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这啸声。随后沉吟了片刻,他便走出了房间。监视的骑士们顾不上去寻思刚才的啸声,在旅店内监视的人赶紧跟了上去。只见唐施施然走到了一楼大厅的酒廊中点了杯酒,独坐着饮完,便又回到楼上的房间中。
骑士们虽觉得他这番举动有些突兀,但并没有看见他和任何人接触,也没有什么特异的行动,只得在疑惑中又跟了上去。没有如唐般的过人眼力,也缺乏丰富的阅历,惯于养尊处优的骑士中没有一人发现唐在喝酒的间隙中在桌子底面刻上的小字。
这阵啸声拉蔻迪全城的人们都明明白白地听见了。不少人走出门外查看发生了什么,惊讶地相互询问,拉寇迪平静的表面终于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而此时还没有人知道,这场小小的骚动只是这一天将要降临的动荡的序曲。
那啸声片刻后便止歇了,拉寇迪很快恢复了平静。
※※※
啸声入耳,艾里一震,濒临疯狂的神志顿时为之清明了些。
与罗炎的交手不敢稍有放松,但艾里终于开始重新看到了魔王以外的人。
十几个人影围绕在自己附近,应该是那些参赛的高手。
头上的伤口不断淌下的暖流渗进眼睛,模糊了他们的面目,并将艾里所见的都蒙上了一层红色。他眨眨眼,红色褪去了些。
发出长啸的,是众人中的耐特,正是这啸声让自己从刚才的浑浑噩噩中醒来。
艾里的眼界渐渐清晰起来,头脑也开始冷静下来。
然后,目光落在耐特身旁的萝纱身上。看到她纤细的手臂与小腿上好几道殷红的伤口,艾里终于意识到这有一半是自己造成的。尽管有耐特的照顾,她仍是被自己和罗炎战斗中横飞的剑气魔法轻伤了不少处,但执拗的少女忍着痛出来的泪水就是不肯离开。而周围的众人明知敌不过罗炎,却也不愿抛下自己而逃。
自己一败,这些人敌不过罗炎很快也会丧命,但他们若是抓住时机逃离这里,倒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他们顾着自己,竟无一逃走。而自己却又一次被那段回忆所左右,不自量力地为着已经消逝的人而陷眼前这些活生生的人们于险境!
危急关头我却无法自控的代价,将是这些人的生命!难道我又要如十年前那次一般连累旁人?
我到底在做什么?!历经十年磨砺,心志却还是如当初一般脆弱……
我始终还是个弱者吗?!
忽然间几声土石剥落之声打断了艾里的自责,巨大的修雅石雕全身竟出现了无数裂纹。刚才艾里和罗炎在雕像下的片刻激斗中,已有不少激荡的真力以及四射的剑气魔法落到了雕像上,无声无息间雕像已被破坏得四分五裂,现在终于再支撑不住了。
正面向雕像的艾里见状,不及多思,也顾不得正和罗炎激战中,口中大喝着:“大家快退!”自己足尖一点地疾扑向还一脸茫然的萝纱,竟将整个背心对着罗炎!罗炎本非人类,自不顾忌什么规矩道义,魔真剑忽地光华暴涨,剑锋伸长数尺,剑尖处更凝结出一个夺目光球,涨缩着由小而大。正待将光球射向那个麻烦人类男子的背心时,修雅的雕像终于整个碎裂开倾坍下来,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劈头盖脑地压向地面上的众人。
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的萝纱傻傻站着无法移动一根手指头,五感中除了视觉外似乎都消失了,而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缓慢下来。
她怔怔看着巨石铺天盖地地砸下,怔怔看着耐特等人各自格挡闪避着石块,怔怔看着刚刚恢复常态的艾里焦急地冲向自己。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太多恐慌,心中想的居然是刚才浴血而战的艾里虽然很酷、很帅,但是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原来那个总是笑眯眯,又有些狡猾的不良叔叔艾里。看到他恢复了正常,真好……
随后艾里冲到了身前,搂着自己继续飞奔。越过艾里的肩膀,她看见落下的石块在无身外三尺外便被弹开,他原本指向艾里背心的光华凝成的剑垂了下去,剑尖的光球闪动两下便消失了。而剑的主人却如自己刚才般呆呆站着,仰天望着雕像化成的满头落石,竟显出一种像是哭,像是笑,又像是无比孤寂的表情。
慢慢的,无的眼光下落,和少女的目光对视。
萝纱的眼神坦然、平静,而呆望着少女的无的神情却转为一片怔忡和恍惚,原先那种阴寒和血腥的杀气似乎已经消失不见。而这一瞬间,无额间那块宝石在冰蓝长发的掩映中似乎闪过一道红芒,他立时显出一丝挣扎和痛苦之色垂下头去,长长的头发垂下遮掩住了容颜。再度抬起头时,无又变回了原先的无,但是尽管他刚才的脆弱神情只是一闪而逝,萝纱此时再看他却觉得他并不象原先那么可惧可厌了,反而滋长出一种奇特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地方,这个人人畏惧的男子与自己这一无所长的人是一样的——都似是被命运捉弄,挣扎得痛苦不堪的人……
艾里架着萝纱冲出落石范围后不敢稍作停留,一边径直向出口奔去,一边向其他高手赶到:“大家趁现在冲出这里!”众人均知与罗炎实力相距甚远,便是合力也难以取胜,早有退意,此时见艾里终于恢复冷静主动退却,纷纷全力跟了上去。
罗炎却只是冷冷笑,并不急着追击阻拦。北艾里架着的萝纱拼命想说什么,但偏偏嘴被艾里的手臂挡住了,只能发出些咿咿唔唔的声音,而在这紧要当儿哪有闲暇放开她让她说话?
顺利奔出大门后,众人尚来不及庆幸,便惊讶于眼前乱作一团的理应已经逃出的人群。人们认出他们都是这次大赛的前十强,而那少女便是不久前安抚并引领大家掏出广场的少女,纷纷静了下来投以希冀的眼光,为他们让开一条路,于是那阻住人群的超强结界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魔异部前十强中自然不乏了解这绝对平衡彩虹结界的人,一看脸色立时变了,对其余人略作解释后,铁青色很快便扩散到这些人的脸上,大家终于明白魔王为何并不急着追赶,让大家轻易跑出广场了。萝纱好容易挣开艾里的手臂,终于能开口说话。“我刚才回去也正是要告诉你们,大家被这绝对平衡彩虹结界困住了!”
※※※
而此时,拉蔻迪的平静再度被打破了。滚滚烟火从拉蔻迪各处重要建筑处同时窜起,军队和平民乱哄哄地在街上奔走救火,城中一片混乱。接连出现奇怪的声音和原因不明的失火,让城民们隐隐感到了不安。
德鲁马听着四面传来的喧闹,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留在中心广场附近。他有种感觉,城市中骚乱的缘由还是与中心广场中发生的事有关。
※※※
众高手各展所长尝试攻破绝对平衡彩虹结界,但无论是魔法还是武力攻击,都没有什么效果,只是在结界上激起一阵绚烂美丽如彩虹般的光华变幻。
艾里抱着一丝侥幸向萝纱问道:“会下毒的,当然也会解毒。你既然知道这鬼玩意儿的名称,应该也知道破解方法吧?”
“没办法!”一旁的魔异部的奥尼玛插口进来,老实不客气地打破了艾里的妄想,补充解释道:“也不能说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我们不可能做到。要破解这个结界,单是以某几系的魔力来攻击是毫无效果的,它会自动反弹来回复原先的魔力绝对平衡状态,所以必须需要同样分属六系的强大魔力来抵消结界,破坏其绝对平衡。如果我们的魔力压过施行结界人的魔力,就能打破结界了。”
虽然这些魔法理论听得艾里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很乐观地问道:“听起来好像不会很难啊?”
奥尼玛顿时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但想到对方毕竟是传说中的英雄,只得努力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他沮丧地摇摇头。“且不说我们这里懂魔法的并没有人懂得光系的魔法,你看看,”他指向结界外瞑目端坐着向结界灌输魔力的魔法师们,“凯曼这次大概把全凯曼较高等级的魔法师都调集来对付我们了,这几百个魔法师汇聚的魔力,我们区区几个人怎么能抗衡得了?”
萝纱看着外面的魔法师,思绪飞了开去。“师兄是首席魔法师,又是魔法工会的会长,这些魔法师都是他指挥调集的吧?”
“他从前是个见到受伤的小鸟都会带回去给他治伤的人,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毫不顾惜这么多人的生命施行这样可怕残忍的计划!”尽管师兄的性情早已变了,但萝纱心中总是认定师兄只是用冷漠的言行掩盖了真正的自己,记忆中那个温柔善良的男孩依然是他真正的内在。然而眼前所见的景象却逼着她正视这样的事实——萨拉斯坦就是令广场中几百个无辜民众陷入危险恐慌的祸首。
想到萨拉斯坦今早的言行,萝纱猛然一震。“今天的行动他也是知道的,那么今早他特别尖刻的态度,难道是想逼我离开这个将要成为战场的地方,不愿让我死在这里?师兄……师兄对我还有一些些情谊吗?”
一股不知是悲是喜的感觉笼罩住了她,浑然忘了眼前的危境。待得回过神来,方才面临怎样的危险都没有流出的泪水已经淌了下来。而周围突然静了下来,只听身旁的艾里喃喃自语:“这家伙倒是六系的魔法都厉害得要命!如果是他的话,想必可以打破这见鬼的结界吧?”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却见人群畏惧地自动分开,从中施施然走出了嘴边噙着一丝冷笑的无,看向艾里等人的目光便像是在看着拼命挣扎却逃不出猎人的罗网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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