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井(凑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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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序
海加尔山战役已经结束了,它留在每个种族心里的都是不愿回首的回忆……
克拉苏斯,一个龙族的魔法师,却在水晶球里看到了再次重复的不忍卒读的战争场面,来自他的同类,五大巨龙之一的时间之龙诺兹多姆的痛苦呻吟,促使克拉苏斯决定要去寻求痛苦的根源。他叫上了他曾经的学生,也是最得力的伙伴,人类法师罗宁。
与此同时,兽人的萨满卡尔瑟也感觉到了这样的异常,他的洞察力让兽人首领萨尔派出他最得力的勇士——布洛克斯前去探个究竟。
克拉苏斯、罗宁,还有布洛克斯,却在同样一个地方,被一股神秘的能力黑洞卷了进去,他们不得不再次回到过去,回到战争开始前的年代,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即将重新来过的“上古之战”,他们在时间扭曲里挣扎,全力阻止这场战争再次发生……

瓦罗森一队人马开始变得惴惴不安起来。罗宁知道,他们会有机会的。
这和他们刚刚进入一片新的森林有关系。罗宁觉得这片森林和他们之前经过的不同。在这里,暗夜精灵已经对周围全然陌生了,他们也成了不受欢迎的入侵者。
天很快就亮了。罗宁和克拉苏斯到现在还神志不清,因为他们被捆绑好扔在夜刃豹的背
上,每走一步都像要把肋骨挤断一样。可罗宁硬是不发出声音,这样暗夜精灵就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苏醒了。
可是,如果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呢?罗宁试着施展魔法,可每次到头来只是一阵头痛欲裂。他脖子上挂着一块小小的翡翠符牌,就是因为它,才会那么痛苦。只要他集中精力念一个咒语,思绪就会错乱,太阳**也猛烈地跳动起来。克拉苏斯也戴了一个。暗夜精灵们把这保护得很好,因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罗宁注意到,他每次念咒语的时候克拉苏斯都会帮他,尽管他现在的法力比罗宁还差。
“我们走错路了,”瓦罗森大吼道,“不应该是这条路。”
“可是我们一直沿着正道走,队长。”有一个精灵回答,“我们并没有偏离方向。”
“难道这看上去像地平线上的艾萨琳吗?”瓦罗森打断他。“除了看见这些鬼树以外,还有什么?卡尔萨利亚斯……还有一些我不怎么喜欢的东西!不管怎么样,我们眼睛再锐利也好,对路再熟悉也好,已经走错了。”
“那该往回走老路吗?”
罗宁看不见队长的脸,但是可以想象他有多么挫败。
“不!不!还没到时候。”
瓦罗森还没决定,是否要走新路。罗宁更加担心起自己来。现在,一步步跨入这幽深的森林,他感觉到有一种什么东西存在着,这是以前从来没经历过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当时克拉苏斯来找他帮忙的时候,也就是类似的感觉。而这一次,感觉更强烈……强烈得多。
那究竟是什么呢?
“太阳马上要升起来了。”另一个士兵抱怨道。
据罗宁观察,暗夜精灵虽然在白天也能活动,可是杀伤力却要弱得多。他们是有魔法的生灵——而且是暗夜精灵。如果可以趁此时机除掉咒符,那他和克拉苏斯就有胜算了。
确定没人看见,罗宁偷偷地摇摇头。咒符前后摇动,但就是不滑落下来。最后他甚至使劲把头往上伸,想要挣脱开那个咒符。他冒着被暗夜精灵发现的危险,可他必须这么做。
就在黎明快要来临的时候,罗宁发现附近有人在树叶里盯着他看。
不,这张脸是树上的吧。树叶和嫩枝甚至还勾勒出浓密的胡子。树的果实就像两个大眼睛,树上绿色的色差好似一张调皮的嘴。
这张脸出现没多久就迅速消失在树林里。罗宁不禁奇怪,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呢?还是光线造成的?不可能,怎么会这么清楚呢?
可是——
只见暗夜精灵的武器一件一件出鞘。他们自己正在准备一场战斗,却并不明白是为什么,只知道战争就要来了。连他们的坐骑夜刃豹也绷紧了肌肉,拱起背脊,还露出锋利的牙齿。
瓦罗森突然指向右方:“那条路!就那条路!快!”
转瞬间,森林里开始奔腾起来。
巨大的树叶飘落下来,几乎挡住了精灵们的视线。旁边的灌木突然间跳了起来,变成矮小的绿色生灵。他们面带微笑并且动作敏捷。森林的地面似乎抓住了这些夜刃豹的脚,暗夜精灵纷纷落地。他们大叫起来,想稳住队伍,场面反而更加混乱。
附近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罗宁只瞥到一眼,但能肯定有两只精灵被困在一棵大树上了。
当瓦罗森正准备重新发号施令的时候,森林里一片混乱。精灵们不是在忙着把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树枝分开,就是在安抚自己受了惊吓的坐骑。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宁愿按照老路走下去,也不愿意遭遇现在这样的情形。
瓦罗森大叫一声,紫色坚硬的触角带着巨大的能量,立即伸展到森林里的好几个地方。其中一根触角缠住了一个灌木小妖,顷刻间就送他下了地狱。尽管小妖的死法非常难看,可这个生灵好像还是一个劲地往前冲,留下了一串烧焦的痕迹。
几乎同时,风声大作,好像也受到了这场攻击的影响。风吹起灰尘,断树枝还有飘落的树叶在空气中飞舞,后来连精灵们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火焰熄灭了,一枝巨大的树枝掉落在瓦罗森的身边。
“重新组队!”瓦罗森咆哮道,“重新组队,往后退!赶快!”
这时,一只满是树叶的手捂住了罗宁的嘴。他非常惊讶,而身后,又觉得有手正在抓他的脚。
轻轻一推,他就松绑了。
夜刃豹看到这个情形马上大吼起来。但是越来越多的灌木小妖把它们包围起来,实在让它们痛苦异常。瓦罗森立刻收回触角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当他发现自己的囚犯不见了的时候,一脸苦相。可还来不及阻止,手臂和脸都被树枝给绑住了。
灌木小妖刚好在罗宁陷入危险的时候救了他。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快速地把他解救出来。此时的罗宁真希望克拉苏斯也能获救。但除了眼前的这些灌木小妖之外,别的什么都
看不见。尽管他们长得矮小,却很有力量。
令人惊讶的是,一个孤独的精灵骑着夜刃豹杀出重围,辟出一条路。罗宁认得出他——卡尔萨利亚斯,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似乎罗宁的逃走是最大的噩耗。不过从他有限的了解来看,也的确如此。
二话没说,卡尔萨利亚斯就命令精灵们继续前进。罗宁知道,暗夜精灵,特别是他亲爱的妻子温蕾萨是非常尊重大自然的。而像卡尔萨利亚斯这类,却根本不在乎这个。他挥舞着刀子,愤怒不已,在灌木里大砍大伐。
这时候,很多巨大的黑鸟突然从周围袭来,把精灵们团团围住。卡尔萨利亚斯发疯似的手臂到处乱摆,却连根鸟毛都没有打下来。
精灵们已经疲于奔命,根本没注意到地面上又有新的危险了。他们要经过的树突然长高了两尺,仿佛根部被拉长了一样。
卡尔萨利亚斯被鸟搞得团团转,也无暇注意这边的情况。
坐骑开始绊了一下,到后来爪子被缠得越来越紧,发出阵阵惨叫声。骑在他身上的暗夜精灵想帮它摆脱,无奈情况只是更糟。
坐骑卷成一团,卡尔萨利亚斯从上面摔下来,被压得粉碎,在巨大的力量之下,盔甲简直就像纸一样不堪一击。坐骑要稍微好些,不过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灌木小妖带着罗宁继续向前,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过了不久,罗宁又听到暗夜精灵打斗的声音。可是不一会儿声音就消失了。瓦罗森似乎带着一帮手下败将逃跑了。
后面的灌木小妖终于追上了罗宁,还带来了克拉苏斯。罗宁开始觉得有些担心——这些救了他们的灌木小妖到底是何居心。难道好不容易从暗夜精灵手中逃脱,却要面临更恐怖的命运吗?
灌木小妖放慢了脚步,最终在一块空旷地带停了下来。天已经亮起来了。小鸟正在欢乐地歌唱,数以万计的花朵绽放,缤纷绚烂。似乎一切都在欢迎新来的客人。
罗宁看见了一张树叶般的脸。令他惊奇的是,笑容里竟然蕴含着一朵白色的花。
一股花粉喷射出来,弥漫于人们的鼻子和嘴巴里。
罗宁闻到了味道,咳嗽了一下,觉得飘飘欲仙起来。他觉得周围人又在动了,把他带到了阳光里。
但是还没等光线照射到脸上,他就已经失去了知觉。
跟罗宁想象的情况不同,克拉苏斯并不是一直都昏迷着。没错,他是很虚弱,虚弱到几乎要死去,但他却从身体上心理上调整自己。虽不能说是成功,至少还是活下来了。
克拉苏斯也注意到了森林里的那些神秘的生灵,而且很快就知道,那些是森林的护卫。他比罗宁要敏感和警惕一些,他知道暗夜精灵是被故意引到这里来的。实际上暗夜精灵才是真正的目标,而罗宁和自己却成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克拉苏斯很清楚整个情况,所以在混乱当中毫发未伤。在灌木小妖袭击暗夜精灵的时候,以及在他们眼皮底下救他和罗宁的时候,他忍住什么都不做。感觉上,灌木小妖救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但这并不等于说,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有危险。所以一路上都格外小心,希望这次不要像上回那样。
而今到了这个阳光普照的地方,他却失算了。一不留神就吸入了花粉,所以也和罗宁一样昏了过去。
和罗宁不同,他只昏睡了几分钟。
醒过来。有一只小鸟停靠在他的膝盖上,让他吃惊不已。他一甩手,小鸟又飞上了枝头。
克拉苏斯警惕地环顾四周。很明显,他和罗宁正躺在一块神秘的林中空地上,而这块空地被赋予了古老的魔法。阳光普照,草地、花朵还有小鸟一起分享着这片宁静。克拉苏斯是应该知道这里的——可是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问题是,他并没有跟罗宁说实话。他觉得脑子里很乱,记忆交错。以前他认得出暗夜精灵到底是什么样的,但关于其他的——大部分世俗事情的记忆——都彻底消失了。当他想方设法集中精神的时候,除了空白之外什么都没发现,精神和身体一样脆弱不堪。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承受的比罗宁多得多呢?罗宁是一个具有超凡的能力的人,但是精神上却很脆弱。经历了一次如此艰难的飞行,他们都没有被打倒,这在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一想到这个问题,克拉苏斯就觉得有种负罪感。有好几次,罗宁都差点儿为他牺牲。
尽管身体还很虚弱,浑身疼痛,克拉苏斯还是勉强站了起来,可那些灌木小妖已经不见了。可能他们又变回了森林的一部分,等到下一次接到任务、需要行动的时候再出现。这种方法真是守护森林的绝佳办法,在他们面前,暗夜精灵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
可是,森林统治者究竟要两个毫无威胁的流浪汉干嘛呢?
罗宁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看样子,还要再睡会儿。克拉苏斯看周围没什么危险,就把罗宁留下,独自出去探探出路了。
鲜花就像篱笆一样,在草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克拉苏斯靠近它们,小心翼翼地看着花。
当他走近这些花,只相距一尺的时候,所有的花都面向他,盛情开放。
而一后退,站到原地的时候,花又回到原来的样子。这是一道简单而又柔软的屏障。现在的罗宁和克拉苏斯都是安全的,他们不会受到外来的袭击,但他们也休想给森林添什么麻烦。
目前这种情况下,克拉苏斯甚至连跳过花的念头也没有。估计这么做又会碰到什么防护机关,说不定就没花那么温顺了。
只剩下最后一种办法了。要保持体力,恢复元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席地而坐,盘起腿,然后深呼吸。克拉苏斯以前研究过这样的林中空地……
于是对空气说:“我想跟你说话。”
他的话在风中飘荡,一遍遍在林中回响。鸟儿不唱歌了,草地也不动了。
又刮过一阵风。
有一个回答:“我们说什么呢?”
克拉苏斯等了一下,他听见远处牛羊嬉戏的声音,似乎动物们也赶上了这个关键时刻。嬉戏吵闹声越来越近,他皱起了眉头,树林里出现了一个影子。
“我认识你,”克拉苏斯先开了口,“我认识你。”
可是名字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眼前这个神秘人物。
“你的故事,我有所耳闻。”这个高大的神秘人物身体像一只精灵,而下半身却像一头雄鹿。“可是我还想了解更多。”
只见森林之王四腿一跃就跨过了花朵的阻隔。花朵们就像猎犬一样,给主人让开了一条道。有一些花草甚至还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腿。
“我是塞纳留斯,”他对面前这个小个子说,“这是我的领地。”
塞纳留斯……塞纳留斯……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具有传奇色彩。克拉苏斯记忆里有模糊的印象,可还是想不起来。塞纳留斯,这个常常被暗夜精灵还有森林居民提起的名字。他不是一个神,却近乎是一个神。半神半人吧。在他的领地里,权力之大,可与伟大的龙族相媲美。
肯定不止这些,可是不管怎么尽力去想,都是没有用的。
塞纳留斯看到克拉苏斯流露出焦急的神色,严肃的表情也缓和下来,他说:“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也许还要多休息一下。”
“不。”克拉苏斯勉强让自己站起来,在半神半人面前站得笔直,“不!现在可以说。”
“随你吧。”只见半神半人转过头来,好好打量他眼前的克拉苏斯,“你不像是看上去这么简单。我从暗夜精灵身上受到了启发,而且还感觉到更多其他的东西。你几乎让我想起了——可是好像又不像。”他还提到了罗宁:“他跟我领地内外的生灵都不一样。”
“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现在迷路了,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
谁知塞纳留斯竟一阵大笑。他一笑,更多的花朵开放了,鸟儿又在枝头唱歌了。一缕清风拂过克拉苏斯的脸上,就像是亲密爱人温柔地抚摸。
“你来自遥远的远方!我的朋友,你还可能在哪儿?除了卡利姆多,你还可能在哪儿?”
卡利姆多。至少听起来,确实差不多。还有哪个地方,会像卡利姆多一样聚居着这么多的暗夜精灵呢?“可是我怀疑,但是——”
“我感知到世界的一种动荡不定。”塞纳留斯打断他,“矛盾正在酝酿中。我自己也在找寻它的源头和位置,但是找不到的部分,就留给你们两个。”他走向克拉苏斯,看了看还在沉睡的罗宁。“两个不知来路的过客。两个迷失的灵魂。对我来说,你们简直就是两个谜。真希望你们没有出现。”
“但是……是你救了我们啊。”
森林之王哼了一声:“暗夜精灵的气焰越来越嚣张了。他们拿走了本不应属于他们的东西,还要践踏自己不想要的东西。简直自以为是,以为什么东西都要在他们的掌控之下。虽然还没侵犯到我的领地,可是我就是要让他们误走这条路,好给他们个教训。”他狡黠一笑:“不过他们倒也算帮了我一个忙,把我要的人都带来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克拉苏斯突然觉得双腿发软,站也站不住了,可他硬撑着,说:“似乎他们也知道我们要来。”
“艾萨琳确实拥有自己的能力。她毕竟俯瞰着整个永恒之井。”
克拉苏斯有如五雷轰顶,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身体虚弱造成的。塞纳留斯说的字眼实在
让他害怕异常。
“艾……艾萨琳?”
“是的。就是暗夜精灵的都城,就在永恒之井的旁边!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这时,克拉苏斯一下子倒在地上,痛苦地接受这个现实。即使让塞纳留斯看出自己的疲惫也无所谓了。

艾萨琳。
永恒之井。
尽管克拉苏斯现在的记忆已变得千疮百孔,可两个史诗般神奇的地方,是怎样也忘不了的。
艾萨琳和永恒之井。前一个是暗夜精灵统治着的魔法王国。他真傻,怎么当时被俘虏的时候都没意识到呢?它几百年来一直就是世界的焦点。
而永恒之井,本身就是一个魔法之地。几个世纪以来,它强大而神秘的无尽力量一直被巫师所津津乐道。它又一直是暗夜精灵魔法力量的源泉。
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不论是艾萨琳和还是邪恶的永恒之井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它们都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场灾难中,毁于一旦……
克拉苏斯又思绪万千。
“你还没恢复过来。”塞纳留斯关切地说,“我应该让你休息的。”
克拉苏斯还是尽力回忆过去,回答道:“我会好的……等我朋友醒了以后就会好的。我们……我们会尽快离开,免得给你添麻烦。”
塞纳留斯皱了皱眉头:“年轻人,你误会了。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客人。我也很想了解你的情况。既然我留下了一个,那一定就会留下另外一个。”他转过身,向花的方向走去。“我想你们需要点儿吃的,很快就可以送来。先休息一下吧。”
他没征求克拉苏斯的意见,而克拉苏斯似乎也不争辩什么。因为他明白,一个像塞纳留斯这样的森林之王坚持要他们留下,那也就只能留下了。只要塞纳留斯愿意,他们就是他的朋友。
克拉苏斯并不担心这个,他反倒担心起自己的命来。
艾萨琳和永恒之井都在一场恐怖的灾难里毁于一旦了。魔师克拉苏斯一想到这个,他就感觉又一场灾难就要降临了。
“我告诉你,亲爱的参事先生,我爱慕惊喜。但是这次我的要求特别高。”
哈维斯笑笑,把女皇领入到室内。对待女皇,他真是极尽亲切之能事,恳求女皇来看他的魔法。他知道,艾萨拉期待发生奇迹,而他是不会让她失望的,即使心里并不这么想。
见他们进来,所有的士兵都跪下。尽管他们的表情和平常差不多,就像哈维斯一样。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除了艾萨拉。
她看了看漩涡,用失望的语气说:“没什么两样啊。”
“您应该到高一点的地方近一点看,这可是千月之光啊。”
艾萨拉皱了皱眉头。哈维斯请求她不要带侍从一起来,但现在她也许有些后悔了。可是,艾萨拉毕竟是女皇,即使一个人的时候,也有必要表现出掌控一切的样子。
艾萨拉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旁边。她先是看着上层精灵表演的魔法,然后又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黑暗漩涡。
“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亲爱的哈维斯,我想要更多的——”
她喘了一口气,尽管哈维斯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已经知道她完全理解了。
这种声音他已经听到过,神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过。
我来了……
仪式结束以后,泰兰德终于可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了。作为月神殿的祭司,她需要全神贯注。可她并不希望是每时每刻都如此。月亮女神的仁慈博爱,是泰兰德进入月神殿供职的首要原因。从此,泰兰德也找回了一些内心的平静。
可有一件事却困扰了她很久。随着岁月的流逝,玛法里奥、伊利丹和她之间的关系已经变了。他们已经不再是童年时的玩伴。童年世界里的简单和快乐也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世界里复杂的关系。
对于玛法里奥和伊利丹,她的感觉也已经变了。她知道,他们两个对她的感觉肯定也发生了变化。兄弟俩之间的竞争曾经一直是在友好的氛围里进行的,可越到后来竞争就越明显,她不喜欢这样。到现在,几乎已经演变成了彼此的争斗,好像是为了争夺。
泰兰德知道——即使他们不清楚——他们争夺的正是她。
她简直受宠若惊,但又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可是到头来,总要伤害其中的一个。在她的内心深处,早就知道在寻找生命伴侣的时候,肯定是从他俩中挑一个,不是伊利丹就是玛法里奥。
泰兰德穿着银色连帽长袍,一句话都不说,匆匆穿过神殿里宏伟的大理石大厅。抬起头来,可以看见一幅壁画,勾画出天堂的样子,画得好极了。如果不是很仔细看的话,还会以为这个神殿真的没有屋顶。而举办仪式的大密室是露天的,在那里,月光普照下来,仿佛妈妈抚摸她亲爱的孩子。
泰兰德经过若隐若现的女神雕刻——都是那些曾经担任过祭司的女神——最后跨过门廊里的大理石地面。这里,铺满了精细的马赛克,以世界的构成为图案,还有一些其他神的肖像。其中月亮女神当然处在最显著的位置。众神的脸上几乎无一例外都模糊一片。只有半神半人、孩子和侍从才有清晰的面容。其中有一个就是塞纳留斯,很多人称他是月亮之子和太阳之子。他自己没有对此发表过评论,可泰兰德却一直愿意这么想。
室外,夜里的凉风让她觉得舒服些。泰兰德走下雪白光滑的台阶,加入到群众的队伍当中去。很多人低下头迎接她。另外一些人很恭敬地让出路来。这可能是当月神殿祭司的好处吧。可是此时此刻,泰兰德真想回归到平静简单的生活中去。
苏拉玛城并没有艾萨琳那么辉煌,但她也有自己独特的地方。泰兰德走入主广场的时候,眼前一片明亮炫目的颜色。小贩们摆出林林总总许多商品;达观贵人穿着镶钻的亮红色长
袍;旁边,社会地位稍逊一筹的精灵们穿着各色花衣服,绿色的,黄色的,还有蓝色的。集市里的每个人都想以自己最好的一面示人。
房子也是当地居民展示的一部分。泰兰德看到很多五彩缤纷的房子,连商店也被漆成各种颜色。火炬的灯光照亮了它们,仿佛流动的火焰。
在泰兰德有限的阅历中,并没有碰到多少暗夜精灵之外的族群,可他们却嘲笑她的种族喜好俗气的颜色,甚至在她面前说,他们简直是色盲。实际上她自己的口味是偏于保守的,尽管没有玛法里奥那么保守。但她觉得暗夜精灵只是更喜欢丰富多样的色彩而已。
在广场中央,一群精灵聚集在那里。他们大都做出手势,还指指点点,要不骂脏话,要不就出言讽刺。泰兰德很好奇,想去看个究竟。
起先,旁观人群并没注意到她。看来他们围观的东西一定很稀奇。后来她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精灵的肩,她立刻就被认了出来。于是那个精灵让开了一条道。这样,她才走进了人群。
中间有一只笼子,比她稍微矮一些。笼子用很结实的铁棒做成,看来里面关着一头野兽。因为他挺有力气,弄得笼子咯咯响,还不时传出动物般的咆哮声。围观的精灵议论纷纷。
那些站在她前面的精灵再也不肯动了,有人在拍他们也照样站在原地。可她还是很好奇,只能从夹缝中看个究竟。
她喘了口粗气。
“这是什么?”泰兰德脱口而出。
“没人知道。”正巧有一个值班哨兵在边上,他穿着苏拉玛城看守的胸甲和长袍。“月亮守卫使用过三次魔法才把他弄到这儿来的。”
泰兰德本能地环顾四周,想找一个穿绿色连帽长袍的巫师,可是却没找到。很有可能是他们给笼子念了咒语,然后把这个野兽留给了看守,自己去讨论到底要怎么处置他了。
笼子里到底是什么呢?
肯定不是矮人,虽然她刚开始这么想过。因为就算他站直,也要比暗夜精灵矮差不多一尺,可身体却有差不多两倍宽。显然,这头野兽强壮无比。泰兰德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强壮的野兽。真是奇怪,笼子的魔法竟然让这头野兽乖乖地呆在里面。
突然一个围观者,用一根金色的棍子猛戳毫不动弹的野兽,又引起一阵骚动。但暗夜精灵再也没有从野兽粗壮有力的手中抢回这根棍子。野兽生气的时候,脸上就扭曲起来。要不是手腕上、脚踝上还有头颈都被锁链捆住,他早就把栅栏给折断了。这些锁链让他不能动弹,而且即便他有力气,也拿栅栏没办法。
泰兰德忽然顿生怜悯之心。无论是艾露恩还是塞纳留斯都教导她要尊重生命。虽然这头野兽乍一看像个魔鬼,可绿皮怪兽穿着很基本的衣服——这至少说明了他还有起码的智力。而现在,却这样像动物一样被耍着玩,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野兽的面前有两个棕色的空碗,他应该已经吃过一些东西了。可是那么一个大个子,泰兰德想他肯定没饱。她转过身跟哨兵说:“再给些水和吃的。”
“恐怕我不能做他们没有吩咐过的事情。”哨兵回答道,眼睛却还注视着人群。
“这难道还需要他们吩咐?”
哨兵耸耸肩,说:“他们还没决定怎么处置他呢。他们也许觉得不用再给他食物和水了。”
哨兵拒绝了她,但是精灵暗夜的正义感不是可以轻易被动摇的。
“那如果我带吃的和喝的来,你也要阻止我吗?”
这时哨兵看上去有些为难了:“请你真的不要这么做。那野兽说不定就咬断你的手一口把它吞下去,而不是吃你给他的食物。你还是走吧。”
“我要试一试。”
还没等他开口劝她,泰兰德就已经转身离去了。她径直走到最近的一家食品摊,买了一壶水还有一碗汤。笼子里的野兽看上去是吃肉的,所以还特地买了点新鲜的肉给他。小贩不肯收她的钱,泰兰德就给了他一些祈福,谢过他回到广场上来。
围观时间长了不免无聊,等泰兰德回到广场的时候,人群已经撤走了大半。这样,她反倒更容易接近野兽。野兽瞥了她一眼,以为又来了一个看客。直到他看到泰兰德手上拿着的东西,才开始感兴趣起来。
他尽力坐起来,浓密眉毛下深陷的眼睛紧紧盯住她。泰兰德猜他有五十多岁了,因为头发已经花白,粗糙的脸上也早就布满了生活的沧桑。
只要泰兰德再靠近野兽些,他一伸手就能拿到食物了,这时她犹豫了。万一他想伤害他,那哨兵一定会用他那锐利的长矛刺穿野兽的身体。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那真是莫大的讽刺。她要救他,到头来却把他送上绝路。
泰兰德小心翼翼地靠近笼子,跪在地上,问:“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吗?”
野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点点头。
“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她先把汤端了出来。
他眼神警惕,紧紧盯着这碗汤。泰兰德可以看出其中的怀疑。他朝士兵的方向瞥了一眼,右手一会儿握紧,一会儿又张开。

他缓缓伸出手,泰兰德这才看清这双手又大又厚,大得简直可以把她两只手一把握住,吓得她差点就把手缩回去了。
而野兽竟然温柔地从泰兰德这儿拿过碗轻轻地放在自己跟前,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泰兰德会心一笑,但是野兽面无表情。接着,她就放松多了,把肉和水都递了过去。
野兽把三样东西摆放妥当,才开始吃起来。他一口喝下碗里的汤,汤水从下颚流下来。接着开始吃肉,锯齿形状的牙齿毫不犹豫就把生肉撕碎,可泰兰德并不介意他这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如果她自己处在这样的情况下,估计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周围又有一些旁观者围了过来,可泰兰德根本不在意。她在旁边耐心等待野兽吃饱。他把肉啃完以后还把骨头一分二,连脊髓也吸得干干净净。看他这副恐怖的吃相,围观者实在受不了,都纷纷离去了。
最后一个围观者也走了。他突然哈哈大笑,把那些骨头残渣扔了一地,开始喝水。但眼睛一直盯着泰兰德看,一秒钟也没离开过。
水一饮而尽,他用手擦了擦嘴,说:“好。”
他竟然会说话,这着实让泰兰德一惊,虽然之前她也知道他听得懂自己的话。她又笑了笑,身体靠到了笼子旁边。
士兵大叫道:“你不能靠得那么近!他会冲出来的。”
“他不会的。”泰兰德向士兵保证,随后看看这头野兽,说,“你会吗?”
他摇摇头,手放回到胸上,示意不会这么做。士兵这才向后退了几步,不过还是时刻监视着他的动静。
泰兰德也不顾他们的存在,问道:“还想吃什么东西吗?”
“不用了。”
她顿了顿,说:“我叫泰兰德,是月神殿的祭司。”
野兽似乎不愿意再跟她说下去。可是泰兰德却一直等着他的回答,于是他才说:“布洛克斯……布洛克斯,我是酋长萨尔的仆人,萨尔是兽人的统治者。”
泰兰德想了想。从长相来说,这头野兽很明显是个勇士。他是萨尔的仆人。这也是个奇怪的名字,某种程度上比布洛克斯这个名字还要奇怪。
这个萨尔就是兽人的领导者。她在月神殿里接受了很全面的教育,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兽人。当然,如果每个兽人长得都像布洛克斯的话,那么暗夜精灵也肯定都会过目不忘的。
她想问得再细一些:“你从哪里来,布洛克斯?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很快泰兰德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兽人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用手捂住嘴。真傻,她怎么不想想月亮卫士肯定早就盘问过他了,虽然肯定没有她的态度那么好。但现在兽人一定以为,之前强逼魔法都不奏效,现在派她来用软的了。
布洛克斯再也不想继续说话了。他拿起碗递给泰兰德,一脸的不信任。
就在此时,一股能量毫无征兆地穿进笼子,击中了兽人的手。
布洛克斯一声惨叫,捂着烧伤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他用仇恨地眼光看着泰兰德,不禁向后仰去。士兵们的长矛也一根根对准布洛克斯,逼着他往后退。
这时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焦急地问:“你没事吧,泰兰德?这个野兽没伤到你吧?”
“他根本没打算伤害我!”泰兰德生气地转过头去,她就知道是他,“伊利丹,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伊利丹皱了皱眉,金色的眼睛顿时失去了些光彩。“我只是怕你出事!这野兽会——”
泰兰德打断他:“在笼子里,他能怎么样?而且他不是野兽!”
“不是野兽?”伊利丹斜着身子看看布洛克斯,布洛克斯露出牙齿,却没有反抗什么。伊利丹轻蔑地哼了哼:“对我来说跟没进化的动物没什么两样。”
“他只是想把碗还回来。如果有什么危险,士兵们会救我的。”
伊利丹的眉头又皱了皱,说:“对不起,可能我反应过激了。可你也必须承认,今天这样太冒险了!你可能不知道,他们说这野兽醒的时候,差点掐死了一个月亮卫士。”
泰兰德这才看看周围的士兵,他们表情僵硬,不情愿地点点头。伊利丹之前忘了告诉她了,但是也已经没什么两样了。之前布洛克斯已经被虐待了,而她也已经决定要帮他的忙。

“谢谢你的关心。伊利丹,不过我想再告诉你一次,我没事。”她看看兽人的伤势。布洛克斯的手指都发黑了,眼睛上的伤也很明显,可他却没有叫出来,也没要求治疗。
泰兰德不顾伊利丹的反对,又跪到了笼子旁边。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进去。
伊利丹立刻抓住了她的手:“泰兰德!”
“你们!都往后站!”她转而轻声地对布洛克斯说,“我知道你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可以帮你疗伤的,把手伸过来吧。”
布洛克斯咆哮了一声。可在泰兰德看来这并不是生气,而是在做决定罢了。伊利丹就站在泰兰德的身边,如果有什么异常,他会马上行动。
“伊利丹,我想求你往后站。”
“为什么,泰兰德?”
“为了我好吗?伊利丹。”
她知道他强忍住了愤怒,但伊利丹还是听了泰兰德的话,转过身去,面对着广场周围的房子。
泰兰德又看看布洛克斯。他却看看伊利丹,有那么一瞬间,还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然后才转回来看着泰兰德,伸出受伤的手。
她把他的手摊开,检查了一下伤势,两只手指上的肉都烧光了。还有一只手肿起来还化了脓。
“你刚才对他做了什么?”她问伊利丹。
“最近刚学的。”他说。
没错,这肯定不是从塞纳留斯那里学的。这是一种高级的精灵魔法,伊利丹刚刚运用的时候都没怎么集中精力。可见,只要对手够刺激,伊利丹就能行。看起来他自己对此也很是得意。
可泰兰德却不怎么喜欢这种魔法。
“月亮女神,请听我的恳求……”泰兰德拿起布洛克斯的手指温柔地亲了又亲,周围的士兵都非常惊讶。她向女神祈祷,赐予她力量来缓解布洛克斯的痛苦,来化解伊利丹一时冲动犯下的罪过。
“把手伸出来,尽力伸。”泰兰德命令布洛克斯。
布洛克斯看了看身边的士兵,向前挪动了一步,尽力伸出肿了的手。泰兰德本以为笼子的魔法会阻拦他,但是却没有。也许是布洛克斯没有逃脱的迹象,所以魔法就不显灵了。
泰兰德仰望夜空,一轮明月悬在空中,她念道:“月亮女神,用你的纯洁、你的优雅和你的爱赐予我力量吧,让我治好这……”
她一遍遍地恳求着。周围的士兵唏嘘一片。伊利丹想走过去劝她,可还是作罢了。因为很明显如果这么做,泰兰德会生气的。
一束银色的光线——那是月亮女神的光芒围绕着她。泰兰德自己俨然就是女神,她的身体里浸染着月亮女神的光辉。
布洛克斯被眼前的这幕惊呆了。他已经逐渐开始信任泰兰德了,让她握着自己的手。
当月光照射到他的手指上时,肿胀烧伤的伤口愈合了,骨裂的地方也好了。布洛克斯受的重伤刹那间痊愈了。
这仅仅用了几秒钟时间。兽人站着不动,眼睛张得老大,他惊呆了。
“谢谢您,月亮女神。”泰兰德轻声说道,放下了布洛克斯的手。
士兵们纷纷单腿跪地,向他们的祭司磕头。布洛克斯握紧自己的手,一个个手指看过来,时不时还甩甩,这真是让人惊讶啊。他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地抚摸皮肤,到后来不觉得痛就使劲地碰。他真的高兴极了。
突然布洛克斯在笼子里扭动了一下。泰兰德担心他又有哪里受伤了,或者是前面没治好,但这时,他又不动了。
“祭司,我万分感激。”布洛克斯说着,身体趴下来,“我欠你一个情分。”
看到这样的感激,泰兰德不免有些尴尬,她往后退了退。
伊利丹立刻抓牢稳住她的手臂:“你没事吧?”
“我……我……这……”真的很难形容,得到月亮女神的恩泽,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月光女神显灵了。”说完后,她就再也说不了什么了。
最后士兵才全体起立,他们对泰兰德更加尊敬了。站在前面的一个士兵走上前来说:“祭司,可以请你赐给我祈福吗?”
“当然!”月亮女神可以任意地给予祈福。月亮女神一直教导她,她触摸过越多的人,就有越多人可以理解爱和团结,并把这种精神散播给其他人。
泰兰德打开手掌,摸了摸每一个士兵的胸口,然后摸了摸他们的前额。这象征着一种灵魂和精神的统一。每一个士兵都为此感恩戴德。
伊利丹又拉住她的手臂说:“你得恢复一下,泰兰德。来!我知道一个地方。”
而笼子里却传出布洛克斯的声音。“祭司,我这个低贱的兽人可以接受你的祈福吗?”
周围的士兵一言不发。连一个兽人都如此虔诚地恳求祈福,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可伊利丹忍不住开了口:“你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看你的身体都已经颤颤悠悠了!来——”
可是泰兰德却拒决不了兽人,她毫不犹豫就伸出手摸了摸他粗糙的毛发还有深棕色的头。
“愿月亮女神保佑你和你的族人……”她轻轻说道。
“愿你的手臂永远强壮。”布洛克斯回答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泰兰德不由皱起了眉头。不过她马上就理解了,布洛克斯之前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他对她的祝福,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的,一种对生命和健康的渴望。
“谢谢你。”她笑着回答。
泰兰德起身的时候,伊利丹又发话了:“现在我们可以——?”
突然之间,泰兰德觉得疲惫不堪。但是作为一个祭司,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而现在,她的威信也得到空前的提高。不过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一天多没有合眼了,也该回去休息和睡觉了。
“请原谅,伊利丹,”她轻声说,“我觉得很累,但我想回自己的月神殿那里了。你理解的,对吗?”
伊利丹一下丧了气,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是的,我理解。可能那样比较好。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走回去。”
伊利丹什么也没说,微微颔首,尊重她的决定。
临走的时候,泰兰德又朝布洛克斯笑了笑。兽人点点头。尽管她已经筋疲力尽,但精神上却像新生了一样。可能的话,她会跟主祭司报告布洛克斯的情况。对于这个无家可归的兽人,月神殿方面不会无动于衷的。
泰兰德走路的时候,月光洒在身上。她觉得今晚的经历将永远改变她,尤其是她和布洛克斯之间的相互感知是艾露恩所赐予的。
她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主祭司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伊利丹目送泰兰德离开,可泰兰德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很了解泰兰德,她一定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里,所以对别的事情根本就不在意,包括他。
“泰兰德……”他多希望可以跟她讲讲自己的感情,可没机会了。他已经在神殿的旁边等了好几个小时了。可如果泰兰德刚走出来的时候就叫她,似乎不太好,他只有在暗地里等,想做出邂逅的样子。
不料泰兰德特发现了被月亮卫士抓住的兽人,他如此精密的计划也就这么泡汤了。现在,他不但失去了机会,而且还尴尬得要命,看起来就像个傻瓜。
他根本来不及控制自己,话已经说出口了,右手握成一团。
笼子那里传来一阵大叫,他马上往那边看了一眼。
笼子被照得通亮,却并不是月亮女神银色的光线。一缕红色的电光射出来,似乎要吞噬一切。
布洛克斯发出阵阵痛苦的惨叫,而卫兵们则同时间四处站开。
伊利丹迅速念了几句咒语。
一会儿,电光消失了。布洛克斯也安静了下来。
趁没人注意,伊利丹迅速离开了现场。他的愤怒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真庆幸卫兵们没有察觉真相。泰兰德走远了,没有看见他泄愤。
他也很感谢那些月亮守卫,他们在笼子四周施下了魔法。多亏了这魔法才让笼子里的兽人没有一下子被杀掉。
他们在他周围垂死挣扎。
布洛克斯所见之处,伙伴们都已经快不行了。加诺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感情就像亲兄弟那么好,也倒下了,身体被砍成了几块。刽子手正是一个青面獠牙、高大凶猛的恶魔。但不一会儿,恶魔就被布洛克斯解决了。他跳到恶魔身上,一声嚎叫。恶魔穿着盔甲,但还是被一劈为二倒地身亡了。
燃烧军团还是不断涌来,兽人人数正在不断锐减。只有一小部分还在顽强抗敌,可每分钟都有牺牲。
之前,萨尔其实部署了防御的方法,燃烧军团是不可能攻得进来的。部落正在求援,可需要时间。他们需要布洛克斯和他的兄弟们。
兽人还是越来越少。敦尔突然倒下了,头颅落在地上,血流成河;费泽也早就牺牲了,尸体根本无法辨认,他葬身于一团绿色的火焰里,可他不是被活活烧死的,而是这绿色的火焰腐蚀溶解了他的身体。
布洛克斯在恐怖的敌人面前挥动着坚毅的战斧,可俨然是一种浪费。他每每挥汗如雨,可只要向前看就看到更多的兽人倒下。
越来越多……
现在,只剩下他孤军作战了。成千上万尖叫连连的怪物向他涌来,似乎要捣毁一切。
当他们行将碰到这个孤胆英雄的时候,布洛克斯醒了。
他不冷,却在笼子里发抖。无数次,他以为自己早已对潜意识的恐惧产生了免疫。可是每次噩梦来袭,还是让他增添了新的紧张和痛苦。
新的负罪感。
那个时候,布洛克斯应该死去。他应该和战友们一起牺牲。他们都为部落奉献出了生命,可他自己却苟活着。这是不对的。
我是一个懦夫。他又一次这么想,如果我再努力点,我应该跟他们一起牺牲的。
他曾经告诉过萨尔,可酋长总是摇摇头说:“没有人需要更努力了,老朋友。伤疤已经
留在那儿了,侦察员也看到你在奋勇抗敌。你的所作所为和那些牺牲的兽人一样让人尊重。”
布洛克斯那时接受了萨尔的赞赏,可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而现在,关在这里,像一头等待被屠宰的猪。那些精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他长了两个头,奇丑无比一样。只有泰兰德,才给了他尊重和爱护。
布洛克斯在她的身上感知到了一种神秘力量,那就是兽人们所说的一种古老的魔法。她向月亮女神祈祷,之后他如此严重的伤口就愈合了。她的确有天赋,布洛克斯感激她能为自己祈福。
不过这些都快要到头了。估计精灵们很快就将决定如何处置他。布洛克斯什么都不说,这让他们一无所获。他根本不肯招认任何关于兽人的细节情况,尤其是他们的藏身之地。的确,他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可他要假装自己知道实情,却又只给精灵们一点点的提示。这些精灵并没有和兽人结盟,所以对外来者有种天生的藐视——这对兽人来说,无疑是个威胁。
布洛克斯在笼子里翻来覆去,不知道哪天晚上他就会死。可是,却不是以他自己理想意愿的方式。将没有荣耀的战争、没有史诗来纪念他。
“神啊!”他喃喃自语道,“听见我的声音吧,给我最后一个战斗的机会,让我活出自己的价值吧。”
布洛克斯仰望着天空,默默地祈祷。但他不是泰兰德,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有神明会听到他的祈祷的。
他的命运掌握在暗夜精灵的手里。
玛法里奥是怎么到苏拉玛城去的,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连续三天晚上他都呆在家里,体会着老师塞纳留斯说过的话,也回想着在翡翠之梦里亲眼看到的一切。已经三天了,可还是没有答案。他确信艾萨琳的咒语将会继续,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情况会越变越糟。
可是,其他人都还没有觉察到这个问题。
也许,他到苏拉玛城来,是寻求一些不一样的声音的,或者可以找人聊聊内心的两难困境。这个人,一定是泰兰德,而不是他的孪生弟弟。她的想法更周密,而伊利丹却总是冲动行事。
是的,泰兰德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然而,在去月神殿的路上,玛法里奥看到一大队的骑兵行进过来。他马上站到街边,只见几个士兵穿着灰绿色的盔甲,坐在神气的坐骑上匆匆而过。在骑兵方阵的前方,有一面方形的紫色旗帜,中间画着一只黑色的乌鸦。
这是拉芬克雷斯特的旗帜。
精灵的领导者骑在最前面,他的坐骑更大,毛发也更有光泽,在一队骑兵中一看就是领头的。拉芬克雷斯特自己又高又瘦,颇具帝王的威严。似乎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目标,不管这个目标是什么。他的金色长袍垂到地上,高高的鸡冠头盔上刻着他的名字。
他确实长得像一只鸟,高而瘦,鼻子钩起来,和乌鸦也有些像。而他浓密的胡子和严厉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像个智者。除了上层精灵之外,拉芬克雷斯特被认为是女皇面前最有影响力的人物。女皇过去常常采纳他的意见。
玛法里奥看见他,才怪自己之前连想都没想到过拉芬克雷斯特。不过现在似乎时机不对,不能跟他谈。拉芬克雷斯特和他的精锐部队,似乎要去完成一个很紧急的任务。这不禁立刻让玛法里奥毛骨悚然。难道他对于艾萨琳的担心真的要实现了?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城市里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卫兵们应该早就做好预警,消息估计也早应该传到苏拉玛城了。
骑兵们消失在视线里,玛法里奥则继续往前走。人实在太多了。他在森林里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已经变得有些自闭,所以很不习惯。他尽力忍住自己的不适,好在马上就能见到泰兰德了。他急切地想要见到她,一想到她,玛法里奥就能平静下来,比其他什么方法都管用。
他知道也得见见自己的弟弟,可是不想在今晚。他想见的是泰兰德,也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伊利丹反正一直都在,晚些也没关系。
这时候,玛法里奥隐隐约约看到广场上挤满了人。可他太想要见泰兰德了,所以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他希望到了那儿,就可以不费周折直接见到她。而且今天,玛法里奥似乎要比往常更加急切,这和他对艾萨琳的担心没什么关系。可每次他回到这里,都会感受到一种异样和不舒服。
他走进神殿的时候,两个守卫打量了下他,她们并没有穿长袍,而是银闪闪的胸甲和褶裙,胸甲中间装饰有新月的图案。月神殿里都是女性的祭司,她们大都能骑善射,精通战术。泰兰德本身就是一个优秀的射手,水平比玛法里奥和伊利丹都要高。月亮女神总是教导她们崇尚和平,但也教会了她们防身之术。
“我们能帮你吗,兄弟?”前面一个守卫客气地问。她们都警惕地站着,手上的长矛早已做好准备对准了他。
“我是来见你们新任祭司泰兰德的。她跟我是好朋友。我的名字叫——”
“玛法里奥。”第二个守卫接过他的话来,她看上去和玛法里奥差不多年纪,笑着说,“泰兰德曾经跟我合用过一个房间,我看到你们在一起过。”
“现在可以跟她说话吗?”
“如果她做完了冥想,这个时候就应该有空了。我会叫人去通报一声。你可以在月亮神室等一下。”
许多伟大的仪式都在月亮神室举行。如果祭司不用的时候,那么每个人都能进去,在那里享受片刻的宁静。
一走进去,玛法里奥就感觉到了月亮女神的抚摸。长方形的室内,四周种满了夜来香,中间矗立着一块大石碑,专供祭司演说之用。通往石碑的环形石路上雕刻着繁复的花样,都是月亮盈缺的图案。玛法里奥来过这里几次,他发现不管月亮在天空上的什么位置,温柔的月光总能照亮整个房间。
他走到中间,坐在一个供祭司用的石凳上,周围的环境让他觉得安心多了。可是等了很长时间,他还是不耐烦了。他甚至担心,这样的冒昧前来,泰兰德会不高兴的。以前,他们见面之前都会先说好的。这次确实有些突然,他自己就这么闯来了。
“玛法里奥。”
在这个刹那,他所有的担忧都消除了。他抬起头,看见泰兰德正走进月光。她银色的长袍发出神秘的夜光,眼睛里满是荣耀。头发松散开来,披在肩上。眼睛在夜里的光线下更加楚楚动人。而她的笑容更是让整个月亮神室奕奕生辉。
泰兰德走向他,玛法里奥愣在那里,根本来不及上前迎接她。他知道自己肯定脸黑了,可没办法,只能希望泰兰德不要看见了。
“你还好吗?”泰兰德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希望没打扰你。”
泰兰德笑了笑,笑容比以前更迷人了,说:“你从来不曾打扰我。实际上,我很高兴你能来。我也想见你。”
如果泰兰德之前没有看到玛法里奥脸黑,那现在一定看到了。但是,玛法里奥继续说:“我们可以去室外散散步吗?”
“如果你想的话,那好啊。”
他们走出月亮神室的时候,玛法里奥说:“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关于我一直做的梦吗?”
“我记得。”
“那天伊利丹和你走了以后,我跟塞纳留斯说了这个梦。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弄明白,到底噩梦为什么一直不断重演。”
泰兰德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关切起来,问:“发现了什么吗?”
玛法里奥点点头。经过门口的两个守卫的时候他顿了一顿,直到他俩走下台阶才继续说下去。
“泰兰德,我已经进了一步了。可能你跟伊利丹都无法想象。塞纳留斯帮我领了一条路,可以到达灵魂本身的路——翡翠之梦,老师是这么叫它的。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真实世界。”
泰兰德的视线移向了广场上的一小撮人群:“你看见什么了?”
他让泰兰德把头转过来,希望她真的可以理解他的发现,他说:“我看见了艾萨琳……和永恒之井。”
他一五一十地把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泰兰德。还有他了解真相的愿望,以及当他看到上层精灵和暗夜精灵女皇真面目的时候,是何等沮丧。
泰兰德顿时无语。看着他,目瞪口呆,就跟玛法里奥当初知道真相时一样。她问:“女皇?艾萨拉?你肯定吗?”
“不完全。因为在里面,我没有看到很多东西。不过我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她的应允,事情怎会混乱到那种地步。没错,哈维斯对她有很大的影响,可是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我想女皇一定知道危险所在,可是我想他们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泰兰德,如果你跟我一样经历过翡翠之梦的话,你也会跟我一样害怕的。”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安慰他说:“我并不怀疑你所说的,玛法里奥。但我们应该再多了解点情况!要说艾萨拉自己让她的城市陷入危险……必须很谨慎。”
“我想跟拉芬克雷斯特谈谈这件事。他对女皇也有不小的影响。”
“是个好主意。”她的视线再一次转向广场中央。
玛法里奥什么也没说,但却跟随她的眼神,不由好奇,到底她在看什么东西?人群终于散去了,让他终于也能看清楚了。不过之前他根本没注意那些。
那里有一只笼子,里面关着的并不是暗夜精灵。
“那是什么?”玛法里奥皱了皱眉头问。
“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玛法里奥。他的名字叫布洛克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也没看到过他。我知道你的事情很重要,可现在我想去见他,帮我个忙吧。”
泰兰德带玛法里奥一起过去。他注意到卫兵们突然警惕起来。他们看看泰兰德,过了没一会儿,突然之间竟全体下跪,玛法里奥惊呆了。
“欢迎回来,祭司。”一个士兵说,“你能来我们觉得很荣幸。”
受到这样的礼遇,泰兰德尴尬不已:“起来吧!起来!”等他们都站起来以后,她问:
“他怎么样了?”
“拉芬克雷斯特说要处理这里的情况。”另一个士兵说,“他现在正在外面勘察捕捉地点,找更多的证据和可能的切入口。等他回来,他说想亲自传讯这个犯人。这意味着,明天之前,这个兽人很有可能被转移到黑鸦堡的密室里。”黑鸦堡,是拉芬克雷斯特的要塞。
士兵如此一番直言,实在是让玛法里奥吃惊不已。士兵们对泰兰德都充满了一种敬畏之情。的确,她是月神殿的祭司,可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使她的威望有这么高。
泰兰德一听说这个消息,就开始心绪不安起来:“传讯……会问些什么呢?”
士兵再也不敢正视她:“拉芬克雷斯特怎么满意就怎么问了。”
泰兰德没有再追问下去,她轻轻搭在玛法里奥肩上的手,一下子握紧了起来。
“我们可以跟他谈谈吗?”
“只能一会儿,而且说话的声音要让我们都听得见,我想你可以理解。”
“我懂。”泰兰德把玛法里奥带向笼子,他们都跪了下来。
玛法里奥大吃一惊,笼子里的东西实在让他太惊讶了。他从老师塞纳留斯那儿学习到千奇百怪的生灵,可从没有见过这一种。
“祭司——”他发出一阵低低的声音,异常痛苦。
泰兰德再靠近了他一些,关切地问:“布洛克斯,你是不是病了?”
“不不,祭司,只是想起……”他没有再解释什么。
“布洛克斯,我带了一个朋友来。我想你见见他。他的名字叫玛法里奥。”
“如果他是你的朋友,祭司,那我觉得很荣幸。”
玛法里奥在旁边挤出一个微笑:“你好,布洛克斯。”
“布洛克斯是一个兽人,玛法里奥。”
他点点头说:“我以前从没听说有兽人。”
“我知道暗夜精灵,你们曾经帮我们共同抗击燃烧军团。不过在和平年代,联盟就渐渐地解散了。”
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可玛法里奥却觉得非常不安,他问:“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布洛克斯希加?”
“祭司可以叫我布洛克斯希加。而你,只能叫我布洛克斯。”然后他看着泰兰德:“你上次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没回答。这是我欠你的。现在我告诉你,我告诉过这些——”他向周围的士兵做了一个诋毁的手势,“和他们主人的内容。不过,你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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