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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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自己之前的不少皇帝一样,李世民在当了两年的贤君之后,便对老天也有一种身为上天之子的骄傲与敬畏。从六月皇后离宫开始,他便计划着要在冬至那天在长安西郊的祭坛举行祭天大礼。
由于高祖皇帝在位时,几乎从不出宫,因此贞观二年的这次祭天可谓是隋末至今几十年来的第一次,显得尤为重要,除了着礼部的官员负责外,长孙无忌也很早便被指派到了此次祭天的督察任务。
当祭日来临之前,已经专门有官员及宫人对祭坛内的祭坛,周围供天子及随从休憩的殿宇楼阁进行全面的修葺,修整甚至包括太极宫至祭坛中,皇帝祭天经过的各条街道。
祭前五日,皇帝便派礼部的官员到牺牲所察看为祭天时屠宰而准备的牲畜,前三日皇帝开始斋戒,前二日由官员书写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宫人们将宰好牲畜,制作好祭品,整理神库祭器,最后由皇帝阅祝版,至皇穹宇上香,到祭坛看神位,去神库视边豆、神厨视牲,然后回到斋宫斋戒。祀日前夜,由礼部率众人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随即着令乐部就绪完毕;最后由长孙无忌协同礼部尚书进行全面的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深夜,李世民从床上起身披了件外衣,由于是为祭祀准备的别宫,侍卫和宫人都留在外殿,内殿显得极为安静,推门而出,黑夜中清冷的空气迎面而来,他抬头望天,心中充满着很久没有过的静谧之感,向西边远望过去,漆黑的夜里,零零星星的似乎有点灯火,不知道是不是别庄的位置。皇帝朝那边盯了许久,一阵失落清晰地从心中传来,他抬手按上自己的前额,似乎想要遮掉什么,年少成名的少年英雄,百战百胜的沙场将军,堂堂的一国的天子,难免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如果有一天,当那双如古井般平静的双眼不再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不!他断然地放下手,握紧拳头,忽然想起十几日前宫中的那颇有深意的一幕,是该把皇后接回来的时候了。
此刻,就连长孙无忌也不知道皇帝不久之前下的一个决定,而起因便在后宫的一次宴席上。原本,皇后病重,后宫本该忌讳这些,可正逢韦贵妃的三十整寿。阴德妃和杨淑妃一同劝的皇上,说不过是宫妃之间一起吃个饭,不大摆宴席,也算是对贵妃辛苦了半年的安慰。
于是当夜,就在韦贵妃的安乐宫,皇上和四夫人以及贵妃的表妹韦昭容围坐了一桌,就在下人们布菜的当口,阴德妃看似无意地提到了新年的大宴,杨淑妃轻声担忧道,皇后倘若还不能回宫,那陛下身边岂不是缺人了。韦昭容快语接口道,即使皇后不在,还有贵妃接替行皇后之职,大可不必忧虑。听到这里,皇帝的脸色立刻阴了下来,摔下筷子便拂袖而去。
事后想来,李世民心中更为恼怒与猜疑,那几个自己的枕边人何时也变得这般陌生,虽说韦妃和燕妃没有开口说话,谁又知道她们心中又是如何期望的。自己要创一番从未有过的盛世图景,后宫自然不能出现如此明显的勾心斗角。
离开后的皇帝独自在立政殿呆了一夜,手心中拽着的一张纸片,是孙思邈托人送来的,上面寥寥写着一行字,郁结于心,药石无医。心中不由一阵刺痛,但在这寂寞的宫殿中,或者将来那冰冷的陵墓里,他们只能生同衾,死同**,自己决不能放手。

看着天上的月亮,李世民近乎冷酷的自语道:“若水,与公与私,你都必须回来了,缺少了女主人的皇宫永远也算不得完整。”
第二日,日出前七刻,别宫鸣钟,皇帝起驾至祭坛,钟声止,鼓乐声起,祭天正式开始。此时,祭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
根据事先安排好的顺序,最先是迎帝神,皇上从南门外更换祭服后,便进入祭坛,至中层平台拜位。此时燔柴炉,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随后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接着,第二步为奠玉帛,皇上分别到主位、配位前奠玉帛,乐奏“景平之章”,回拜位。随后的第三不便是进俎,皇帝到主位、配位前进俎,乐奏“咸平之章”,回拜位。第四步为行初献礼,皇上到主位前跪献爵,回拜位,乐奏“奉平之章”,舞“干戚之舞”。然后司祝跪读祝文,乐暂止。读毕乐起,皇帝行三跪九拜礼,并到配位前献爵。第五步称作行亚献礼,皇上为诸神位献爵,奏“嘉平之章”,舞“羽龠之舞”,回拜位。第六步便是行终献礼,皇上为诸神位依次献爵,奏“永平之章”,舞“羽龠之舞”。礼部尚书奉福胙,进至上帝位前拱举。皇上至饮福受祚拜位,跪受福、受祚、三拜、回拜位,行三跪九拜礼。然后第七步为撤馔,奏“熙平之章”。第八步是送帝神,皇上行三跪九拜礼,奏“清平之章”。祭品送燎炉焚烧,皇帝至望燎位,奏“太平之章”。最后一步即望燎,皇上观看焚烧祭品,奏“佑平之章”,祭天便就此结束。
整个祭天,纷繁复杂,且容不得出一点差错,否则即是对上天的不敬,以及对皇权的不尊。官员们担了几个月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正准备跟着皇帝以行回宫时,便听得有圣旨下来,原来是令长孙无忌与裴寂回宫时升用金辂,周围的旁人大多歆羡不已,但接旨两人却面色不豫。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向交好,不由心生疑惑。裴寂在武德年间高居宰相一职,深受高祖皇帝的重用与宠幸,但现今上一继位,表面上对其颇为敬重,官拜司空,食封一千五百户,位居群臣之首,却不再有议政的实权了,无怪如今对皇上的加赏面带涩然。可无忌的脸色就有些奇怪了,尽管皇后离宫休养,可皇上对他的宠重丝毫没有改变,更有愈来愈重的趋势,但此刻这位老友的脸色怎么有些惊慌失措。这边他正在奇怪着,只见无忌朝自己这边疾步走来。
“老房,陛下呢?”
房玄龄随意回道:“陛下自然正要起驾回宫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长孙无忌面色复杂,旋即又问道:“你可问过礼部的人?皇上确实已经回宫?”
房玄龄也谨慎起来,“怎么,可出了什么事?要不,我马上去问一下。”
“哎,不用,倘若皇上真的……礼部的人也不会照实告诉我们。”
房玄龄脸色一变,“真的什么?不会是刺客吧,无忌,你可不能玩笑啊。”
突然,长孙无忌拍了一下房玄龄的肩膀,随即拉过旁边侍卫的一匹马,一跃而上,扔下一句“老房,你替我挡着”,便向西边奔驰而去,徒留下房玄龄在原地直喊,“无忌,你的金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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