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魔女妖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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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月圆之夜。
明亮的皎月,发出圆润光泽。
蒋文龙在精致草坪上信步。
他现在对整件事清楚得多了,却是更感茫然。
那个秦朝末年的神秘魔女,是否真能长生不老,直通鬼神的世界?
“地龙翻身”就是世界末日的大地震?
凌云夺和地龙密身之人,究竟有何关联?
他眺望矗立在公园东面外的“唐氏大厦”。
从那高入云际的三角形顶峰上,他仿佛再次目睹唐伯的森然剑光。
草坪四周树木下的暗角隐约藏着一对对年轻情侣。舌尖相交的热吻与入时女装底下的大胆摸索,似在宣告都市的**之风也吹到这幽静的所在。
蒋文龙脱下平光眼镜,用手帕拭去镜片上的灰尘。
镜片反射出海水荡漾般的诡异蓝色光彩。
蒋文龙抬头,寻找发出那股诱人蓝光的源头。
一个写着“SEA”的淡蓝霓虹招牌,悬挂在前方一幢大型商厦的三层楼高处。缓缓变幻的蔚蓝色彩,像从海面反射而来的月亮光芒,透出吸引每个独行者的诱惑气息。
海……蒋文龙心头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就像许多西藏男孩子一样,少年的蒋文龙也曾狂热地向往海洋。
阳光下带着咸味的清洌海风……双脚踏在甲板上那股浮沉飘荡的无拘感觉……仿佛蕴藏天地间无限奥秘的水平线……
男孩长大了,居住在远离大海的西藏高原,那里有他死去的亲人,血管里流着悲哀的记忆。杀过人,也差点给别人杀死。今天这个提着公文包走在国贸街道上的男人,却没有忘怀少年时那个海洋的梦。
大海!
蒋文龙不觉走进了大厦的玻璃大门。
浮在矿泉水上的冰块缓缓溶解。水晶玻璃杯裹上形状不规则的水纹,静静站在桌面上。
蒋文龙仰视黑夜里的稀微星光。
位于大厦顶层的酒吧,整个天花板都以透明强化玻璃建造,宽广的穹苍一览无遗,让人有一种身处室外的舒畅感觉。
酒吧内的萨克司风手独奏爵士乐曲,是老鹰乐队的《加利福利亚旅馆》,寂寞音符透过扬声器均匀飘散到酒吧每个角落,音量恰到好处,既不妨碍顾客谈话或独自沉思,又不至听不清楚那情调浓厚的旋律。
很棒的地方啊,蒋文龙想。难怪一杯矿泉水也要卖两十块。
蒋文龙脱去眼镜,解下了领带,在皮沙发上尽量放松四肢,眼睛仍不离上方那片晴朗的夜空。
他苦笑:在繁华都市里,想真正偷闲休息一下也要花钱……难道这就是人类追求了几万年而终于得到的“幸福”生活方式吗?温室效应、爱滋病、精神分裂、家庭制度土崩瓦解……这些都是“幸福”的必然代价吗?
轻细的电话铃声响起了。
蒋文龙凝视放在面前玻璃桌上那具典雅的仿古电话。卧在黑色金属机体上的木柄话筒随铃声微微颤动。
真的响起来了……
酒吧的特色是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具这样的电话。顾客可以透过电话向柜台叫来饮品及小吃;但这些电话更重要的功能是全部互相接通,客人可以拨号与任何一桌的人谈话,而接电话者却不知道是哪一桌打来的。这纯粹是方便都市单身者“狙击”猎物的游戏吧。
很聪明的噱头……口袋里有钱却寂寞的人实在太多了……
蒋文龙向店内四周扫视。酒吧空间非常大,大概有三、四十张桌子,都坐满了顾客,过半数都是像蒋文龙般孤身而来,其中男女顾客都有,不少已把话筒放在耳边。
“是谁呢?”蒋文龙没有发现特别显眼的人。都市人的脸孔和背影总是大同小异。
桌上的电话仍旧响着。
蒋文龙犹疑了一会,终于拿起话筒。

“你见过黄色的铃兰花瓣吗?”
话筒传来略带性感的女声,轻柔问着。
“什么?”蒋文龙感到一阵混乱。
“黄色的花。花瓣呈玉瑕纹般的深色。花蕊却是鲜黄色。”女声带着一股梦呓般的奇幻语气。
“没有……世上有黄色的铃兰花吗?我好像听说过,北京有一种黄色的菊花,但我没有见过。”
“不,不是菊花。是一种野生的铃兰花……许久、许久以前曾经盛开在某处大地上的一种野花。”女声显得愈来愈模糊,忽然间像是从梦呓中清醒过来,以非常亲切、活泼的语气问:“你喜欢它吗?”
那语音间迅速而奇异的转变,令蒋文龙微觉惊讶。他再次扫视店内。似乎没有一个拿着话筒的女子具有这般奇妙的气质。
“你喜欢吗?”女声再次询问,仿佛很急切想知晓答案。
“不知道。”蒋文龙只能这样回答。“我根本没见过……”
“太可惜了……”她叹息。“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人只有你会真正喜欢这样的花。”
“你怎么知道?”他握着话筒的手掌微微渗汗。
“眼睛。”
“……”
“你的眼睛啊。你是个拥有悲伤过去的男人吧……我看得出来。”那个“她”又渐渐恢复了梦呓般的语气。
“是你一个很重要的亲人离去了吗?”她继续说。“是妻子……还是妈妈……”
蒋文龙脸上迅速抽搐了一下,但训练多年的钢铁意志瞬间把那一丝激动压抑了下来。
“你是心理医生吗?”他以异常冷硬的声音问,仿佛在小心提防心灵的防线崩溃破漏。
“不……也差不多啦。有人说,艺术是治疗心灵的最佳药物。”她的语音中带着充满憧憬的兴奋。
“这么说,你是艺术家?”蒋文龙不知不觉间缓缓卸下心理的盔甲。女子的声音仿佛具有软化人心的奇妙力量。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说话次序毫无逻辑可言。
“我……”蒋文龙犹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不喜欢一夜情么?”她爽朗地笑了起来。“看不出你是那种男人。”
“不,我今晚有事。”
“约会吗?”她的语气第一次显得像个清醒的人。“那女人能有我美吗?”
“你怎么知道是约会……”蒋文龙拿起桌上的杯子。
“保密,我原本想送一杯酒给你喝。可是柜台告诉我你喝的是矿泉水。”
“多谢了。”蒋文龙向这个看不见的她略一举杯,啜了一小口冰凉而略带咸味的水。
“为什么不喝酒?”
“为了某些原因,我不饮用任何会令人上瘾的东西。”他把杯子放回桌子上。
“你的‘原因’可真多……烟也不抽?咖啡也不喝?”
“不。”
“那么你无聊、寂寞、伤心的时候,还可以干什么?”
蒋文龙微笑。“和我最爱的女人,找一处又深又宁静的幽谷,结束我这浪子生涯。”
“不会厌倦她吗?”
“不会。”
“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蒋文龙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回答这一堆奇怪的问话。
“浪子,美人,幽谷,很美的画面呢……好,下一回我就画这个。”
“你是画家吗?你叫什么名字?”
“铃兰,我的名字……也是野花的名字……走了。”电话挂断了。
“等等!”蒋文龙拿起话筒突然站了起来。
酒吧里面依旧洋溢着男女互相“狙击”的那股愉快中带着刺激的气氛。
蒋文龙断定那个刚挂断电话的神秘女孩并不在自己视线之内。
话筒里持续发出单调的声响,他却仿佛仍听闻那名字的回音。
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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