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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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尸体。
无数的尸体。
人尸与马尸,遍布在平坦的旷野上,鲜血汩汩地流淌在地面。十人,百人,千人,万人的鲜血汇聚成小溪,再渐渐流淌入一旁的河流里,将原本清澈的河水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河名为——磐河。
一个白色的人影自尸堆中挣扎着爬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上的兵器依然没有丢下。他的眼神中混杂着茫然、恐惧、惊诧,还有不可思议。
他蹒跚地迈开步伐,但刚刚抬起一只右脚,凄厉的破空声便骤然响起。
鲜血飞溅,数支短箭扎入了他的心窝,强劲的冲击力甚至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飞起,直飞了丈余,才轰然摔落地上,溅起一片泥浆。
——而天气,已经晴朗了许久。
他仰面向天,突出眼眶的眼珠正死死瞪着天空,仿佛在问着,这究竟是为什么。
数十步外,数百人分成了三列,正对着他而立。第一列坐地,第二列蹲立,第三列直立。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张宽而短的弩机,金属的黑色光泽自弩机上一闪而过,适才发箭的几个人开始退后,上箭。他们的动作机械而快速。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啊!”
“我的骑兵……我的白马义从……不可能啊!!”
公孙瓒沙哑而高亢的嘶嚎在界桥的那一端响起。
在虎牢关追击战后留下的残兵,再加上回到了幽州之后招募的一部分新兵,重新建立起的白马义从部队,在这里终于正式地全军覆没。
即便是面对无双的猛将吕布亲率的铁骑部队,也没有被全歼的白马义从,这一刻起已经从这个世界上除名。
一支部队的全军覆没,并不一定意味着它不可能再次被重建。但此刻的公孙瓒,还能够拥有重建它的机会么?
公孙瓒开始颤抖……他原本高大的身躯开始伛偻了下去,明亮的眸子迅速变得黯淡,两颊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稀疏的皱纹,呼吸不再平稳而是变成了急促的喘息。
而对面那一支屠杀了他的白马义从的部队,却并没有再前进,而是缓缓地端起手中的弩机,面向着自己的方向一步步后退。
其实他们用不着那么谨慎的……公孙瓒自嘲地想。现在的自己,还能够拿得出一点点像样的部队去追击么?
自己所有其他的部队,都已经陷入了与袁绍军的绞杀战中,而兵力处于劣势的他们,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左翼已经有一路部队开始了溃败,士兵们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哭喊着向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丝毫不顾自己背后挥来的刀剑,处在队列最后的士兵们纷纷一个借一个地倒下。
也或许在他们看来,能不能跑赢敌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够跑赢身边的同伴就可以了吧?
很快就是全面的溃败了……自己原本寄予了厚望,期待能够以之打开战场局面的部队,竟然就这样全部化为了战场之上的尸堆,和磐河水中的粉色颜料。
一千名白马义从,公孙瓒的精锐·白马骑兵中的超精锐,无论是骑突还是骑射,都精妙绝伦的部队啊!
好像袁绍竟似也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也把他的精锐放在了自己预先打算突破的位置。很可惜,杂兵对杂兵,自己败了,而精锐对精锐,自己却败得更惨。袁绍的那支弩手部队,倒下的数目还不到百人。
眼下那支部队,即使是在刚刚完成了一场一面倒的屠杀之后,依然没有兴奋得掉以轻心,而是仍然面对自己,平端着手中弩机,小心谨慎地一步步退回了自己的本阵。随后,一面高扬的血红色大旗自袁绍营中昂然升起。
其上只有两个亮金色大字。
也是那一支部队的名号。
其名为——
先登!
八百人的死士,每人装备一支劲弩,一柄直刃的三尺长刀,一柄一人高的厚实大盾。
当自己的白马义从向着他们的方向突击的时候,自己原本还在嘲笑袁绍军的懦弱无能,只敢躲在大盾的后面,埋着脑袋躲避箭雨,却没有注意到,自己骑射队射出的箭雨几乎全部都被那些大盾挡在了外面。
大盾应该是上方下尖的类型,被用力深深扎进泥土中之后,不需人力扶持也能够直立着抵挡箭雨。但是要突破这样的盾阵也很容易,只需要让他的骑兵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突击过去就可以了。
白马义从,本就是突射皆能的万用骑兵。
但是,当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堪堪突击到对方面前数十步之后,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死亡的暴风。
一声呐喊,先登死士自盾墙下同时跃起,高喊着向突前的白马义从发动了反冲锋。
高速奔跑冲锋中,每个人手中的弩箭都只有射出一发,随后便失去了再上弦的机会。但,那已经足够了。
弩箭无尾翼,在高速的飞行中不能及远,所以射程要远远低于弓箭,但在同样的距离内,机匣赋予的强大弹力却能够让它们以高出强弓数倍的穿透力将人体打成筛子。
白马义从装备的皮甲面对先登死士的弩箭时,和一张白纸在效果上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尖锐的铁制箭头带着强劲的力道穿过皮甲,深深扎进人体的肌肉内,让人体内的鲜血顺着血槽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喷泉。即便是身躯庞大的战马,面对这样的弩箭风暴也只能哀嘶着纷纷倒落在地上。而前排倒落的人马尸体,又成为了后排骑兵们突击的阻碍。
当弩箭的齐射结束后,先登死士的突击阵已经狠狠撞上了被弩箭打得晕头转向的白马义从。
发射完的弩箭被随手丢弃,长刀自手中出鞘。
明亮的刀光在混乱的骑兵阵列中闪起,宣告了一场步兵对骑兵的屠杀的开始。
转眼之间,一千精锐骑兵就这样凋谢于公孙瓒的面前。
这时,先登死士却有了从容列阵,上弦,缓缓退回等待第二次反冲击的机会。
公孙瓒的心都在滴血。
这都是源于他的判断失误。其实要对付这八百先登死士并不难。他们的弩箭射程远远不如白马义从的骑兵角弓,只要远远吊住他们,边射边后撤,这些先登对于自己的白马义从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而当他们依靠大盾防守时,自己却也根本没有必要让骑兵们突击。这一千精锐用在别的胶着战场上,完全可以起到更大的效果。
而若是这些先登死士放弃盾阵移动去追击自己的白马义从,那他们也就失去了最大的凭借。
地上的白马与白袍,已经被血染的暗红色泥浆弄得一片狼藉,再也不复当年的英姿——令羌人闻白马之名而色变的威风,已经在这一刻终于全面地崩塌。
“那么,也到了我谢幕的时候了吧……”公孙瓒张开干裂的嘴唇,用微弱的声音开口自言自语道,伸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剑,伸向自己的咽喉。
一只手自背后倏然伸来,握住了公孙瓒的手腕,坚定,干燥,有力。
他的主人,与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一样白袍白甲,剑眉斜飞入鬓,坚定的双目中神光四射,英俊超凡的面容上几乎找不出一点瑕疵。
公孙瓒没有回头,只是苦笑了一声道:“别拦我了,子龙。这一仗,败,也就是死。袁绍胜了我,也不会容我活下去的。不如让我在这里死了罢了。至于你……”
公孙瓒转过头来,带着颓唐的眼神望了望身后那个年轻男子:“至于你……你本来就是袁绍部将,不如拿了我的头回去吧,也好有个说法,没准还能升上几级。反正我这条命,到了此时也是尽头了。留给你,也算……也算物尽其用吧……”
身后的年轻男子自公孙瓒手中夺下短剑,沉声道:“主公不可轻言赴死,当留下有用之身,日后总还有转机。身后磐河上仅有一座界桥,赵云在此挡住追兵,主公可以此刻便带领余部后撤。平原县令刘备昔年乃是主公举荐,又素有仁德之名,此刻主公前去投奔他,应该是条出路。”
说完,赵云又道:“当初赵云离开袁绍,正是因为此人无忠君救民之心,而主公在蓟燕一带力抗羌戎,保境安民,所以来投。此刻主公还说什么让赵云反投袁绍一方,实在是太过小觑赵云了。”
公孙瓒身体一抖,开口道:“子龙……你一个人,如何能挡下袁绍数万大军?当下场中我军还未全线崩溃,不若你与我同走!”
赵云厉声道:“敌军虽多,我据桥而战,一人足以!我方大军不时便溃,主公还不走,更待何时!”语毕,手中长枪自公孙瓒坐骑臀上猛抽一记。那马吃痛,长嘶一声掉头向磐河上界桥奔去,公孙瓒不及勒马,只得含泪伏在马上,领着数个亲随南下往平原去了。
而赵云此刻,却是双腿一夹马腹,驰向了袁绍大军中最精锐的一环——先登死士的盾阵。
先登死士,以盾为守,以弩为攻,但却不利追击,所以当公孙瓒的精锐白马义从被全数歼灭之时,他们也被调回了后方。追击歼灭的工作,自有骑兵来做。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此刻敌阵中却有一人一骑,单枪匹马冲向了他们的盾阵。
望着直冲而来的那个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领军的大将麴义冷笑了一声:“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还派人来冲我的先登阵?公孙瓒还没有睡醒吧?
“弩箭上弦!预备!”
麴义一声厉喝,先登死士的阵营中登时响起了吱呀呀的强弩上弦声。
只要那个武将冲入阵前五十步内,麴义可以保证,他将马上连人带马变成一只硕大的刺猬。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白马如流星般驰来,却倏然如钉子般扎下脚步,停在了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
然后,那个白衣小将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挂枪,摘弓,取箭,搭弦……
一道精光自空中划过,如电般穿越了整个先登的阵列,自无数巨盾之间那唯一的缝隙间穿过。
还未来得及反应,麴义便觉得前心一凉,一阵剧痛传来。然后,他才听见了尖锐的箭矢破空声在耳边响起。
这一箭的速度,竟然已经超越了声音。
麴义怔怔地望着自己胸前那一拳大的血洞,竟似已经呆住了。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寻找到了那唯一可供一箭穿越的缝隙,然后以令自己也来不及回避的神速,将自己一箭穿心。
而那一箭穿过了他的身体,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古……古之养由基,不外如是!”
麴义叹出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后,自马上坠落地下。
那一箭,已经震断了他的心脉。
赵云远远寻出对方先登死士的主将,一箭狙杀之,随后却丝毫没有停止,而是一气呵成,不停地上箭,拉弦,放箭。
这简单的三个动作,在他的手下做来却快到令人几乎难以看清,只能看见一支支羽箭自他的手中飞出,后一箭的箭头,几乎便要挨着前一箭的箭尾。
而躲在巨盾后的先登们,此刻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的保护。
巨盾高八尺,厚三寸,重四十斤,通体由坚硬的柚木制成,每次出战,都要以尖角深插于地下才能立起,纯粹只是战阵的防御,而非携带着的格挡兵器。
而这样的巨盾,在那个白袍小将面前竟然如同空气一般,任由他手中的羽箭一扇扇穿过。
一箭射出,盾后便是一声惨叫。三寸的柚木被羽箭轻易洞穿,带着纷飞的木屑继续在其后的人体上钻出拳头大的窟窿。
一个人,仅仅是一个人,将整支覆灭了白马义从的先登死士死死压制得连头都露不出来。
射程五十步的强弩,对于距离一百五十步的赵云,却是一点威胁也无法产生。
而失去了主将率领的先登死士,纵有决死的意志,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先登们不甘被如此压制,纷纷自巨盾后一跃而起,丢开弩箭向着赵云所在的方向冲去,却只能被一支接一支的长箭贯穿,抛飞,在地上抽搐个不停。
赵云,却连一步也没有后退,依旧端坐于马背上,赋予一支支羽箭以血的沐浴,高声叫道:“公孙瓒军赵云在此!袁绍军中,难道尽只会命士卒前来送命,竟无一将胆敢与我常山赵子龙交手么!”
袁绍阵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四名骑将飞驰而出,各自手握兵刃,杀向赵云。
赵云远远望去,冷笑一声道:“四庭柱尽皆出马?袁绍,你可也太看得起我赵云了吧?”
突前这四人,正是袁绍手下四大将,号称河北四庭柱的颜良、文丑、张郃、高览。
赵云拉定手中长弓,弯如满月,觑准了飞驰而来的文丑,凝神屏气,这才一箭发出。
这一箭,比此前射向士兵的箭更快,如彗星般划过长空,电射向文丑面庞。文丑早防着赵云手中弓箭,但明明知道他要射,却还是来不及躲闪,慌乱中只得举起手中大刀,横封于自己面前。
“当”一声金鉄交鸣,长箭与刀面相交,爆出点点火星,箭头已深深没入精钢打造的刀面中三寸,堪堪便要射入文丑头颅。
纵然如此,纷飞的火星却将文丑颌下的一蓬虬髯燎着,风助火势,转瞬间便将文丑一部蓬松浓密的大胡子给烧成了一团火焰。文丑大惊之下,慌忙以手去拍打,闹了个手忙脚乱,才将面上的火焰扑灭。不过这时,颌下的胡须已经被烧的七零八落,卷曲稀疏了。
文丑的一向以自己这部浓密的虬髯自得,此刻却被赵云给烧得不成样子,自然是又惊又怒,虎吼一声,拔去插在刀面之上的羽箭,反手一抽马臀,向着赵云急冲而去。
赵云长笑一声:“文丑,你那胡子原本丑得够可以了,我今天帮你给烧了,还不快点谢谢我!”说完,却没有冲上前去,反倒拨马便退,直奔界桥而去,一直退到桥头,才再度转过马头,横枪傲立在冲杀过来的河北四庭柱面前。
“来吧,让我来看看传说中的四庭柱,究竟能不能撑起河北的天空吧!”
文丑怒气攻心,远远冲在了三人之前,直扑赵云,手起一刀,劈向赵云的头颅。面前这小子竟然将他引以为傲的大胡子烧成如此模样,这简直比杀了他更令文丑恼恨。
“受死吧!小子!”
赵云嘴角露出一抹傲然笑意,轻轻挥手,枪杆反架文丑的大刀,斜斜一引,那一刀便落了空,歪劈在了一旁。
“心急的人,往往容易死得快哦,秃下巴……”
长枪反手一撩,如游龙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挑向文丑小腹。文丑仰身一闪,枪刃仅以分毫之差擦过他的身体。
随后,赵云手一沉,枪身自上而下砸了下去,这一下变招突如其来,文丑没有料到赵云手中枪灵活如斯,人还躺在马鞍上不及起身,眼见就要被枪身磕中。
斜刺里一柄长枪横亘而出,挡下了赵云的这一击。文丑险险避了过去,仰起身来,横卧手中大刀瞪视着赵云。
其余三人已经赶到,出那一枪救下文丑的,正是颜良。
“威名赫赫的河北四庭柱,居然打算围攻我一个么?”赵云收回枪,笑了一笑,开口道。
张郃面上微微一动,露出些许愧色来,没有答话。
文丑却是冷哼一声道:“纵使是围攻你又如何?小子,我家主公已经说了,你竟然单枪匹马让他的先登损失惨重,还要了他手下大将麴义的命,无论用什么手段也要拿你的头回去见他。我们要杀你,自然用不着四人齐上,只不过怕你跑了而已。”
其实以他实力,本不致被赵云一招而败。只是刚刚胡子被烧,急怒攻心,露出的破绽太大了而已。若是冷静下来,他却自信不会输给面前这个俊俏的小白脸。
“跑?”赵云大笑道:“我既然敢独自前来,那自然不会跑了。你们四人齐上,我自然也没冀望能够留下性命。不过……”
赵云语声猛然转厉,双目中放出凛冽的寒光:“尽管我会死,但今日过后,河北四庭柱最多也只能留下三人!”
“口出狂言,还不快受死!”高览怒喝一声,一枪刺向赵云。
颜良、文丑,张郃也纷纷动手,两柄枪,两把刀,同时向着赵云的身上招呼过去。
面对河北四庭柱的围攻,即便强如赵云,也绝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但是,即便是死,也要让袁绍留下永生难忘的记忆!
赵云一晃身,伏低身体,躲过颜良手中铁枪,但其余三把兵器,却已经封死了他的活动空间。
刀锋与枪尖入肉的闷响传来。只一招,赵云便已遭受重创。
右胸、小腹、左臂,爆开的血花将赵云全身尽皆染红,淋漓的鲜血顺着衣角汩汩留下。
“呵呵……呵呵……”但他却在笑,而且笑得是那么开心,仿佛胜利的人是自己一样。
“小子,死到临头了,居然还笑得出来?”文丑狞笑着开口道。
“你为何……呵呵,不回头看看你的同伴呢?”尽管在马背上摇摇欲坠,赵云依然开心地笑着,丝毫没有顾虑身上所受的创伤。
高览此刻已经瞪大了眼睛,紧紧咬着牙,自咽喉中传出格格的声音,双手已经丢开长枪,紧紧抱着自己的喉咙。
那里,赫然插着一支羽箭,自咽喉前端直插进了一半,森森箭头自后颈露出。
高览拼命一拔,将那支羽箭自咽喉中抽了出来,带出了一股血箭,将他全身都染成一片鲜红,却仍然说不出话来,只能自气管内发出嘶嘶的声音,随后轰然落马,跌落在了马蹄之下。
那一箭,已将高览的气管射穿。
“我说过……咳……河北四庭柱,今天绝不会全身而退啊……以后你们可以改个名字了,三根柱子,怕是撑不起河北这片天呢……”赵云大笑着开口道,却自口中大口大口地涌出鲜红的血液来。
就在方才的一霎那,赵云已经自腰间箭壶内抽出了最后一支羽箭,在被击中的同时甩手钉在了高览咽喉上。
纵使是被四人围攻,至少……至少也要拖上一个人共赴黄泉啊!
“混蛋!”颜良与高览最为交好,平日里也时常切磋枪技,此刻见到高览死在赵云手上,悲愤欲绝,虎吼着挺枪直击。
重伤的赵云已无力抵挡招架,也无心抵挡招架,任由颜良一枪刺中他的咽喉,将他自马背上高高挑至空中。
文丑也一刀劈出,长刀带着莫不能御的大力袭向空中的赵云,一刀将他如玩偶般自颜良的枪尖劈飞。
赵云扭曲着肢体在空中翻滚着,一路洒落着满地的鲜血,掉落在了身后的磐河之中,“噗通”一声溅起大片水花。
“坏了!你这样一刀把他劈到了河里,还怎么取首级!主公说过,一定要提头去见他的!”颜良皱眉向着文丑责怪道。
文丑怒哼一声道:“这小子把我的胡子都给烧成这样,我一时怒火中烧,却是忘了。反正这小子前面已经伤成了这样,还被你一枪挑中咽喉,再受了我一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下来了。要不要首级,倒是没什么大碍。”
张郃策马奔向河边,向着河水望了一眼,转回来叹了口气道:“尸体已经没了。这河水这么急,怕是找不到了。这个叫赵云的……单枪匹马冲向我军,掩护公孙瓒的逃亡,而且在你我四人联手之下,依旧能要了高览的命,也算是个英雄。若是取下首级,也未免折辱了他,能给他留下个全尸,也算你我的敬重了。”
颜良微微阖首以表同意,文丑却依然愤愤不休,为他的胡子暴怒不止。不过赵云已死,也找不着尸体来鞭尸,只能在嘴上骂上两句而已。三人带上了高览的尸体回营复命,至于追击公孙瓒的事情,自有骑兵部队来做。
“什么!高览也死了!”
袁绍对着自己身前伏着的三个人怒吼着,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伤了的狮子。
“你们都是废物么!四个人,打一个,居然还被他干掉了一个!我养着你们还有什么用!”
颜良等人咬着牙,低头不语听着袁绍的怒斥。自己的主公一向都是这样,一有点小事都会冲着自己属下大声呼斥,何况这一次……的确是太难看了些。
“那个家伙是吕布么!你们四个齐上,就是吕布也对付得了吧!居然让那个家伙从容地杀了高览跑掉!你们都是一群米虫!米虫!”
文丑轻声嘀咕了一句:“谁说都是米虫……我们也吃肉的……”不过幸好,袁绍没有听到他的这句牢骚。
张郃依旧低着头,轻声道:“禀主公,那员武将并未跑掉,已经死在我们手下……”
“那么首级呢?尸体呢?啊!我让你们把他的首级给带回来,你们带回来了么!你们拿什么来证明他死了!是不是你们对麴义武艺平平,却一直压在你们头上不服气,今天看到麴义死在那家伙手上,心里反倒在开心着啊!”
“告诉你们!麴义就是武艺再差,他带兵也比你们强十倍!你们除了亲自上阵杀人,还会别的什么?可麴义能给我调教出一支先登!一支完败公孙瓒白马义从的先登!你们有本事,你们也给我带出一支这样的部队来看看啊!”
袁绍吼完,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身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还意犹未尽地大骂着:“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骂够了之后,袁绍才转头向身边一名中年文士问道:“审配,抓到公孙瓒那家伙了没有?”
那名为审配的文士轻声道:“韩猛将军已经回报,一路向北搜寻,却没有发现公孙瓒的行踪。”
袁绍不耐烦地挥挥手:“又是没有找到!我手底下怎么那么多废物!不管了,公孙瓒这一战已经带出了他的所有部队,妄图一战将我击败。但他有此一败,已经葬送了所有拿得住的部队,完全没有了威胁我的可能,蓟燕之地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至于公孙瓒,他若是跑回自己老巢易京,那我正可一举将他的余部歼灭。他若是就此落跑,此后也再翻不起什么大浪来,那么这个人活着还是死了也不再重要了。”
说完,袁绍的嘴角开始上扬,眼中翻出得意狂放的光芒:“眼下只剩黑山贼众张燕等人未平,不过此乃疥疮之藓,不足为患,北方眼下可以说就已经平定了……随后挥我虎贲之师,平曹操,诛吕布,伏刘表,征刘璋……还有那个自负嫡子之名的无能废物弟弟,必定也要跪伏在我的脚下!天下,必将是我袁本初的!啊哈哈哈哈哈哈!”说到得意处,他竟仰天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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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那娇滴滴的美人儿丢下,一个人跑到外面来想什么呢?不会是……在担心自己打不过那个阎行吧?”当晚,元直晃悠着来到项逸帐外,却发现他正独自抱膝坐着,沉思不语。
“不……我倒不是在担心他,只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马超心甘情愿地加入我们。”
“为什么那么看重他?那小子虽然听说身手不错,号称西凉锦马超,但看他被阎行揍得那么惨,只怕也未必真有传闻中的那般武勇吧。”
项逸平静地转头看了元直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元直……连我都能想到的事,你怎么竟然会反应不过来?”
“马家在西凉根深蒂固,又是名门之后,可谓威名赫赫。西凉历来排外,而我们初来乍到,若是打算在这里站稳脚跟,只怕还有不少麻烦。若是借上马家的势头,这麻烦就会少上好多。另外,羌人的袭扰,历来也是北地诸州的大患。马超有着一半的羌人血统,有他这块招牌,和羌人打交道总会方便不少。”
“况且,我们需要骑兵,而骑兵却不是单单有马就足够了的。良马的挑选,骑兵战法的训练,你我都不如他了解。所以……这个人,会是我将来手下骑兵队的第一任统领!”
“再说他败给阎行,也并不表示他武艺低劣。若是第一次猛然面对那样的对手,只怕我也会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对敌吧。能在这样的对手面前保住性命,他已经很出色了。何况他比你我还要小上两岁,待到长成之时,还要远强于现在了。”
元直面上一僵,讪讪道:“的确……的确有道理。项逸,看不出你居然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嘛。比之从前,聪明了不止一两分啊!“
项逸叹了口气,缓缓道:“元直,够了,别装了。不是我变聪明了,而是你变迟钝了。你的心……乱了。我知道是为什么,你也知道我知道是为什么。我那么想留马超下来,另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希望你喜欢上的人日后成为我敌人的妹妹。”
元直面上红了一红,阴晴不定,少顷,才终于哈哈一笑道:“罢了,本来我也知道瞒不过你,只是……只是总抹不过面子去承认罢了。对,我是喜欢上那个小姑娘了,那又怎么样?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缘故,影响到大局的决定。”
项逸摇头道:“不,我说过了,马超我本就需要留下的。至于你,你属于——
“属于什么?”
“赠品。你属于赠品啦。”
“……好吧,我明白了……在项大将军的眼里,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赠品啊……”元直一脸沮丧地低下头去。
“不过……”
“还不过,不过什么?”
项逸淡淡一笑道:“不过就算马超是个废物,我一样会留下他的。为了你。”
元直轻哼了一声,把头扭了回去。
“你……有多喜欢他?”项逸用手肘碰了碰元直的胳膊。
“不知道……反正就是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开始紧张,说不出话,或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一瞪我,一吼我,我反倒会觉得心里挺乐的……”元直面对着项逸,也不打算掩饰什么,干脆便一起和盘托出。
“……不会是受虐症吧?那么说,你就是喜欢她那凶巴巴的样子了?”项逸一脸促狭。
元直闷头道:“也许吧……我觉得她凶起来时的样子倒真的挺可爱的。而且她还是个武将……”
“对了!”项逸皱眉道,“她父亲哥哥都是武将,自己的武艺想必也还不错,那她能看得上你这样的家伙么……就算看上了,你以后会不会成天被她欺负?比如说……逼你给她倒洗脚水,跪搓衣板啊什么的……我看那小姑娘凶巴巴的样子,倒是挺有可能哦!先跟你说清楚,成了亲以后小俩口打架,我可不去帮你。”

元直大怒,瞪眼道:“就凭她也敢!我徐庶什么时候怕过人来?日后若是她敢如此嚣张跋扈,我就让他尝尝我的家法!”
项逸翻了翻白眼:“喂,人家现在连你喜欢她都还不知道,你都已经连家法都摆出来了?现实点,小子!先确定小姑娘对你有没有意思再说吧!”
元直无奈地挥挥手:“再说再说好了,既然你知道了,那可不能不帮我,听见没有?”
项逸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真是不中用啊……你就不能学一学我,自力更生?我把到貂蝉的时候,要人帮忙了没?你自己还没出手,就想着要别人帮忙,那是必败无疑了!”
“知道你项大将军了不起!满意了么?不提这个了,你在这想了那么久,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能确保让马超留下来?”
“还没想到……那小子心里,恐怕还是更看重马氏作为一方诸侯的声望比较重要吧……虽然父仇深重,但振兴马家,将家族延续下去只怕更为优先,这一点,从他妹妹的态度里也能看出一二了……但我总不能带着我们的部队,投到他马家的名下吧!”
“那……那你看这样如何?”元直眼珠转了两转,跟项逸嘀咕了两句。
“嗯……听起来倒是不错。不,等等!不对啊,你怎么拿着我的东西去做跟别人谈判的筹码!”
“什么你的东西?你的东西不就是我的东西么!再说,现在这也还不是你的吧!”
“就算现在不是我的,将来也是我的!你……你就这样为了泡妹妹,把我的东西给牺牲出去!?”
“好啦好啦,谁说是为了泡妹妹?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的将来么?为了达成目标,一点点小小的牺牲也是必须的嘛!好啦,既然你没什么反对意见,那我明天就这么跟他说了哦!”
“……好吧……那你要记得欠我一次!”
“项逸你别胡扯哦,谁欠谁啊?我这可是在给你帮忙呢!”
“卑鄙!明明是用帮忙做借口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不卑鄙!为了兄弟的幸福,你难道不能放弃一点点无关紧要的东西么?”
“就是卑鄙!小心我现在就跑去告诉马家那小妞说你喜欢她,而且还每天跑去偷窥!”
“项逸!你敢!你要是去了,我就跟先生告状去!”
“好啊元直,你从小就会用这招,现在还用是不是!杀了你!”
“哇!不要!貂蝉救命啊!你男人发飙了!”
两个人嚷着闹成了一团,就如同在水镜先生门下求学时一般。
或许,只有在元直和孔明面前的时候,项逸才会露出这样的面目吧。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才是他可以托付一切的人啊……
“考虑好了没有?”元直面上带着微笑,望着面前躺在长榻上的马超。仅仅过了一天,马超已经能够轻微地左右扭动脖子,而不用再直挺挺地如尸体一般躺着了。
“嗯……很抱歉,虽然父亲的大仇必须得报,但西凉马氏的家名却更重要。我不能做马家的罪人,让伏波一脉自我的手上断绝。”马超低垂眼睑,轻轻开口道。
“所以……我不能成为项将军的部下。相信父亲大人在天之灵若是能够看得见,也不会怪罪我吧……”
“好吧,我明白你的难处。那么……”元直理解地笑了笑,却突然话锋一变:
“那么,如果西凉马家,依旧还是西凉马家呢?”
马超警觉地望着元直,皱起眉头盘算着他话里的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元直一改平时那不着调的模样,正色端坐对马超道:“我和项逸已经商量过了。你们加入我方,而西凉马家的家名可以保存下来。目前我们入主西凉,只是为了取一席之地安身发展,待到项逸取得天下之后——”元直直视马超,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整个凉州,都将成为马氏一族的封地!”
马超的瞳孔猛然放大:“整个凉州……马氏一族的封地!?”
“没错。”元直重重地点头:“当此乱世,谁不是怀着天下之志?凉州一地,自然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如此,凉州可算我们暂借,待到取得天下之后,这里依旧还会是马家的领地。如此一来,你可满意?”
“这……”马超迟疑着:“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项将军的意思?”
元直笑了,他知道,马超有此一问,预示着他心底已经同意了这个提议:“这是我的意思,同样也是他的意思。这也是我们能够给出的最优厚的条件。马超,如果你还不接受,那我只能这样认为了——西凉马家这一代的继承人,是一个丝毫没有眼光的废物。”
稍许沉默之后,元直便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好,那么西凉马家,从现在开始成为项逸主公的臣属!”马超的目光坚定了起来:“待主公取得天下后,便为主公永镇西凉!“
“不不不!”元直微笑着摇头,“项逸和我都已经说过了,我们要的,不是部下或臣属,而是——”
“同伴!”
“喂,你就这样……把整个凉州给丢给了马超么?”貂蝉歪着脑袋,目光中带着调皮望着项逸。
“嗯,你觉得……不妥么?”项逸微笑着走到貂蝉身边,抱紧了她。
“当然没有啦!你做事,我不会干涉,所以……你也不用来考虑我的意见。”貂蝉眨了眨眼睛,给倾城的容貌上多添了一份可爱:“不管我的男人要做什么决定,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不需要考虑是对或是错,只需要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就可以了,难道不是么?”
项逸哈哈一笑,将貂蝉整个横抱在了怀中:“我听人说,美丽的女人往往都不聪明,而聪明的女人也多半不美丽,不过我的蝉儿仿佛却是一个例外呢!”
貂蝉抿着嘴笑道:“真的么?可我倒觉得我笨得很呢。我不懂政略军谋,不会为你出谋划策,当不了那些贤内助的角色哦~吕后那样的女人,才当得起聪明这两个字吧?”
项逸打了个寒噤:“那种女人,应该是精明而不是聪明。她算尽一切,但却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刘邦喜欢的,终究不是她那样的女人啊。真正聪明的女人,就是像你一样,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问,不说,不想,才是大智慧。我可不想,看到戚夫人故事重现啊……”
“哦?”貂蝉脸上露出坏坏的笑意:“那么说,你是怕你以后收的妾室被我做成人彘了?”
项逸哑然失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可没说要再招惹别的女人哦!能够拥有你,已经足够了。”
貂蝉伸手抱住了项逸的脖子,将整个柔软的身体完全贴了上去:“没关系的……聪明的女人,是懂得如何不吃醋的女人~”
“那么,聪明的男人,是懂得如何不让自己的女人吃醋的男人。”项逸嘿嘿一笑,吻上了貂蝉的鬓角。
“对了蝉儿,你是女人,从你的角度来看,元直他……有戏么?”项逸猛然想起了这个早打算问貂蝉的问题,坐起身,正色问道。
“怎么?开始担心自己兄弟将来的终生大事了?”貂蝉轻笑一声,随后颦眉思索一会,展颜道:“你先告诉我,你觉得元直的优点在哪里?”
“呃……优点……你确定元直身上真的有这种东西么?”
“……那就没戏了……”
“开个玩笑而已……元直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他是我项逸的兄弟。其次么,嗯……那张小脸蛋长得也还算俊俏吧,只是身形单薄了点。还有,那小子的脑袋也很聪明,虽然还比不上孔明。让我想想……差不多就这些了吧?”
貂蝉伸手撩了撩自己的长发,曼妙的身姿摇曳如画:“嗯,不错。那么你觉得这些优点会符合马家小妹妹的口味么?她父兄都是出色的武将,昨晚看她骑在马上的样子,自己的武艺只怕也不差,元直的身手和她相比,只怕还要差上不少吧……”
“这样的小姑娘,能看上一个比自己还弱的男人么?”
“蝉儿……这么说会不会太残忍了些?”不管怎样,项逸还是觉得元直依然有那么点希望的。
“呃……我可没说一定不会啊。马家妹妹虽说看起来凶巴巴的,虽然因为家族突逢变故,努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老成一些,但其实连同他哥哥两人,都还只是没完全长大的孩子而已。元直如果能耐心地、一步一步地慢慢在马家妹妹心里种下自己的影子,过上几年,那就希望很大了。”貂蝉抿着嘴笑了笑道:“反正元直的年纪也不大,过上两三年也不是什么问题呢。”
“哼,只怕那个家伙等不及吧!”项逸轻哼一声,嘴角却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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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多少?”项逸急匆匆地大步走着,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韦开。
“一万人,全部都是轻骑兵,看来韩遂只是把速度最快的骑兵部队派了出来而已,大部队应该还在后面。”
“嗯……”项逸点了点头,掀开了马超帐幕的门帘,走了进去,却发现元直已经等在了这里。
“韩遂来了。”
项逸只说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长榻上的马超浑身都绷紧成了一团,双手握成了拳,咯咯响个不停。
“韩……遂!”
项逸冷冷道:“想报仇么?”
马超冷笑一声:“若是不想报仇,我还配得上这伏波一脉的声名么?”
“好。”项逸点点头:“我们的斥候在军阵周围发现了一万轻骑兵,但是似乎没有打算要攻击的意图,目的应该只是拖住我们,直到大部队的到来。那么……马上我们就要和韩遂交手了,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他部队的情报。”
马超皱眉道:“这个……很难说他现在手头拥有多少的部队。在我们两家开战之前,韩遂手底大约拥有两万步兵,两万五千轻骑,还有为数一千上下的冲阵重骑兵,我们家的数量也差不多。但在和我们马家的战争中,韩遂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同时应该得到了不少的降兵,所以……现在很难肯定他的兵力。不过肯定不会低于他在战前拥有的数字。”
元直冷笑道:“听起来似乎不少的样子……不过那些降兵真的靠得住么?你这个西凉马家的继承人现在还没有死,如果到时候你站出来登高一呼……有多少人能站出来归顺?”
马超颓然道:“一个……也没有。”
“什么!”元直瞪大了眼睛:“一个也没有?难道你们马家原来在西凉那么不得人心么?”
“不是这样的。”马超摇头解释道:“西凉,本就是一个强者为尊的地方。韩遂能打败我们马家,所以他就是西凉的霸者。而接下来我们再击败韩遂,我们就是新的西凉霸者。而在韩遂失败之前,那些士兵是不会仅仅因为我是马超,就临阵倒戈的。”
“这样……么?”元直感叹地笑了笑:“那么说,我们就只有靠手头的这两万多人来打赢这一仗了?”
“韦开,那个阎行交给我,调兵统帅,运筹帷幄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如何?对方的人数大概在六到八万左右,能不能保证打赢?”项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巴掌拍到了韦开肩膀上。
“项将军……啊……伯凌,打仗又不是吃饭,动筷子之前我就知道自己能吃几碗。而且……人数相差太多的情况下,我实在……”韦开还是没有什么信心,说着又低下了脑袋,面上带出浓浓的羞愧之意。
“好啦好啦!这里又没人逼你打胜仗!”元直拍了拍韦开的肩膀:“撤离西京的那一战,你不就做得很好么?这次继续那样发挥就好了。就是输了,也没人会怪你的,对不对?”
“砰!”元直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随后马上像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转身对着项逸恶狠狠地叫道:“在那么多人面前居然还打我!就因为我乌鸦嘴么!项逸,你太不给我面子了!”
项逸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原来你也知道你是乌鸦嘴啊,那挨打不是天经地义么?不过……这次打你的可不是我呢。”说完,向着旁边偏了偏头。
“是谁!”元直顺着项逸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马云鹭正捏着自己的小拳头,双眼放出恶狠狠的凶光死死罩住元直,这下顿时气势就去了三分,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乌鸦嘴的人,必将受到惩罚!”马云鹭哼哼了两声,得意地冲着元直扬了扬脑袋。
“云鹭!放肆!”马超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马云鹭连忙放下了拳头,乖乖低下了脑袋。
“徐……兄,真是抱歉。我……母亲早逝,这个妹妹从小跟着我和父亲两个男人长大,又骄纵了些,所以性子是野了一点,但是本性却是不坏。还望徐兄不要介意。”马超不好意思地向元直开口致歉道。
“啊……不不不,不介意,没关系”元直忙不迭回答道:“这样的真性情很好啊,我个人来说,并不排斥这一点……噢!”
项逸揪住元直的脖子把他放到一边,制止了他的耍宝,随后缓缓开口问向马超道:“那么……如果我想先吃掉这一万人,你觉得有没有把握?”
“吃掉?”马超讶道:“这一万人是最快速的轻骑兵,韩遂派遣他们前来,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死死缠住我们,在我们后撤的时候追击骚扰,我们进攻的时候就回避不战,要逮住他们,只怕我们速度不够。”
“那如果……我能够让他们主动攻击呢?”元直一扫方才面上的嬉笑,敛容开口。
“如果你能让他们主动攻击,那么这一万人……”
项逸面无表情地端详了元直一会,脸上逐渐绽开了笑意:
“只怕就得一起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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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西平!”马玩惊怒交集,一把揪住了面前斥候队长的领子,凶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仿佛要将他一口吞下去:“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往西平去!他们出发多久了!”
斥候队长愁眉苦脸地望着面前暴怒的马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人……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此前对方的斥候也一直在周围游曳,与我们相互狙杀,我们难以靠近大营,只能看到旌旗什么的一直插着,而且还每天三次准时冒起炊烟,直到今天,我们发现他们大营附近的斥候突然消失,才发现原来大营已经空了……”
“废物!难道两万多人凭空从一座营寨里面消失,你们居然都一点没有察觉么!还养你们有什么用!”马玩龇牙咧嘴地用力摇晃着手上那个瘦弱的斥候,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把他摇得断过气去。
“好了,别急别急”一旁的成宜拍了拍马玩的肩膀,示意他把面前这个可怜的家伙放下:“我们的部队都是骑兵,怎么说也不会在速度上比不过他们。虽然他们可能早出发了几天,但是要追总还是能追上的。何况西平虽然兵力不多,但支撑个几天总不会有什么问题,那时我们赶到城下,正好让他们腹背受敌不是么?”
马玩这才恨恨地将面前已经口吐白沫的斥候丢在地上,怒道:“主公为了一举剿灭马腾,把西平金城二城的兵力几乎全部抽调一空,现下西平城内怕是只剩下不到五千残卒。我们就是现在赶去,也未必来得及。万一城被攻下,倒霉的还不是我们哥俩!”
成宜叹了口气,招呼手下将那个瘫在地上的斥候送出帐外,才拉着马玩坐到一旁轻声道:“主公给我们的命令,就是拖住这支蓦然出现的神秘军队,至于丢了金城与否,我想用不着我们来负责吧?”
马玩撇了撇嘴:“想得美。我们若是与敌人厮杀一场,死战到底,最后依然不敌,丢了金城,那主公或许还不会怪罪我俩。但若是就这样将敌人眼睁睁地从面前放跑,任由他们取了金城,你觉得……主公会怎么想?”
“你……你是说……不会吧!”成宜猛然惊醒,瞪大了眼睛道:“难道主公会认为我们……”
“没错。”马玩接口说出了成宜没有说出口的话:“临阵通敌。”
帐内立刻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别想了,还是抓紧时间出发吧。敌军部队里的步兵不少,我们总不至于跑不过他们吧?”成宜率先打破了沉默,站了起来,走向帐外。
……
“快!快!快!”天已经黑了好久,但成宜还是不停催促着身周的骑兵,鞭打着身下的战马,一路向西疾驰着。
敌人此刻已经行进到哪里了?是还没有抵达西平,还是已经到了西平城外,又或者是……西平,已经沦陷?
“报!”一个斥候打马自前方跑来:“成将军,前面就要到狄道了!是不是减慢一点速度?”
狄道,是通往西平的重要山隘。两侧的山壁并不算太高,但胜在陡峭,难以攀援,同时山壁间的小道也是狭窄崎岖,难于通行。方圆百里之内,只怕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伏击地点了。
“全军减速,在谷口停步,斥候分三路,至谷中与两侧山壁查探!”成宜一挥手,对部下细细交待了清楚。他虽然心急西平,担心自己赶到时,城池已经被攻下,但更怕在这里被敌人伏击,堵在谷里打一个瓮中捉鳖。小心,才是保证活着的前提。
斥候细细搜索了半个时辰,才纷纷回报,无论是谷中还是两侧的山壁,都没有敌军的踪迹。谷中那路的斥候甚至一直走出了狄道谷的另一端,也没有看到伏击的迹象。
“那么……安全了吧……看来那支部队的主要目的是西平,而不是伏击我们这一万骑兵来着。”成宜心中的担心放了下来,开始下令缓缓向前进发,而斥候部队依旧停留在山壁两侧与山谷出口,确保不会有敌军偷袭。
突然,爆烈的马蹄声自远处轰然响起,而听那马蹄的方向,竟然是……
后面!
后方突然出现的骑兵部队如暴风般卷过大地,转瞬间已经离他们不过数里。
部队顿时陷入了上下一片的惊慌。韩遂的主力部队不可能那么快就赶到,那么来的会是……
雷鸣般的马蹄声敲打着每一个西凉骑兵的心弦。
他们不是吕布的铁骑,他们没有勇气在静止状态下阻拦已经开始全速冲刺的骑兵。尽管,对方的人数还不如他们。
在这样状态下相撞,他们将没有任何悬念地成为对方马蹄下的烂肉。
马玩自后阵策马冲来,一把拉住了成宜,脸色铁青:“斥候呢!后面的斥候呢!”
成宜瞪着眼睛望着后方正在高速的狂奔中渐渐列成突击阵型的骑兵,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都……都在前面山谷里侦察……”
“全部?!”马玩怒吼道:“你真是个白痴!主公怎么会让你来做这支部队的副将的!我真不该让你打前阵!”
“够了!现在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还不快列阵迎敌!”
马玩惨笑一声,伸手指向面前的这些部下:“你看看,这个样子,能迎敌么?”
由于一直堵在谷口等待前进,骑兵们的阵型已经完全散乱。何况只要确定了山谷内没有伏兵,那么在他们看来安全自然是得到了保障。狄道谷口内刚刚进入了一小队骑兵,而绝大部分的部队都是乱糟糟地在谷口堵成了一个大人堆。
其实此刻若是在平地之上,那么马玩与成宜就会有足够的能力来重整部队。他们与冲锋的骑兵部队之间的距离是足够让他们收拢麾下部队的阵型,并且加速到发动一次反冲锋的。但是很可惜的是,大队人马的身后是一条足以容纳自己的山谷——狄道。
“跑啊!进了狄道就安全了!”随着不知哪个小兵的一声尖叫,马玩与成宜的噩梦开始了。
而当发现完全无组织的自己正在面对对方骑兵的全力突击时,绝大多数人想到的不是重整阵型去反向突击,而是冲进相对安全的狄道谷中去。
毕竟,狭窄的山谷中是不容骑兵冲锋的。
而细小的谷口,却不可能让众多的士兵们一起进入。所以,争执就这样开始了……
“让开!让我先进去!”
“凭什么!是我先到的哎,你讲不讲道理!”
“老子是校尉,你只是个小兵,老子让你让,你敢不让?少废话,快让老子进去!”
“校尉……去你妈的校尉,老子砍死你!”
所以就这样,在项逸和他率领的近卫骑兵还没有接触到马玩成宜的部队时,他们就已经挥起了手中的马刀,开始了自相残杀,只为了争抢一个进入安全通道的机会。
每个人都在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身周的所有人砍去,同时口中狂呼着策动身下的战马,向着狄道谷口冲去。他们都相信,只有到了那里,自己才是安全的。
一个又一个在争夺位置的火并中失败的家伙自马背上滚落,抱着自己的半截胳膊或者是流出的内脏哭嚎狂叫,再被纷乱的马蹄一下下踩到失去发声的能力,只能无助地在地上扭动,最后则是变成一摊难以辨认的烂肉。只有很少数的幸运儿,才能够在斩杀了周遭的同伴之后,进入到那个安全的栖息地。
虽然每个人都已经很努力地在互相争抢位置,但在项逸挥兵冲锋到他们面前之时,能够冲进山谷里的人还只有不到一千,而死在“入场券争夺战”中的倒霉鬼,就已经接近了两千之数。
然后,就是完全没有阵型,惊慌失措,散落着四处躲避逃窜的骑兵,与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用平整的楔形阵开始突击的骑兵之间的碰撞。
如果要是此刻从高空中往下看去,那么下面的场景很像是在一团黑压压的蚂蚁的周围,打翻了一壶开水。一道滚烫的水流缓缓地流淌向聚集成团的蚂蚁,在它流经的身后再也没有一只蚂蚁能够生存。
如果韩遂在这里,他一定会为着面前的如斯惨剧而痛哭流涕。在兵员素质上毫不逊色于对方,而人数上还要略胜一筹的一万骑兵,竟然就这样崩溃在了一次普通的冲锋之中。不得不说,项逸的这次突击选择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无论是早一刻或是晚一刻,他都将面对敌军顽强的反击。可就是在这个时候的一次突击,轻易地瓦解了这一万骑兵的所有战斗意志。
项逸挥舞着霸王在人群中纵横驰骋。当带领着自己的部队方一接触到了敌人的时候,他马上就脱离了突击阵的尖端,而是独自冲进了敌人丛中。
这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之上舞动霸王。巨型的枪头在人丛中肆意飞舞,每一次挥动都能够收割下大片的鲜血与碎肉。陨铁的枪头经过了无数次的锻打与磨砺,即便是隔着那么长的枪杆,锋刃自敌人血肉间划过的感觉还是清晰地传到项逸的手中。他可以体会到霸王的每一丝颤动,就仿佛霸王是他延伸出的肢体一般。
“西凉成宜前来领教!”
一员敌将怒吼着冲了上来。
他手中握着一柄硕大的开山斧,精钢所铸的斧身上寒光凛凛。
“项逸。”只是自口中吐出了两个字,项逸已经一挥手,将霸王凭空一个横摆挥向那个叫马玩的敌将。三尺长的枪刃,使得霸王完全可以像大刀一样劈砍。
他应该就是这支骑兵部队的主将吧。
“螳臂当车!”成宜狂笑一声,挥动手中巨斧斩向项逸挥来的一枪。他对自己手中的大斧有着绝对的自信。以枪刃对斧身,这一招可以轻易将他的枪刃击折,然后再将那小子一劈两段。
“叮”一声细若蚊鸣的轻响,成宜惊讶地望着自己那柄劈折过无数兵刃的巨斧被这柄长枪轻易地一分为二,仿佛切过一柄木头做的玩具一般。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高高飞了起来,甚至能够看见自己的下半身拖着散落的肠子自马背上栽落地下。
“晚上吃得太多了……”望着自己断裂的肠子里不断涌出的污物,成宜的脑子里居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也是最后的念头。
谷口之外的屠杀很快就结束了。虽然占着这样大的优势,但骑兵对骑兵之间的战斗要做到全歼还是很不容易。大约有三千左右的人马从混乱的局势中逃了出去,散乱地向着北方姑臧的方向而去。
韩遂,正从那里南下赶来。
至于躲进山谷内的那些骑兵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做出了最最愚蠢的举动。两边崖壁上的斥候被轻易地清除,而谷口则已经被数量远超他们的骑兵封锁。
那么……出口呢?
韩遂军疯狂地冲向狄道另一侧的出口,却惊恐地发现那里也神奇地出现了一支骑兵部队。
虽然只有区区一千人而已,但要阻拦他们,却已经足够了。
两万大军在斥候的搜寻下无处可藏,但若只是一千骑兵,只要躲藏在稍远的地方,那要躲过斥候的耳目便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了。
正当残存的千多骑兵在狄道谷内慌乱地四处流窜之时,然后,项逸面无表情地策马爬上了谷口,望着身边的近卫骑兵,轻轻歪了歪头。
一束束火把与柴草丢进了狄道的山谷中。
烈焰,冲天而起。升腾的热气拨动项逸的长发,让它们在项逸脑后拂动不休。
跃动的红色火光映照着他的面庞,却衬托出那无比的冷酷与无情。
按照元直的计策,大军留下营寨急速西行,在三天后才撤去留下的斥候部队与每天三次作为伪装的炊烟,正是为了告诉那一万骑兵的主将,他们要取西平。
而真正向西平进发的,却是只有韦开与元直带领一万余步兵。
项逸所率的骑兵队,却是绕了一个大圈,远远吊在了向西进发的韩遂军身后。
然后直到韩遂军在狄道谷前停下脚步,侦骑尽出之时,才自后方发起突击。待到韩遂军发现了这支突击力量时,已经失去了反击的机会。
说来看似简单,但这一系列的环节,只要有一步出了岔子,那就将会是被各个击破,满盘皆输。
后世对于这一战的评价,都是将其与吕布剿灭公孙瓒追击的白马骑兵那一战相提并论。但若从布局的精妙来看,吕布那一战却是要远远不及了。
项逸冷冷低头望着谷中挣扎奔跑的韩遂军士兵纷纷被烈火吞噬,嘴角划过一丝冷冽的笑意,随后扭过头,领着身后众骑向着西方奔驰而去。
韦开和元直他们率领的步兵部队,此刻……应该已经到达了西平城下了吧?www.xiaoshuodaq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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