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蓝色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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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我所就读的都是寄宿学校,从那时开始便没有太多地在家里呆过,倒不是不想用多些时间和家人相处。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差不多每次遇到奇怪的事情都会连累身边的人,“朋友”对于我来说是个十分虚幻的词,如果让身边的朋友受到伤害的话,那我可谓是万恶不赦了,而我却无法令身边的朋友都平安无事,最少他们也会受到精神上的损害。做我的朋友真可谓害己又累人,所以到了高中时我已没有什么朋友了,我也尽可能地不结交什么朋友。
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我曾被寄养在乡下外公处一段时间,可是我与外公的关系却不是太好,他的脾气对于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孩子来说真是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不过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很奇特的朋友,没有想到,十多年后我们还能再见上一面。
那还是在我刚进入大学不久。
他又在那里迎我了,像是已经等了好久,他说话的语调也显得有点兴奋“来了?”
“来了。”我只是淡淡地答,他认识我?不对,应该说是我们是认识的。但他又是那一个?想不起来!我有些懊恼,感觉上是把好朋友忘记了,像是患了失忆症一样。
他挽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和我说话。“记不记得这里?”
我一看灰灰的一片,一条淤黑得发臭的河水,河边一棵光秃秃的树也是灰色的,什么地方见到过这样的情景,想不起来了。但是我知道我并不太讨厌这里,这里有我喜欢的东西。他拉着我走到一间屋子里,他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为了润一润有些发干的喉咙我接过喝了下去,有很清的花香。
“都不记得了吗?这是你亲手造的茶。”他看着我说话的神情很为失落“那么你一定把我也忘记了,那你还记得奈何吗?那天壬呢?”
天壬?似乎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我摇摇头“你是谁?你是天壬吗?我好像到过这里但是又想不起来了。”我无法想起些什么。看着他在一片灰中那么耀眼的白,还有他一脸失落。我也很想能想起来,那怕一点点,那么他就不会有这样失落的表情了。
“我不是天壬。我……算了,既然你能来就表示你总有一天都会想起来的。”他没说完那半句,他到底是谁呢?“你们总不一起回来。”他以很遗憾声调说“每次,我送走这个那个才来,难道不能一起来坐坐吗?你知不知留我一人真是寂寞。”
我不语,心中像想了起什么事,良久才有些茫然地道:“那,不是我可以掌握的。”
他无可耐何地笑笑道:“是啊,”他望着我眼神有些难舍“又该送你回去了,得空时再来。”
我从虚妄的感觉中醒来,呆呆地睁着眼躺着。
“哎!蓝,你是不是又作那个怪梦了?一看你醒过来后发呆就知道又作梦了吧?”同室的凑过来问“这次看见他长得什么样?说了些什么?”
我摇摇头,仍旧是什么都记不清,连那人的样子也~
昨晚又作了那古怪的梦,完全像是虚幻又很真实。梦中的他眼神是那么寂寞,他到底是那一个?离开他怎么会有些觉得不舍得?一整天都被这样子的感觉缠着为了忘记那茫然的感觉,傍晚我独自一人出去散步。宽阔的林荫大道,微微的和风,校园的广播室在播着一首很熟悉的歌“挽着微风漫步地街头披着小雨风情也万种……小雨洗去我烦忧微风吹醒爱的梦”这是什么歌?管它呢!只是好久没有过这样舒适的感觉。
“请问,”一个高年级的男孩子从我后面赶上来挡住了我的去路“你,你是蓝美妍吗?”他显得有些不安和疑惑。
我着实吃了一惊,我知道我姓蓝并不奇怪,‘蓝’这个姓氏确实是个很僻的,我到这学校还不出一个月整个年级都知道了。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叫出我曾经用过的名字。
“我想我们没有见过吧?我们认识!?”我打量着他,一米七以上的个头结实的身材是属于运动型的男孩,样子算不上英俊可是很有男子气概,在我记忆中找不到这样的一张脸。
“太好了!我还担心认会错人呢!”他松了口气,又似是他乡遇故人般兴奋地道:“我是小黑子啊!你不记得了吗!?”
小黑子?是那个小黑子?哦!想起来了,他就是外公邻屋,叶大叔家里那个愣愣的小黑。他比我大二岁是个长得黑黑实实的愣小孩,我着实是很惊讶地“你是小黑子!?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愣愣地笑着:“我也不知道,刚才好像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就情不自禁地跑上来和你说话,好像挺冒昧的。”他伸手挠挠后脑“如果不是有这么强烈的感觉真的不敢认呢,你变得……好漂亮,”他一时找不着形容词,事实上是不知道怎样形容吧?“哎?你怎么读大一?算起来应该读大二了啊?”他瞅见我衣襟上的绿色徽章又问。
“我初中时休了一年学。”我随便应了一句“小黑子,你怎么到这来了?”
“你走了后不久我叔就接我进城了。我上学后的大名叫……”
“翌朗,在泡学妹吗?”迎面来了两个学生一个高高瘦瘦戴着金边的眼镜,好像挺斯文。一个个头适中没有什么特征,样子看着也挺文弱。他们冲着我们哇哇怪叫,还吹口哨。他们那个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不雅的词汇‘斯文**’,我有些不悦地微微皱下眉。
“去你的!”小黑子冲他们骂了一句,“同室的,就是这副德性,不用管他们。”他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他的性格还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我瞧着他戴着的橙色徽章道:“哦~你就是那个三年级的,足球队的前锋叶翌朗,你知不知你在低年级中很出名?”我的话里不知为何带有些许讽刺的意味。“你怎么才三年级?按道理你应该是四年级才对。”
说起这徽章是学校弄出来的玩意,分绿、紫、橙、红,四色。代表各个年级上面又印着科系名称,只差学生的名字没印上去了。那个不守校规一抓住想知道是那个人可别提多容易了。你说我不戴,就行了吧?想都不要想,给风检委或学生会抓到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是进城后又重修了一年小学。”他伸手挠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乡里的小学师资不高。”他有些别扭地补上一句。他似乎不想说,我也不去细问。“你要回宿舍吗?我送你吧。”他分明在大献殷勤。
“嗯。”我们边走边聊“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我现在的名字叫蓝梦。”
“你也改了名字。”
自从读书后便更改了名字,“是妈妈……她说要改。”我轻轻一笑。
“家里人还好吗?”
“好,老爸近年来赚了些钱,生活比较富裕了。姐姐已经结婚了,老哥在读研究生,爸妈他们的身体都还好。你们家里人呢?”
“还在乡下,他们都没什么,日子过得挺好的。”
我们一路并排走着,边谈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沿途惹来不少妒忌与羡慕的眼光。
半路上有一样东西吸引住了我的注意力,在那校园的路中间站着一个发着淡蓝色光的少女,脸如莲萼,唇似樱桃,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纤腰袅娜。她美丽的身影在十三年之后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停住脚步,看着她朝我走来。
“怎么了?”小黑子问。
“阿蓝来了。”我很平静地答。
“阿蓝?”他望着空空的前方,我竟然忘记他是看不见阿蓝的。
“谁是阿蓝?”
“是外公祖屋的守屋灵。”我老实地答,也不理会小黑子会不会感到惊慌,反正他是看不到的。“就是祖屋后面那片竹林里的那个幽灵。”
‘你好吗?’阿蓝在我面前停下来,虽然多年不见她总能依着我的气息认得出我来。

“好,你怎么来了?”我有些诧异地问。
‘我是来告诉你,你外公为了拯救小孩,在交通意外中身亡。他是一个很慈祥的人啊。’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我眼中不禁充满了泪水:“我其实很爱外公的……”我从没介怀过他的古板。
‘我知道。’阿蓝伸出手来安慰我,阿蓝是个很温柔的幽灵,她那淡淡的柔情从她的指尖传过来。数年后再与这样的她相遇,我心里觉得很伤感,不单是为了外公也为了我自己……
“我很爱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我的双眼已被泪水模糊了。一直以来无法宣泄的痛苦如缺了堤的水一般哄涌而下,想不到还有那么多的眼泪,真的很痛苦啊。
“怎么了?”小黑子慌了神“出了什么事?”他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摸出纸巾。我一下靠在他肩膀上“阿蓝来通知我,外公为了拯救小孩,在交通意外中身亡。”我哽咽着。
小黑子呆了好一会才道:“你外公是个慈祥的人。这样就走了吗?”
过了好一会,我才收住泪水用他递来的纸巾擦净了脸“对不起。”
“不,不,其实我是从没见过你哭得这样伤心,真是吓了一跳,如果还想哭我还有一个肩膀,还可以借你。”他拍拍自己的肩。“你好像很累。”
事实上,我还是很感激他说出这样的话,情感的崩溃使我无法再掩饰精神上的疲倦“好久没这样了,幸好有你在。”身边如果有太过熟悉的人,我反而无法哭出来。我需要一个我熟悉的人而他又不能知道我的过去,小黑子正是我所需要的,记得,莹儿她们死的时候我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好像在心里就凝固了,她们家里人对着我遏斯底里地叫着:‘是你害死她的,你这个杀人凶手!’无法超度的灵魂和无法原谅自己的人,死者和生者都一样痛苦。如果,当时死的只有我一个就好了~不止一次地这样想着,想着。
阿蓝,你总能读懂我的思绪。我回过神去找阿蓝,才发现她已不知去向,她走了。我好久没有哭过了,每次都是连一滴眼泪也无法流出,感情也像是冻结了似的。
“我们就不要客气了,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悲伤时哭一哭对身体有好处,想哭就哭吧~”他是没话找话,我们慢慢地踱着步子。
“是吗?”我也随意地答应着。
“你说,人死后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诧异向望他,为何会问这样的事?他又似自言自语地道:“这恐怕只有死者才知道吧?”
“你想知道?”看着他那表情,我知道那只是他无心之语,但是我仍然答他“从何处来复归何处~”
“从何处来复归何处?”小黑子莫明地自言自语“从何处来复归何处。”
来到缩舍楼下“如果……”我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我淡漠地看着他“如果哭也没有人能救你,你会怎么办?还会再哭吗?”
他有些愕然地看着我离开他回到宿舍里。
自此以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我再没有见过阿蓝的身影了。但回想起来,那只不过是一切事件的开始。
今天是星期天,我独自开了小车出门。
在学校大门前我看见那个小黑子正在翘首观望,我使劲按了一下喇叭,他呆子似的看了好一会才跑过来“是你啊?”
“上车。”
他上来坐在我身边“你什么时候……?”他诧异地看着我,当然是持不信任态度。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有些奇怪地反问,我正要发动汽车他一把抓着我的手问:“你有牌吗?”
我不在乎地摇摇头“没有啊!”
结果他不仅瞪着我,还愣是没撒开手。
“哎呀!你又不是交警,你管我有牌没牌?我能把它开到这里来接你就能载你回去,你瞎担心做什么?”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还要去接老哥,等接到他这车交他开行不行?”如果不是老爸今天不在,老哥又要上课还嘱咐我去接他,我才不开这破车。
他终于松开了手,“我还没买手信呢!这么多年不见总不能空着手去啊!”
“不用!”我断然回绝。
车子开上高速公路后终于令人觉得畅快了“哎!见到我妈妈,千万不要说上次我见到阿蓝的事啊!”我嘱咐他。
翌朗点头道:“我明白的,不买点东西去真的好吗?”他还是不放心。
“我说过你的情况了,妈妈说只要来坐坐就好,你可不要累我被她骂。”说着下了公路,拐进一条慢车道我把车停在与老哥约定的地点。左看看右看看,这老哥怎么还不来?
“久等了。”老哥终于出现“哎!你就是小黑子吧?初次见面,你叫我海哥就行。”
翌朗真的老老实实地叫了声海哥。
我打断他们:“行了,海哥!来开车吧!”我可谓是退位让贤了“省得有人看见我在开车,他就担惊受怕的。”
只不过是回到家里的路程,还不到半个小时这两人就混熟了,我看着他们不冷不热地说:“你们倒熟得快,比我认识他十多年还亲热。”
老哥朝我使个鬼脸说:“你羡慕不了这么多,这是男子汉之间的交情!”看他得意的样子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老哥笑着对翌朗道:“别管她,她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看不顺眼,我们进去。”他们勾肩搭背地走进门。
就是看不顺眼又怎样?谁叫你来抢我的朋友?朋友?算了吧,对于我来说还是那一句名言‘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样比较不会伤人也不会伤到自己。
“来了吗?小黑子!好久不见了,来让阿姨看看!”妈妈高兴地迎上来“都长那么大了!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翌朗有些迫窘地笑笑,“阿姨你好。”
“妈,你就不要提那些陈年旧事,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他现在的名字叫翌朗,你啊,就不要小黑小黑地叫个没完,人家不高兴的。”我凑过去说。
翌朗这时更迫窘了,“阿姨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行!海,你带翌朗四处参观一下,我厨房里还烧着菜。”妈妈麻利地道。
老哥拉着翌朗带他四处看,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一大伙人都要回来了,又拉着翌朗罗哩罗嗦地说了好一会话。到了下午竟然没我什么事,老哥招待他到区内的活动场所玩了一轮,老哥会那么热情我倒是有些始了不及。
今天也算是过得挺愉快的,老哥在晚饭后还亲自开车送走了翌朗。
我坐落在钢琴前,很无聊地用手戳着上面的键,咚~!咚咚~!咚!
一件亮晶晶的东西在我眼前晃动“给你,当是陪罪。”老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中晃着一对耳钉。
我无精打采地瞧了一眼“我又没穿耳洞,要它干什么?”他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东西,定是要送给什么女孩子,人家看不上他才拿来给我。
“没穿耳,去穿不就行了?这是我刚才经过珠宝店看到的,你知不知道我一看到它就想起你。”他讨好地笑着“所以我就买下来了,戴在你身上一定好看。”
看我没反应,他蔫蔫地把手缩回去“好吧,我拿去退掉就是了。”
“喂!拿来!”我抢过去“谁说不要。”那一对贝壳形的耳饰事实上也很好看,不戴拿来看看也好。
他笑道:“那你就不要生气了?我今天早上不是有意要气你的。”
原来他是说早上回到家那时啊?才没空和他计较这鸡毛蒜皮的事,不过这样就得到一件礼物又何乐而不为呢?“再说吧。”我抛开他拿着礼物回房间去。
过了一个星期,我终于忍不住那对耳钉的诱惑去打了耳洞,之后在一个月内还有些后悔,因为这两个耳洞弄得我都没睡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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