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睡得很沉，连梦的影子都没看到，更别说梦里的人了。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至少没有梦到不愉快的事情，也包括梦到扎着两只小辫子的女孩。因为在那个梦里，他发现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他不想死去。
每个人都有一个影子，是躲藏在表现给外面世界看的躯壳后面着的影子，那才是真实的自己。但是为了要让躯壳更加接近外面的世界，我们总不能真诚的对待他，永远将影子埋在心灵的深处。
土方当然不想死的。谁愿意真的死去呢？他也想好好的活着，和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关心的人，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但是，那个躯壳消失了。能够与外面的世界接触的躯壳，不在那里了。永远不能出现在阳光底下的影子，是不能直接面对外面的世界的。所以，他只能死去。这是他唯一的选择，面对没有明天的未来，只能如此了。
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也让自己相信，并且实施了。可是现在有人跳出来说，这不是他真正的想法，那是在说谎！真相总是残酷的，都是让大家讨厌的。就像路旁的小孩说皇帝没穿衣服一样。
人们千方百计掩藏躯壳后面的影子，不让他人接触真实的自己。现在有人，还是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不但接触到了真实的自己，还揭穿了都骗过了自己的谎言，都已经成为真实的谎言。
“你到底是谁呢？”土方悠悠的醒来，他感到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痒。一条湿湿的舌头正在舔着自己的鼻子。伸手一摸，毛绒绒的，似乎是只小猫。
土方揪住小猫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
“你要替父母报仇么？”小猫和自己杀死的老虎有相同的味道，应该就是它们的孩子了。
“放手！”发烧昏迷的乘客已经醒了，看到土方拎着小老虎，张大了嘴，以为又要像对待它父母那样，把他杀死。伸手要来夺。
“它这么小多可怜啊。啊呀，咬我！”小老虎大概也不喜欢那女人，张着小嘴去咬伸过来的手，“你把它吃了吧。”
“你好了么？”土方不理她，将小老虎放了下来。起身四处捡了些柴火，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得赶快重新点起来。要不什么时候又要来些猛兽了。
“亏你还说的出口。飞的这么快，要去投胎啊！”女人似乎还没好，骂人的话也有气无力，走路的声音重一声，轻一声，似乎摇晃的厉害。
“不过这也好，让我生了一次病。”女人大概撑不住，又坐了下来。
“你是自虐狂么？”土方闷声讽刺。柴火已经够了，他拨开熄灭的篝火，里面已经没火种了。右手以捏，放出了火球，点燃了柴火。
“哇！真的有魔法啊！”女人好像第一次看到魔法一般，大呼小叫着，“再来一次！”
“你不是不相信魔法么？”土方拨弄着刚燃起的篝火，“那可是迷信。”
“不要那么小气么。我听说外面可以释放魔法，一直都不相信呢。怎么弄，教教我。”女人都来拉土方的胳膊了。
“你现在已经出来了。等你好了我要自己走。”土方站起来，要出去再找些药草来。
“走吧走吧，不过只要离我超过一公里，你的人格就会消失。”刚走到洞口的土方停下了脚步，猛然转身。却只听到枯草窸窣，女人自顾躺下了。
“药！”土方把还没洗干净的车前草丢给了正躺在地上，努力靠近警惕的看着敌人的小老虎。
“你给我吃这个！”女人坐起了身，放弃抓住小老虎来玩了。一看土方丢过来的所谓的药，居然是还沾着泥土的烂草。当然生气了，一甩手，打在土方的手上，把他拿着的药草打翻到了地上。
“如果你死了，我是不是得一直背着你的尸体？”土方将藏在肉垫里的爪子伸了出来，低声吼道。
“哼，想的到美。我告诉你，装在你脑子里的电极，会持续不断的收到我身上发来的信号，这个信号一旦停止，它就会消除你的人格。这个信号源连接着我的心脏。我死了，你也完了。”女人还伸过手来，抚摸着土方张开的利爪，“这么锋利，石头都可以划开吧？怎么样，去找些有用的感冒药吧。刚才的不是挺好的么，我觉得蛮有效的。”
“刚才吃的就是这个。”土方缩回了爪子，去捡掉在地上的药草。
“什么！你居然给我吃了这么脏的东西。”女人捂着脖子，想要把吃下去的草药吐出来。
“你不是说很有效么？”
“感冒治好了，待会又要拉肚子了！”土方听到她真的快要呕出来了。
“你有洁癖么？刚才吃的我洗干净了的。”
“那还不快去洗！”
“你看得见么？”等土方洗干净了草药，进洞来的时候，女人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起码对于她来说，十分不得了。
“看不见。快吃吧。”土方递过草药去，他右手用魔法聚了个水球，是从溪里拿来，想煮开了给病人和药喝的。
“说谎！那你怎么来去自如！”女人不相信，“你是不是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么样？”土方实在忍不住了，这女人怎么这样，从来没见过这么任性的。
“看到了我要挖你的眼珠！”女人咬着牙，似乎又发现了什么，“呵，对哦，你没眼珠怎么会看到。我太敏感了。”居然自己从已经愤怒的不能动弹的土方手里，取过了草药。
“这个真能治感冒么？”咀嚼了几下，感觉没什么苦味，就问，又看到土方控制着水球在火上移来移去，好奇心再一次燃起。
“哇，这么厉害，你以前是大魔法师么？”
土方不回答，感觉着水温已经上来了，就移动水球。
“喝吧。”
“都没开，你不知道喝生水要肚子疼的么？”
“你！”土方无奈，只好又把水球移回火堆上，继续烧。不久开始沸腾起来了。
“这回好了吧！”
“这么烫，想烫死我啊！”
扑哧，滚烫的水球从女人边上擦过，打在了她后面的岩壁上。水滴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大概把她吓到了，这次居然没说话。
沉默了良久，土方呼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再去取水来烧。”
喝完水，又从边上的老虎尸体上割来几块肉，当着它孩子的面烤来吃了。
“我困了，要睡觉。”喝饱吃足，女人要休息了。刚躺下，却翻来覆去不停，“给我唱歌。”
“你是小孩么？”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隐隐又要燃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外面一直有声音在吵，一静下来，就响的要命，捂着耳朵都没用。烦死人了。”女人似乎真的很难受。
“耳鸣么。”
“谁知道，快唱，最好是催眠歌。”
土催眠歌么？经这么一说，沉在深处的记忆，忽地浮了上来。刚去阿娘家的时候，晚上也一直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大火朝自己冲过来。却不知怎么给阿娘知道了，她一边拍着自己的背，一边唱着歌。
“来吧！来吧！月亮阿姨，把你的清辉洒在可爱的小宝宝的前额上。如果你这样做，我将给你鱼头和一堆堆稻米，还有两大碗牛奶和一筒饮水，你可躺在篱笆下面安睡。”
“月亮阿姨，把你的清辉洒在可爱的小宝宝的前额上。”
“来吧！来吧！月亮阿姨快来吧！”
旁边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宝宝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土方却再也忍不住了。他那紧闭着的双眼胀胀的，似乎有液体要冲破蔽障。
果然，他流泪了。
泪水挤开黏在一块的眼皮，顺着鼻梁流了出来。
一丝微弱的光线刺了进来，朦朦胧胧有些模糊的图像出现在了眼里。
一条光洁柔嫩的胳膊从白蓝相间的短袖衣里伸了出来，一缕淡蓝色的鬓发滑过红润的脸蛋，落在了枯草堆里。似乎可以看见了，但是一切都是倒过来的。自己仿佛头朝下，倒置坐在洞窟顶上，间夹的黑色条纹的白色小老虎也四脚朝天的站在上面，好奇的看着自己。
土方闭上了眼，免得自己因为眩晕而呕吐。站起了身来，朝外面走去。
他扇动着翅膀，飞上了洞**所在的悬崖上。迎着微风睁开了眼。
下面是燃烧着的晚霞，太阳像镶嵌在云彩里面的一块黄玉，温润，而不耀眼。上面却是被染红了的大地，还有流淌在上面的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河里的流水湍急，溅起的水花闪着金光。远处的山脉倒立着，蔓延起伏。
这就是自己生活着的世界么？土方不禁又一次感到忧恼，眼泪忍不住自己流了出来。
抬手擦眼间，一块巨石立在右方的悬崖上，如一妇人翘首眺望，企盼远方的某人归来。
在向你挥舞的各色花帕中
是谁的手突然收回
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当人们四散而去，谁
还站在船尾
衣群漫飞，如翻涌不息的云
江涛
高一声
低一声
美丽的梦流下美丽的忧伤
人间天上，代代相传
但是，心
真能变成石头吗
为眺望远天的杳鹤
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
沿着江岸
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
正煽动新的背叛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舒婷•神女峰）
赤水江边，归去斜阳正浓。
刚擦干的泪水，又忍不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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