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论武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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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根本无法反应过来的短暂瞬间,武才扬心神却陡然一静,但觉身体各处都同时爆发出一种完全不同于真气内力的磅礴力量。那力量宛如身体本质的力气,也如体魄强悍但不诣武学的寻常男子本身的气力爆发。“嘿!”口中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寻常人较劲时的助威之声,视线刹那为之改变。
眼中似乎又一次到达那种神奇的时间缓慢无比之境界。隐隐可见万马踏足于沙尘地带,一片沙尘正浮云而起般的隐约气流。眼前诸女舞蹈般的姿态同时,身形动处,竟无不蕴涵出一种尘土自她们身体飞扬而出的气息。下意识间已运用了纯熟无比的“鬼影步”,踏动闪避。
心想:“哦,这等气息,便是无形真气本该看到的场面?”又想:“……原来那内力真气,在一定眼力下,也能看出实质。并非只能凭感觉。”再想:“倘果真如此,掌握了这等法门,日后应对以内力伤人的武林高手,也便如同能看到他们的“真气”兵器方位何在。恩,这法门须得仔细体会。”
也不知是他分心缘故,还是这些女子悟到“蓬衣仙子”武学后,武功突然进展到不可思议境界,从未失足的“鬼影步”,只闪了四步,竟也在诸女翩然若舞宛若永恒静止的壁画般围攻中,完全失去作用。只觉胸口一疼,当先被“投怀送抱”样远远飞来的青茉莉击了一下,身躯不由自主地脱离时间无比缓慢的感觉,箭般而飞。
视线刹那回归正常。
但觉条条人影都宛若永恒流动的翩翩树叶飞舞姿态,又如冰雹砸来快逾锐箭的感受。尚未落到地面,隐五娘飞身射至,又在他身上重重一击。身躯再度飞起。转眼一切缓慢感觉全数消失,条条人影飞窜而起,根本无法抗拒当中,身上不知已挨了多少下。
疼痛、酸麻、冰冷、隐含、炙热、沉重……种种感觉不一而足。唯觉身入半天,永在虚空当中而且永无至尽。
“轰!”
最后一响出现,所有的坛子都绽裂开来。美酒的气息,当下超越一切气息。被武才扬所喷出的腥臭血液所遮掩的气味,也终于被雨雾般扩散到每一空间的酒香掩盖。隐隐间细雨洒落的异常声音,终于再次不安分地响动而出。
所有的感觉当下消失。
***
满目皆是金黄色与闪烁无休的各种光泽直映得眼花缭乱,武才扬诧异睁眼,又急忙闭上,只睁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想动弹一下,却觉身体沉重无比,动弹不得。
忽听一个声音说道:“空幽兰迎东北;一品兰西北;青茉莉迎东南;隐五娘西南;焰焰烧空拒东、甘甜儿拒西,惠紫儿拒北、宁天兰拒南。雨雪迎空。”只觉风声锐利,忽尔在东、忽尔在西、忽尔在北、忽尔在南,像有不少人正在交手,却无敌方传到的回应之声。
武才扬诧异地竭力睁开眼睛,依然是眼前一片闪烁光亮,什么也看不清楚。只隐隐觉得,自己被谁抱于怀里,又被放在谁的腿上。抱他身躯的那人,一动不动宛如正在静坐,隐隐有绵长的呼吸透过满耳锐利的风声传来;自己头颅被放在腿上的那人,上身不时伏动一下,自己脸庞便能触到对方丰满而颇有弹性的**。自香气上可知,此女也从未对他侍寝过,声音甚是清脆,十分年轻,想必乃是十五名**之一。
忽然一声呻吟,接着便有一人远远倒地的摔落之音。声音来自南边。那发令者当即道:“蒋笑儿换下!桂香兰快抢回宁天兰!”
风声一响,那恍若暴雨飞扑而来的声音便嘎然而止,停歇下来。锐利的风声似乎阻止了暴雨飞扑的声音。从发令者的言语中可知,此刻桂香兰已经抵挡了对方攻击。
锐利的风声继续响,过了片刻,那发令者道:“周三娘换隐五娘!栾明儿换空幽兰,文秀兰换青茉莉,单飞儿换一品兰,暴大娘换焰焰烧空,商四娘换甘甜儿,邵子兰换展飞飞,袅袅婷婷、真真艳艳换雨晴雪晴。”
正听到这里,忽然一种异常奇异的感觉涌入心间。那种感觉根本无法以言语来形容,倘定要形容,也如愚民百姓突然见到神圣出现般地全然震撼膜拜之心。同时久违了的黑球,再度闪烁不停,一个个不同声音,陡现于心灵深处。
那些声音,多是急切至极的压抑到恐惧极限的无声情绪,期间夹杂着情难绝焦急的心语独白:“他怎么还不醒来?她们虽武功陡然大进,又像是已经学会篷衣仙子的丐帮武学,但这等内力伤害,根本就无法打击精门体质。难道他尚未被完全救治?究竟疗伤还缺乏什么?”又有那发号命令者的清脆心语:“只有他的喷血方能阻止,是否要将他击出内伤喷出鲜血?……再等等,必要时只能那么做。”
武才扬诧异一下,知道自己下半身在情难绝腿上,被她如婴儿卷于母体般的卷缩姿态抱于膝上。上半身几乎悬空,脖子以上在发号施令者腿上。一醒悟到这点,立刻发觉,自己分明又具备了他心通术,同时也发现体内居然有了一点点微弱的真气运行感。虽然那气息薄弱到宛如刚到卯**时的低劣至极,但也总比没一点内力要好。
无尽的黑球在心灵深处同时炸现,却是都无声音,而只有种膜拜般的情绪式感觉。武才扬吃惊刹那,陡然有个大胆猜测,思恃:“难道那竟是金色王蚊对我的膜拜之心?”一念至此,当即张口:“让……”
他本要说出“让我起来”几字,怎知这“让”字刚一出口,那女子又无巧不巧地伏下身来,**恰好碰到武才扬,武才扬一呆,张开的嘴就被那**塞个饱满。
黑球募然一炸,先是爆炸后一片黑黑的寂静无比,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脑海中飞快闪现:“他醒了?怎么他……真讨厌呢……”心里忽地生出无法形容的麻酥酥、甜蜜蜜的感觉。——也不知真是自己的心理感受,还是那女子的情绪。——同时那女子**,已更饱满地贴在他脸上。本是指挥并四处看着的身体,也不再动弹。
这……这简直是……
武才扬哭笑不得,知道脸上的这女子,是猝然发现她的**进了他嘴里,还以为他一醒来就有“偷香”之心。那等打情骂俏般心中嗔骂的同时,又化做一种徉做不知任其而为的心态。但是天哪,自己何尝有偷香之心。有心说话,却被堵个结结实实,有心动弹,身躯却仅能勉强微微动动。那女子又当下发觉他在“动”,当即将修长的双腿微微一抬,就把武才扬的脸庞更牢地贴于自己胸前,让其品受自己的身体温柔。
心中那份来自于对方心意里的甜蜜感尚未消化,武才扬就当下发觉自己竟无法呼吸,陷入一对丰满**紧紧堵住口鼻的温柔扼杀当中。
他心下大骇,下意识便想起身,无奈身体似乎不属于自己般虚弱无力;感觉中挣扎的力度简直能破开万钧山岩压制,实则才仅只微微动弹一下。脸上的那对**,微微放松一下,却在扭动一下后,更严实地将他口鼻压制得一丝缝隙也无。
忽然密如冰雹的异音激洒而来,那女子登时发觉金色王蚊又开始新一重总攻,当即大声道:“所有人出动!严密防护!”紧张之下,无形用了更大力道。
武才扬心里一阵阵急切,无法呼吸的感觉已越来越强盛,转眼便到身体几乎要爆炸的难忍程度。但他再急,也根本无法动弹;而外界的交战,也正在最为紧张的时刻。那揽着自己的女子根本没发觉他的情形有多严重。
时间飞速而过,武才扬脑中一片混乱里,最后意识泛出一丝苦笑,只想:“谁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种被软玉之乳扼杀的感受,和被人掐死的感觉,又有什么区别?”神智愈加迷茫。
突然一切的密雨般攻击都陡然消散。无数的金色王蚊盘旋而起,罩于众人之外,逐渐汇聚为一个庞大***。金黄色的光芒,刹那便强盛到令这瑰奇地带视野分毫可鉴之程度。众女压力一松,募然警觉在金色王蚊数以万万计的这种围拢盘旋攻击方式下,可供呼吸的气息也正被逐渐抽吸而出,无不大骇。
那指挥的女子浑然忘记一切,骇然站起,说道:“大家……”
“空!”
无以形容的巨大声音,当下传出,震得她立刻晃了一晃,便昏厥过去直直仰倒。所有人也都震动一下,当即被这巨大的已经大到无法听闻的声音,震得昏厥过去。
***
功力深厚,未被当下震晕的情难绝,骇然看到:那无数的金色王蚊,洪流般地**一片令人视线顿时恍惚的强盛金黄,射向在自己腿上躺着,也昏厥过去的武才扬。接着就觉腿上一空,那强盛的一片金黄色,便到了空中。再看腿上的武才扬,哪还能见到?那些金色王蚊竟在一刹间,便将武才扬席卷而走。

强盛的金黄色光泽,在空中盘旋着发出极其锐利的呼啸之声,接着在半空连连飞舞盘旋,划动出宛若蜜蜂舞蹈的“8”字舞,而后又在瞬间便卷向无尽虚空。
倏然间烟火爆炸般扩散开来,一时满目皆是金黄色的亮光。待到亮光消散,那些无数的金色王蚊,业已消失于无尽空间。
情难绝惊愕而立,脑海一片空白。过了片刻,眼前一片黑暗。再过片刻,手中的四龙玉炔又开始散发五彩光亮。待到亮光愈加强盛起来时,情难绝呆呆地转动头颅,想看看武才扬被那无数的金色王蚊带到了哪里,却哪有一点线索?
忽然手中的四龙玉炔脱手而飞,接着无比瑰丽的光彩由上方发出。光彩当中,种种颜色的色泽,竟似都形成了实质的光桥一般。那奇异照壁中的纯黑石碑,却突然幻化而出,形成一个黝黑而无比虚空的浮现黑碑。只一眼望去,便觉那黑碑形成一条遥远通路,便是穷其百世千生,也休想到达尽头。
头顶也刹那出现金碧辉煌的色泽,情难绝仰望而视,但见金碧辉煌间,映出一个宛若光影汇聚而成的虚幻人影。那人影盘膝静坐。接着一个宁和平静的声音在半空传出,分明便是武才扬在宛若背诵般的声音:
“地火之虫,亦称上古龙蚊。生于地底险恶之境,以龙为生。龙之九子被其叮咬后,失却生命能力,地火之虫亦于龙灭后绝迹。当世唯有千年灵龟等到达真正龙子阶段之生命血液,可诱得寻常蚊子变异。长期变异,可达至金色王蚊甚或带翅王蚊程度。因武林人多拜月习气、修炼内力,是以到达一定阶段,身体血液,便亦可与龙血有所共通。传说唐末一诡秘门派,创造出令其繁衍之方式,专以其护卫险要地域、用来克制气门高手毁灭性攻击。”
“六阴绝脉、天生石女特殊体质者,亦可吸引该蚊。传说噬骨蚁魔曾为六阴绝脉,被金上古龙蚊卷走后成就巨魔绝学。高原,那问旗亭地下宝库,据说便有这等恶毒之物汇聚,可解六阴改变体质。禁制心月狐的神秘所在,以及一些天坑地缝能直通海眼的奇异地带,亦都有此等毒物生存或生存之可能。若问旗亭无法进入,便去天龙庄白院‘留神坑’内、五台山定颅佛心、少室山无名沼泽等地,再不成去青松宫试看一番。真若都无,只好去天府之国,那里有无数天坑地缝,或许总有藏着此种恶毒生命的地方。”
“四龙玉炔之秘,据说既是打开几大武学宝库的钥匙,也是可克该毒物的圣物。所谓必须修炼‘他心通’者方可进入,实则乃是唯独具备‘他心通’术者,方可令该毒物误以为身具其术者乃是同一种类、甚或奉之为王而不伤害。谨记莫忘,勿传外耳。否则定会有人将你禁制,借你打开宝库之门。”
情难绝与武才扬同行年余,如何不知,只要这种背诵般声音出现,便是隐藏于武才扬心灵深处的秘密被无意揭穿?
只是那话语中的背诵口气,此次并非连绵无间,而是往往会突然中止一下,而后换做另一种也是背诵的声音。倒像是一个人在想着来自于不同场景中的知识,将其组合后背诵而出;亦似一个记忆模糊的人,在背诵时会因忘却所背内容而不免东拉西扯,听者虽可感觉到大为有理,来源却未必就是应当背诵之本意。
但无论如何,总归是四龙玉炔之秘,终于得以全部了悟。情难绝亦忧亦喜,泪水无声滑落。忽然心神大为震撼,但见那盘膝而坐的“武才扬”,在这金碧辉煌中分分淡去,随之而现的,却竟变做一个正手抵拂尘,负手背立的身影。
接着心灵深处,又听到一个和缓的话语:
***
“佛曰我不入地狱,孰入地狱。‘浑噩永恒人生若梦,天地之间论武问情。’,这句铭刻于智慧之门上的话,刘某思索良久,才终于明白其中缘故。那据说隐藏普天大劫的‘行路难’一曲,由‘青鬓长青古无有’一句,应能初步探询到祸乱之源。此后‘笑嫣然、舞翩然、当垆**十五语如弦。’应可初步揭破‘浑噩永恒人生若梦’之秘。”
“至此可知,天地之间论武问情,便与大家密不可分。无论这‘天地’代表天地本身,亦或代表天不老地网星甚至**八荒之天地诸星,论武二字,已足可判别:定与化名为柴木儿的武才扬其人,有着绝对干系。吾等身在局中,也便唯有听凭天意。”
那来自于心灵深处的和缓声音,起初模糊不清,如在一个广漠空间中发出的嗡嗡回音一般,须得仔细辨别,方可听闻。但愈是仔细辨别,模糊的声音便愈是清澈,显然这等不知来源的传音方式,的确与受者心灵沉静有莫大干连。只不知为何会在此突然出现。
情难绝疑惑一下,细细辨别。那和缓声音清澈续道:
“情难绝,你已用那无尚意志,突破情爱之困;刘某也侥幸不负所托,凭籍《易经》至理,打开这不老情天的智慧之门,得以神游于先后五百年之间。这才能通过精神力量之黑碑源泉,试图传音于你。若然你能听闻刘某之语,便代表刘某推断,基本属实,推而断之,问情一词,也必得向你探询。”
那声音明明是武才扬的声音,却竟自称刘某。何况被那些数以万万计的上古龙蚊席卷而走不知下落的武才扬,刚才还以在空中盘膝而坐的虚幻姿态,发出过实实在在的背诵声音,背诵了四龙玉炔之秘以及这些上古龙蚊与他的关系。
那情形无论再诡异,也总有可信之处。而这突然出现的模糊身形,隐约可见的道装拂尘,明明并非武才扬、偏偏声音乃是武才扬,尤其连形象带声音竟都仅仅出于自己的胡思乱想,却是根本无法理解。情难绝悚然而惊,但一想到“不老情天智慧之门”几字,便知缘故。当下静静仰望,不敢有丝毫心神松懈。
和缓的声音,继续响在心灵深处:
“智慧之门既已打开,则尘世间论武问情,也再非寻常之战。时杀、空杀、动杀、寂杀、湮杀、光杀、热杀、力杀、音杀、制杀,这终极十杀,便也会在三千大千世界,逐个而生。其情之诡,令人悚然。情天刘某倘能知晓事态竟会如此,宁愿永做愚鲁,也决不肯妄探智慧之门。惜乎流水东去,时日西暮,做下的事情,又除非当真有那‘时空结限’之存在,否则断断不可重新再来。”
“于此混沌世界,‘时间禁制’既已问世,‘空间结界’必也随后而生。刘某这穿越时空探询先后五百年乃至更多年代变局之神游,事实上也属一种‘时间禁制’与‘空间结界’配合下形成的另类‘时空结限’。推而断之,则‘时空结限’必可正式出现。”
“而那‘时空结限’一旦汇聚而成,则众生业力,所发散的无尽心力之寂灭种籽,无处挥发下,始终被禁锢于时空结限内,不免会愈积愈盛,愈积愈浓。到得某一时刻,突变而出,则当下会让世界重新回归混沌。到得那时,却又哪里再有倏忽二神来凿七窍?……咳!悲耶痛耶苦耶世态如幻如梦耶。”
“既是三千大千世界,已各个进入寂灭。在此世界,又有时、空、寂三大终极绝杀相互配合、精神力量之源泉黑碑支持、尔之四龙玉炔光桥无形搭建,使得刘某掌握秘密——则这个世界,走向寂灭,亦不远矣。悲乎悲哉。哀乎哀亦。”
“情天刘某,唯能做下最后忠告:彼之力量黑碑,定能联结到神话之门内部,掌握到神话基原;须当尽快掌握全部神话基原、真正打开神话之门,看看是否还有挽救余地。否则情天刘某,便须得冒天下之不讳,将世间所有修炼心力者全数斩除,绝此‘世界回归混沌、尘世从此寂灭再度轮回’之无限悲哀可能。”
“尔之不老情天,无人肯信刘某话语,于尔少主武才扬亦不做丝毫评判,更不肯于命令发布之前,做出任何举措,实在令刘某为之心哀。”
“是以刘某不敢论武,只可尝试问情。此为《易经》至理后天八卦转先天八卦跨越时空之第八次询问,也是最后一度刘某力所能及之询问。倘若依然未曾听闻,‘问情’一句,便须得重新理解。倘能听闻,情难绝小姐,刘某代表天下苍生,先行叩拜致谢。而后再问上一问:敢问情难绝——可否天荒地老,也宁愿抛弃一切?”
和缓的声音,继续于心灵深处涌现而出,情难绝呆然仰首,泪水无声而落,终于跪地叩拜。
尘世原本荒谬无比。既如此,天荒地老,抛弃一切,又能有何不可?
这个世界,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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