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锡唐河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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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日间的战斗多么的惨烈,夜幕还是按时降临下来。西北方向传来的枪声渐渐稀落,看来筋疲力尽的日军也在进行修整,准备第二天发动进攻。师部因为距离主战场较远,基本没有受到日军骚扰,参谋部的几个参谋日里忙了一天,也趁着深夜休息一觉,防空掩体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异常闷躁,于是从掩体里走出来,准备呼吸一下深夜硝烟散去后的新鲜空气。
此刻,天地间一片宁静,仿佛日间血雨腥风的战场已经荡然无存了。天上浮云疏淡,纯净如丝缎的月光从云缝中缕缕漏下,将静静流淌的河面上渡上一片银色。
我站在锡唐河西岸,看着宁静的河水缓缓流过,心情渐渐平缓下来。
也是这样的一天月色!
记得当初我和老卫王凯歌三人初到缅甸经过同古时,也是这样的云疏月淡的晚上。三人从同古城里的旅馆跑到这锡唐河边来吃夜宵。二十一世纪初的锡唐河畔是方圆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临河的石板小街边立着一片颇有风味的小酒吧,门面都带有热带风情的浓烈色彩,间或混合一些英帝国的老去颓废的情调。
我们在街角挑了一家演奏蓝调爵士乐的小酒吧坐下,点了几份南洋风味的沙爹和烤鱼,就着冰镇的啤酒,谈天说地。
月至中天时,一位年迈的老人开始拨响吉它,用沙哑低沉的声音演唱着忧郁的英文情歌。木吉它特有的干燥清爽的音质,混合着老人沧桑的歌声,仿佛一把锈钝的罐头刀,把记忆的铁皮盖一点点割开,流出许多五味杂陈的回忆……
那一刻,我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关于那个21世纪仲夏之夜的回忆,让我在1942年的锡唐河畔久久伫立,心头洋溢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感伤与怅惘。
这样的怅惘了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我才幡然察觉。心中暗骂着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像王凯歌一样多愁善感了。
就在这时,突然水面的波光一闪,靠近西岸的河面上竟然露出半截黑色的人影!
紧接着河面上露出密密麻麻数十道黑影,像一条狡猾的黑蟒,悄无声息地向我西岸阵地泅来。
我心中一惊,所有的小布尔乔维亚情调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日寇56师团的前头部队终于到了!
渡边正夫凭借着机械化装备,居然仅用三天就完成了三百公里的急行军,速度之快令人惊骇。56师团投入同古战场,意味着战场均衡被打破,200师即将陷入日寇优势兵力的重重包围。
此刻我来不及多想,立刻一边回头向师指挥部跑去,一边拔出手枪,打开保险,高举过头顶,努力扣动扳机。
勃朗宁发出尖利的枪声刺破了夜空,枪膛强烈的反作用力冰冷地震动在我的手掌上。
这是我回到1942年后,所开的第一枪。
这一枪,也打响了同古保卫战的最后篇章
由于大部分兵力都安置在了同古城内,此刻担任师部警卫的只有第559团3营的一个特务连。听到我的枪声后,担任警戒的特务连立刻在师部外的掩体布置好环形阵地,并派出一支队伍抢占西岸高地,希望将敌军截杀在锡唐河中。
但是敌军的速度之快还是超过了我们的想像,我军刚刚进入环形防卫阵地,一部分日军已经登上锡唐河西岸,趁着夜色如蚂蟥般向我军阵地进攻。由于日军来势凶猛出其不意,我军的外围阵地很快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特务连的战士与日军展开混战。在此情况下,训练有速的日军擅长山地战和夜战的特点发挥得相当凌厉,很快打散了我军阵型,并化整为零,形成以三五名士兵为单位组成的突击小组,互相火力掩护,直插我师指挥部。

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日军已经逼近至距指挥部仅有40米的距离了。我趴在指挥部里的掩体上向日军射击。这是平生第一次在战场上直接面对日军士兵,借着月光和爆炸的火光,可以清楚的看到一组组传着黑色的伪装服日军士兵利用地形时而匍匐时而跳跃,训练有素的向师部逼近着。
如果敌军攻进指挥部,那么200师的指挥中枢将彻底瘫痪,从而导致全军溃散,我心中很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历史,没有记住关于日军偷袭的经过,未能事先通知戴师长作准备。
日军阵地上一名军官突然冒着被击中的危险昂身站起,拔出武士刀嘶喊一声,几十名日军从两翼向我指挥部包抄了过来。
就在此危急时刻,突然耳畔一声大喊:“兄弟们,把鬼子赶出去!”
一串清脆的轻机枪声在我耳畔如爆竹般响起,几十米外的那名持刀冲锋的日军军官被一串子弹准确地击中胸腹,他原本前冲刺的身体立刻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在原地摇晃了几下,然后慢慢扑倒在地上。
我侧脸一看,竟是戴安澜师长亲自握着一挺汤姆逊轻机枪向敌军扫射。
日军进攻锋芒略一受挫,立刻改变战略,密集向我阵地投掷手榴弹,借着硝烟掩护,几十名鬼子匍匐跳跃,转眼冲到指挥部前十几米处。
就在这时,一颗流弹击中戴师长右臂,鲜血立刻染红了军服。戴师长身形一晃,随即用左臂夹起机枪,准备继续向敌军扫射。哪知道卡嗒一生,机枪竟在此时卡壳了!
眼看鬼子距离指挥部只有一步之遥了。戴师长仰天长叹一声:“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说罢,用左手拔出腰间配枪,对准自己的太阳**准备开枪殉国。
我见势不好,一把抓住戴师长的左手,脱口喊道:“师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此刻最先头的五六名日军士兵已经嚎叫着冲到了指挥部前七八米处。只见他们脸上涂着黑色的迷彩油漆,如同恶鬼一般显得格外狰狞。一双双眼睛好像择人而噬的恶狼一样,迸射着刺骨的寒光。
在此危急时刻,在掩体旁匍匐射击的曹秃子抄起一捆手榴弹从掩体中翻身跃出,他扭头向着戴师长大喊了一声:“师长——我去啦!”随即纵身扑入日军人丛中。
一团耀眼的火焰腾起,曹秃子和冲在最前面的四五名日军一同倒下。
后面的鬼子见到中**人竟如此不畏死,气势为之一错。赶来支援的特务连官兵集中火力,将敌军阻截在距离指挥部四五十米的一道壕沟内。
56师团毕竟是擅长丛林夜战的王牌部队,很快利用河岸高地稳定好阵地,用火力控制了锡唐河大桥,并及时破坏了师部同城内守军的电话线以防止我同古守军支援西岸,另一方面等待后续援军到来。
我军驻守师部的特务连则因为兵力薄弱,加之夜色中不知道对方数量和进攻路线,也不敢轻易进攻。双方部队在黑暗中除了零星开枪试探外,战场上一片宁静。
我抬头看看天空,淡淡的云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一轮明月散出漫天清辉,映照得天空纤尘不染皎皎动人,仿佛是透明的青瓷一般,。
这片天空下,中日两军士兵在不足五十米的战场上犬牙交错针锋相对,随时准备着你死我活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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