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虎若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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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武才扬睁开眼睛,打量周围。是在一处水神庙中,他躺在供桌上。庙不大,从外界风声和侵入的寒气可知,这是随处可见的无门无院仅只一殿的小庙。庙里只泥塑了一尊水神共工的狰狞神像。抬头看着那神像,便会油然而生错觉,仿佛自己正是祭品,随时会被共工吞了下去。
诸女都在附近,有几个望着他,显得十分关切,有些在察看地面、墙壁,分辨每一砖瓦特征。由地面痕迹可知,昨夜诸女都是盘膝坐于地上。一夜不见,诸女神采更是耀人,若非有过昨夜所知,定会以为她们还是从芥子呐须弥境界中提升的功力,或是因在那处当垆之地习练之后导致的逐日飞涨。此刻却知,天龙庄如若愿意,能在最短时期内,就通过药物造就出一批又一批内力精湛的武林高手。
现在既知她们皆是天龙庄人,则一切此前的迷梦经历,都有了初步解释。虽然众生心田内的竹林幽域仍难以分辨真假,但丐帮之所以能擒拿下她们找到自己,且有当垆之地的疗伤之举,现下一想,便知丐帮也是坠入她们精心设置下的骗局当中,两者目的其实皆是一样,都要通过他这个了悟四龙玉炔秘密并能使之有用的人,按他们的意图行事。诸葛清、天狗星,分别归属于丐帮和天龙庄,事实上也即是说他和不老情天的诸多神秘,在这两个隐藏起来的势力眼中,根本就是清澈透明,丐帮先行一步擒下了情难绝三女,天龙庄则以自己诱出丐帮……其结果是和丐帮从此恩断情了,现下天龙庄则开始实施他们的计划。
但丐帮是否知道在沉潜石堡之下,有那神奇的当垆之地?若知道,难道竟想不到她们反而可以练出武功?天龙庄又何以就能肯定,派遣一些原本武功拙劣的粉客,就能使局势一步步按照他们的计划而行?
恩。不是那样的。而是见招拆招,到了哪一步,就按哪一步来预先制定计划而已。
思绪忽然转到两派皆已覆亡之事的疑问上。天龙庄之覆灭,若是有意为之,丐帮的覆灭呢?又是什么缘故?难道丐帮竟也有方法,可以在短期内就造就出一批又一批的高手?他们又为何能抛弃明处的力量,都选择了于暗处行动?
忽然间想起于死谷学艺期间,丐帮竟对每一名新五代弟子传授“乞儿也是仙”内功一事,恍然大悟,思恃:“确是如此。一个能采取药物制造出一个个的内力精湛之武林高手,一个却是通过打破惯例,传授高深内功来增强实力。何况那个沉潜下去的石堡,未必丐帮就没有让众多弟子进入过,未必没有人从中领悟到更多的东西……未必丐帮的实力就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弱小——难怪诸葛清和天狗星竟能放弃阴阳二魔所承诺的一半人手!原来他们这两派,竟根本不把不老情天可怖的潜在实力放在眼中!”
这发现非同小可。转瞬之间,一条条应对策略,一桩桩谋划方案,便在心中形成。如何利用这两派的矛盾和外在危机,使之相互残杀,绝除其主要人手;如何再利用局势,把他们残余的实力掌控于手中;而后将不老情天至今未知的实力也分散开来,使之形成一个庞大的、只能以自己为主的势力;如何再利用云家三秀才口中的乱世新圣皇奉承之语,达成一个崭新身份问鼎天下,如何再……
突然暴大娘“关切”问道:“师傅感觉如何?”
便如作贼之人陡被喝破,武才扬悚然一惊。
——为何变成这样?为何心里竟有这般毒辣到无视任何、只问是否成功的念头?为何竟会想出这么多可怕到从来也不敢去想的计策?
心神悚然一惊间,后背已经凉透:“我变了!我真的变了!不!这太可怕!这不是我!绝不是我自己!”
暴大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心意未显现,但那表情与神色显现而出的奇怪与略略警惕心意,还是能让武才扬当下看破暴大娘心思,想及自身依旧处于钩心斗角的诡异处境,急忙收敛思绪。他以手撑着供桌,勉强下地,只觉一阵阵虚弱,黯然说道:“不知怎么,我疲惫不堪。”借机掩饰方才的失常。勉强移动两步,便觉软得犹如面条,直欲倒下。心头又是阵阵凛然。醒悟自己当前果真处于毫无自保能力的险境当中。
暴大娘和隐五娘急忙搀扶住他。
武才扬定了定神,喘息片刻,强笑道:“有点疲倦,或许恢复一下便好。”
众女纷纷安慰。她们一个个都是凄然且强颜做笑的姿态,根本看不出谁是虚情假意,谁人是发自内心。并且个人的心意,都古怪地很少主动呈现。
而既然知晓有方法可以破解他的“他心通”术,又有什么“忘我神丹”,则“他心通”术所测得的心意,就大可推敲一番,说不得探测到的,反是虚假。一切真实虚伪,都只能源于客观条件与当下现状是否吻合的各种细节,才能做出基础判断。
武才扬一边仔细体察偶然到来的心意,努力分辨谁的心意可信,一边随口应付她们的话语。
无论如何,虎无伤人意,也须防人伤。不让天龙庄和丐帮走向彻底覆亡,不让天下一片死尸,那是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且绝不会去违背。但防范他们,防范任何潜在的危机,那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
一众交谈片刻,话题逐渐集中于当前何地,该向何方之上。几个时时出现心意让他能探测到的人员,也已确定下来。二十名女子,隐五娘、暴大娘显然身份特殊,乃是直接受控于那个什么小姐,商四娘、周三娘两人,或许身份也要高于这些人,却也无缘参与机密之事。至于以青茉莉为首的十五名水舞粉团的当红粉客,以及未能去追子子个,算是唯一由风飘粉团里脱离出来的焰焰烧空,当前显然都是工具性质。

能时时出现心意被他探测到的,乃是青茉莉、水潋滟、甘甜儿、惠紫儿、蒋笑儿、栾明儿、焰焰烧空、周三娘八人。这八人里,焰焰烧空此前常见的凄然与关怀,转换为一种隐约的关注与潜在的关怀,并且时有茫然情绪出现,乃是第一个可确定服用了“忘我神丹”之人,水潋滟、栾明儿、惠紫儿三女,也有相同特征,也可初步断定。奇异的是周三娘和青茉莉却时时茫然,也不知是的确由于心事重重的缘故,还是也服用了“忘我神丹”。至于其他女子,若非察觉不到心意,察觉到时,也都是种和当下言语并无二样的心意,甚至心意比言语更具令人感动的关怀或“爱意”,分明均是有意为之,不可信任。
众人出了水神庙,依然是两人一组携带武才扬向前奔驰,每过片刻换上一组人员。奔驶当中,武才扬借机仔细体察。这次却又有变化,那几个先前能测到心意的,大多都是种面前道路的关注心意,此前测不到心意的,倒是时有混乱心绪出现,只是那混乱的心意似乎总有种如出迷雾般的感受。至此武才扬已更能断定,被隐五娘和暴大娘作为抛弃人选的,必然是焰焰烧空、水潋滟、栾明儿、惠紫儿四个,从她们的身法上也能判断出来,她们四个的进展最为低浅。
茫茫大雪飘飞不停,奔行的视野也始终只是一片大雪中的洁白苍茫。武才扬心念几转,终于暗下决心,有机会时,定要将这四个被她们舍弃下的人员,作为自己第一批忠诚下属来对待。
前方出现一片村落。诸女都顿了下来。武才扬试探着走了几步,依然觉得犹如大病初愈般虚浮无力,但比之于昨夜的毫无一分力道,显然已是好上许多。当下自己行走,其余女子偶尔搀扶一下,速度顿时慢了许多。再走片刻,距离村落里许远时,商四娘前去问路,众人寻了片雪地丰厚之处,向雪中一缩,白茫茫一片大雪中,顿时与雪融为一体。再过片刻,商四娘翩然而回,说道:“再有十余里地,便是龙门,一过龙门,就到洛阳城。”顿顿说道:“未伤人。恰好有对夫妇谈话,说起等雪一停,就去城里探望儿孙。”
仅剩的四名妈妈,当年想必都是当红粉客。以暴大娘身材最为高挑,但那面如满月形的相貌,并非武才扬欣赏的形式,是以虽然身材也极其丰隆动人,再有意将上衣撕裂少许,露出如玉肌肤,武才扬也毫不觉得她有什么可爱。隐五娘鹅蛋脸形,身高仅次于暴大娘,身材之丰隆却不亚于暴大娘,尤其她年纪虽在三十以上,外貌却如二十,身材再成熟夸张,可谓若无发饰显出她是妈妈,将其视为与青茉莉一般的当红粉客也不为过。商四娘身躯娇小玲珑,娃娃脸也显得比那些当红粉客还要年纪小上一些,别有一番风韵;周三娘乃是四人里唯一显得面目老成,像个妈妈级别的人,但身材也属窈窕形的,放在寻常人家,便说只有二十三四亦可。
那村落始终静寂万分,至今也不见一人行踪,分明商四娘的行迹并未惊动到任何人。众人纷纷从积雪中出来,仔细打量村落后,继续赶路。一刻钟后,过了龙门,再奔走一阵,过了关林,大家都稍感劳累,途中也有了人迹,便放慢脚步。
但一众身着僧衣的女子,各个美貌动人,再夹杂着一个僧服少男,无论如何也会惹人关注。是以只过片刻,大家均感不耐,当即再度携带武才扬,飞奔而走。越过城墙到了洛阳城内,众女轻车熟路,很快就避开行人东折西绕间,从后门越进一处深宅大院。纷纷松了一口气道:“呼……好累呀。总算到家了……”
既知这些人都是天龙庄的,则她们无论在哪里有安身场所,都不必惊讶。武才扬打量这处宅院,但见庭院深深,却颇有些荒芜,显然曾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宅院,后来不知为何成了她们的安身场所。
武才扬徉做惊讶道:“这是……?”
青茉莉道:“师傅,这是咱们的资产。繁华大城,只要是咱们游行地点经过处,都须有个安身所在,平日里也有下人照料。当今五大粉团,除了那始终定居大都的万朵梅花开外,香车玉船、水舞风飘,都有几十处宅院分布于大城。有些大城,则有专属的青楼。”
谈话声里,业已人影闪动,窜来十数名健壮仆从,各个皆是三十上下,配刀带剑,一望而知乃是专门的保镖护院身份。当先一人眉宇冷酷,身形彪悍,见到众人后当即一挥手,其余仆从俱都闪身而退。那人跨前数步,单膝跪地道:“属下衣长风,身任本院护卫长,见过各位姑娘妈妈。”向武才扬瞟了一眼,道:“属下……”青茉莉截口道:“不得无礼。这是我们的师傅!”衣长风哦了一声跪拜道:“请各位姑娘妈妈安歇,属下这就吩咐准备饭食。”起身道:“请。”当先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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