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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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致轩离开宫城,把锦盒打开一看,原来是二十锭白花花的银子。他拿起一锭掂了掂,足有十两重,那二十锭就是二百两了。
永乐三英各得一百两。他们当然知道,这次能得赏银,大部分是李致轩的功劳,自是没去计较自己比李致轩少了一百两,相反的,还感激李致轩给他们带来好运。于是,三人建议要大肆庆祝一番。
魏千钧已道:“咱们到襄阳城的醉月楼去,那里菜色多,美酒更香醇,算是替致轩兄弟洗尘接风,并恭贺他荣升统领。”刘子文和吴泰安没有意见,齐声附和。
唯有李致轩不爱奢华,说道:“那要花很多银子吧?”
魏千钧笑道:“兄弟舍不得花钱是不是?放心,第一次算我们的。不过,我倒想教教你老弟,出来混,不要怕花钱,门面也是很重要的。当然,你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你得在意自己的尊严吧?我以前的想法也跟你现在一样,但后来想通了,就连百两一条的金缎带,我都不吝买下,那才叫品味啊!”虽然那条缎带是假的,但他已说出口,暂且当成真的。
李致轩眉头一皱,心想:“还敢胡扯,你那条缎带若真值百两金子,现在得到百两银子就不会那么高兴了。”又想:“楚中之人还真看重钱财。”回想起当日送自己到襄阳来的车夫说的话,竟与魏千钧说的出奇类似,暗自一笑。
魏千钧似看出他的心意,哈哈一笑,道:“放心,老弟,跟着眼光独到的我,保准你能赚进无数银子!”
李致轩想笑,说道:“我可不是来赚钱的。”看见三英一脸兴奋的样子,也不好再扫兴,只得道:“我咱们就去喝个痛快吧!”
于是四人决定往襄阳城里去大大庆祝一番。
魏千钧很快唤来一辆造型典雅的马车,车夫竟然叫他少爷,倒让李致轩不解。经介绍后,李致轩始知这年头得请个随从才能显出自己的身份不同凡人。那车夫正是魏千钧的随从。
李致轩不禁好奇,探问请个随从要花多少钱?魏千钧夸言,每月十两银子跑不掉,外带吃吃喝喝,花得更多,吓得李致轩咋舌不已。刘子文不愿他受骗,言明每月只要一两到三两银子即可。
李致轩还是嫌贵,只因他从五岁开始独力生活,知道钱财来之不易。但想自己已正式任“六十四骑”统领之一,三英全都有随从,不禁开始盘算自己是否也该请一个。
魏千钧则建议一定要请,因为“永乐四英”不能让人看扁。他表示将来每个月可领十两银子薪俸,还不算奖赏,请个随从有何难处?何况现在已握有二百两银子,每个月花十两,已可挨上两年。他大喝一句:“难道你一年还赚不了百两银子?”
李致轩干笑一声,道:“请一个便是。”开始和三英的随从们攀谈。
魏千钧的随从名叫毛吉,倒过来念即是绰号,叫**毛,约二十五六年纪,身材适中,相貌平平,有两颗老鼠般灵动的眼珠,手脚灵活,逢迎话说个不停,跟了魏千钧已有六七年,别的本事没有学到,倒学了魏千钧爱面子、好吹牛的本事。
再来,刘子文的随从姓何名六松,年纪比刘子文还大几岁,一副老实模样。刘子文沉默寡言,此次若非认识李致轩,而且受他治伤之恩,也懒得去开口说什么。真正想说什么时,比个手势即可。如果非开口不可,也是能少说一字是一字,端的字字千金。何六松对刘子文甚是忠心,且怕丢差事似的,总是紧张应对,却常常误会主人的意思,做了不少错事。然而刘子文也只在指点他时,才会多说几句。
至于吴泰安找来的随从姓柴,单名一个发字,年约三十六七,长得瘦小,性情脾气好得不得了,煮得一手好菜,平常也不太爱说话。吴泰安念书,他闲暇之时也跟着念,几年下来,肚子里倒也装了些墨水,近来则跟着吴泰安研究佛学,偶尔会露出禅味。
李致轩发觉这三个随从像极了三英,一个爱吹牛、一个老实、一个学禅,六个人凑在了一起,似乎融治得找不出间隙。自己将来又该找个什么样的随从呢?越去想,越想早日找到那人,于是坐在马车上,开始留意过往人潮,看看是否有合适者。
五十里的路程不长,眨眼已逝。
待得进了城,魏千钧显得特别威风,直指醉月楼。醉月楼是襄阳最奢华的酒楼,不单单酒好,菜也佳,更有优伶弹琴献唱,难怪能让那些自命风流的家伙趋之若骛。
醉月楼几乎天天客满。李致轩第一次上门,便立即想起群芳院和陆青霜,心想:“不知青霜妹子如今在做什么?”越想越觉怀念,倒忘了再物色随从。
方进楼,掌柜已哈腰迎来。李致轩始发现永乐三英名望不低,竟然连随从毛吉都能指定要那间“翠月轩”,当然包括要翠月姑娘来弹琴侍侯。掌柜二话不说,立即引人入座。
没过多久,美酒佳肴一一送来,翠月姑娘亦千娇百媚地出现。她年约二十,清甜可人,双目带灵,总是深深地吸引着客人。她另有两个姐妹作伴,也是相貌娇美,如此组合果不愧醉月楼的金字招牌。
永乐三英在姑娘们的哄动下,酒兴为之大开,也就嘻嘻哈哈地大口饮酒说唱起来,似乎身入天庭美人窝,已乐不思蜀了。
李致轩今天是主客,在魏千钧不断吹嘘他的神勇之下,姑娘们更是殷勤献酒。他的生性本来深沉,不懂得婉拒,虽然不愿,还是一杯杯畅饮入腹。幸好内力已有一定修为,能逼住酒气,否则准要醉倒。尽管如此,在畅饮三大坛之后,他照样感觉头晕目眩,终也放纵自己,开始笑闹起来。
还好,永乐三英还算正直,虽然魏千钧在笑闹中偶尔揩揩姑娘们的油,却没逾越礼教,姑娘们仍自乐于服务。
直到二更天,爱出风头的毛吉终于忍不住发呕,吐得一地都是,翠月姑娘立即去处理。刘子文知道已差不多,遂向姑娘们道歉,并要随从何六松前去结帐。何六松从不喝酒,落得清醒,立即照办,一结下来,竟要三十两银子之多。
李致轩已晕了头,分不出数目,只觉该由自己付帐,于是抓起大把银锭子,准备付帐,姑娘们都直了眼。
刘子文把他挡下,笑道:“今儿算我们帮你洗尘,这点小钱算我们的!”说完,拿出一锭足足有五十两重的大银锭交给随从,再由他交予掌柜,并道:“剩下的赏给姑娘们吧。”
那锭银子扣除了酒钱,足足还有二十两打赏,吓得姑娘们尖叫不已。掌柜也表示太多了。
魏千钧醉声爽笑道:“太多就赏给别人,你们看着办好了,我们四英给出去的钱,从来不会再收回来,不够是不是?来,这里还有一锭。”方要掏来,姑娘们又是尖声大叫。
掌柜赶忙谢罪,直叫道:“够了,够了,四位大侠莫要折杀小的啦!”
魏千钧还在掏,翠月姑娘只好哄靠过去,娇笑道:“魏大侠,你还是留着下次赏我好了。我要你常来,可不要你乱赏一次,下次就不敢来了。”
魏千钧被逗得心花怒放,笑声更狂,道:“好,我就留着下次再来赏你,姑娘对我实在够意思啊!”伸手一勾翠月姑娘的下巴。两人随即会意一笑。
翠月姑娘果真上道,把客人侍侯得无微不至,还扶着魏千钧下楼,坐上马车,望着众人离去,招手许久方自返回。
马车由何六松驾驶,一路取道回府,颠簸中,尤见“四英”开怀唱歌大笑,不亦乐乎。蓦地里,只见李致轩跳下马车,原是已憋之不住,找向路旁方便去了。
李致轩喝得多,方便得多,好不容易小解完毕,马车已前行甚远。迷糊中,他找对方向正欲向前追去。岂知他才奔出几步,突然咔的一响,身上一袋东西掉落地面,迷茫之中直觉银子掉了,正待蹲身拾起,卒见一道黑影闪来,抢了小袋随即往荒郊逃逸。
李致轩“呀”一声,喝着那人别逃,猛追过去,叫道:“好小子,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偷窃财物。”似乎已醉得“光天化日”与“月黑风高”都分不清了。
他越喊,那小贼逃得越远,便再也不喊,只卯足劲猛追。他轻功虽然较弱,但也算得上三流。那小贼竟然也丝毫不落后,逃得有模有样的。

眼看小贼就要逃入林中,李致轩为之焦切,连忙捡拾石块猛打出去。他手劲凶猛,相人又准,石块一出,叭然一响,打中那个小贼左腿。那小贼“唉呀”尖叫,摔倒地面。李致轩猛地欺前。那小贼落地,仍不放弃,爬行了三数丈,左脚生疼,不得已才转身过来,猛抓起泥石乱丢,骂道:“敢挡小爷去路,找死!”泥石丢得满天飞。
李致轩只想擒人,在夜黑风高下,却未察觉对方丢来大片泥石。他只顾欺前,竟被泥灰扫中眼睛,痛得他沉“哼”一声,忙掩脸躲开,猛地运起“达摩金刚掌”掌力,发难反击,轰得泥灰乱飞。
那小贼却又已往后溜去。
李致轩猛揉眼睛,清除泥沙,待张眼之际,对方已逃入林中。他不由得怒起,再次起身猛追而去。追出一阵,发现小贼已被一棵腿般粗的枝干绊倒,加速奔去。那小贼正巧挣脱,还想开溜。
李致轩一个起落,跃到小贼身前,转身即道:“快把银子给我还来!”大步逼前。
那小贼倒是先声夺人,睁目瞪眼,转头即骂:“谁偷你银子了,有没有搞错?”
李致轩这才瞧清此人,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乞丐,一张脸蛋沾满污泥,却难掩一对精亮乱闪的贼眼,惊道:“你是小鬼?”
那小贼斥道:“你才是小鬼呢!不要睑的赖皮鬼!”
李致轩道:“你说我不要脸?是你先偷我的东西!”
那小贼道:“偷你东西?我是捡到的!你才想抢我东西呢!不要脸的强盗!”
李致轩不禁气急而好笑,道:“你说我是强盗?你说那银子是捡到的?”
那小贼斥叫道:“本来就是,是我从地上捡的,强盗!”
李致轩分辨道:“明明是我掉出来的。”
那小贼道:“谁知道是不是你掉的,反正我是从地上捡的就是捡的,你想从我手中抢去,就是强盗!”
李致轩苦笑道:“你敢情是恶人先告状,天理安在?”
那小贼道:“谁告你的状了,袋子上又没写名字,你敢说是你的吗?”
李致轩冷道:“不是我的,难道会是鬼的?”
那小贼戏笑道:“那可说不定,世上的冒失鬼多得很!”
李致轩不愿和他蛮缠,直道:“你还不还我?”
那小贼道:“笑话!是我捡到的,干嘛还你?你想干什么?想当强盗不成?”见人逼近,已自紧张起来,连连退后。
李致轩笑了笑,道:“不错!你可以不认当小偷,我又何在乎当强盗,还不给我拿来?”
那小贼始显得慌张害怕,连忙大呼:“你……你敢?救命啊!有强盗啊!”
李致轩笑道:“我来救你啦!”已自猛扑过去。小贼吓得转身开跑。李致轩已有所防备,猛抓树枝打去。小贼左腿又被击中,顿时软了下来。李致轩猛扑,压在小贼身上。小贼拼命挣扎。李致轩猛抢袋子,并且喝声不断:“还不放手,难道要我剥光你衣服,把你吊在树上不成?”说完,不但抢银袋,更抢抓小贼衣襟,存心要把他剥光后吊在树上示众。
那小贼立时尖声惧叫:“你敢?混蛋!恶贼!强盗!无赖!你这恶魔!”眼看银子已被人抢走,反抗无用,便即赖在地上,竟然伤心地哭了起来。
李致轩抢回银子,面子保住了,笑道:“天皇老子也别想抢我东西,你是太岁头上动土,自找麻烦。”拍拍小贼脑袋,已起身,雄伟地耸起英雄姿态,似乎要为神亭教树立一个形象。
那小贼却越哭越伤心,仍自骂道:“混蛋!恶魔!强盗!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李致轩忘记了自己也是小鬼,叫道:“小鬼,有没有搞错,这本是我的东西!”
那小贼哭声更悲,骂道:“魔鬼,你是魔鬼,大强盗!”
李致轩瞪了他一眼,道:“真是,我懒得理你!”说完,转头即走。
然而他走出林区,那小贼仍是哭声不断。他再走十余丈,小贼哭声更显悲凉,似是一种因绝望而悲泣的哭声,已非方才使性子般的哭声了,在这夜黑风高且又在荒郊的晚上,听来总让人悲在心头。尤其那小贼似乎只比他的年纪稍大一些,且只是乞丐一名,看来是个天涯沦落人。
李致轩终于于心不忍,轻叹道:“或许他是因为饿肚子才偷银子的。”感叹中,已折回到林中。那小贼仍在哭泣,双手掩面,悲伤感人。李致轩轻声道:“小兄弟,你是不是缺钱?”那小贼似乎没有听清楚,仍自哭个不停。李致轩不忍,又道:“小兄弟,你饿不饿?”
这一次,那小贼听清楚了,立即反击,怒目瞪来,泪痕满面,叫道:“不要你管!”
李致轩瞧他那被泪水洗去不少污泥的脸,竟还清秀脱俗,于心更是不忍,遂拿出了两锭银子抓在手上递了过去,说道:“你好像有困难,这些钱你拿去吧!如果不够,再到永乐帮找我。”银子想交到小贼手中,却又怕他不收,干脆放在地上,轻轻一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那小贼似乎瞧及银锭,泣声稍弱,想强忍,可是又哭出了声音。
远处的李致轩听及,还是轻叹,心想:“也许那两锭只能帮他一阵子,如果花完用尽,还是照样流落街头,甚至被人欺负,冤死他乡。”猛觉得,既然要帮,就帮个彻底,于是乎二度折返,瞧及那小贼抑住哭声,却仍里泣不断。他问道:“小兄弟,你有何困难,说出来,我能帮,一定帮你。”他本不在乎钱财,这次干脆把一整袋银子搁在地上,只从里面拿出了三锭作零钱。
那小贼起初不愿瞧他,但看到他把银袋放在地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复又敌意瞧人。
李致轩露出关怀笑容,不断重复要替他解决问题的意愿。
那小贼好不容易煞住哭声,双手抓紧银袋,似决定了什么,突然说道:“我无家可归。”说完,眼眶又红。
李致轩轻轻一叹。他寻思着,严格说来,自己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但自己还有义父以及神亭教一干英雄哥哥,还有陆青霜妹子,心想:“这小子实在可怜。”突然也似想到了什么,遂道:“如果不嫌弃,你当我的随从如何?”
那小贼不解,问道:“随从?”
李致轩解释道:“就是……就是……反正有得吃、有得住,还有银子可领!”
那小贼听到有银子可领,眼睛瞪得比什么都大,叫道:“当真能领钱?”
李致轩笑道:“呃,能领钱,一个月给你三两银子如何?”
那小贼道:“三两?还供吃住?”
李致轩笑道:“不错。”
小贼终于破涕为笑,道:“那好!多谢你收容,记住,一定不能骗我哦!”
李致轩瞧他笑起来酒窝迷人,也沾上几许喜气,点头笑道:“不骗你,你跟着我便是。”
小贼立时拜谢不断,说道:“多谢公子,这袋银子还是赏给我的喽!”抓得比什么都紧。
李致轩不禁有些后悔,那袋银子和早先给那小贼的共计一百七十两,若不计金叶,自己只剩三十多两,这么一来,岂非随从比主人更富有了。但既已出手,乐得大方,道:“你且好好保管便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贼道:“我叫小清,清明的清,没有姓。”
李致轩道:“小清!我叫李致轩!”
小清欣笑起来,道:“原来如此!李致轩!”
李致轩道:“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以后你叫我公子就成了。走吧!”
小清道:“公子?好拗口!”又念了几遍,总还是觉得不习惯,眼看李致轩已走远,也就跟了过去。
行进中,李致轩趁机打探小清来历。但小清似乎不太愿意提及往事,只表示论落到江湖已有好多年,而且举目无亲。李致轩也不想再触发他的悲惨过去,故不再发问。
至于小清的轻功不赖,他则表示混迹江湖久了,偶而也偷到一些武功秘籍,也就练了。何况,他的确需要跑得比别人快,否则怎能活到现在,久而久之,轻功就这么跑出来了。
小清反夸赞李致轩武功了得。李致轩自是说明这全是苦练十一年得来的成果,丝毫侥幸不得。小清表示有机会想学。李致轩当即落落大方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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