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神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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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闻“封龙印”三字,苏晚重脑海中一亮,终于捕捉到了什么。顿时大喜,蹲身捡起一根树枝,略一思索,“刷刷”几下,一个复杂纠结的符号已成形于湿润的泥地上。这符号虽画得简陋,但弯折提钩处却一丝不苟,隐隐竟如有什么慑人心魄的魔力。谢小意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但一见之下,目光却再移不开。只见她缓缓转到符号正面,慢慢蹲了下来,凑近看了许久,终于低声道:
“这个符号,你是从哪里见来?”
苏晚重见她反应,心知问对了人,当下将适才所历如实相告。至讲到“诡异的紫光”时,谢小意明显一震,详细追问了许多极细微的问题,比如那紫光到底是何种颜色,光芒是外放亦或内敛,光泽是明亮还是温和,甚至那人画符时弯曲了第几根手指……苏晚重清楚这些问题的重要性,于是也尽量详细地回答。却见随着他的描述一步步完备,谢小意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终于,当一切盘问都结束时,她神情复杂地坐了下来,眼神闪烁不定,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晚重只好耐心地等着。
但,水晶球中,流飞却已神情极度诡异地开口了:
“喂……你有告诉过我她是个女人吗……”
“没有……”苏晚重诚实地道:“因为我之前也不知道……”
这是在撒谎。但他经过一番权衡后,还是决定不把谢小意半夜跑来他房里这种听上去很香艳的情节公布出来,虽说实际情形实在不能离“香艳”二字更远了。
这时,沉默许久的谢小意终于缓缓开口了:
“如果,你所有的描述,还有你画的这个符号都没有错的话——”
“我给小白设下的封印应该已经被解开了。”
“是么……”
这次,轮到苏晚重疑惑了。那个神秘的人,到底是什么意图呢?他勾起小狐心中最不愿提起的往事,却又帮他解开了封印。而且,再回忆一下自己所感到的小狐的情绪,那里面并没有一丝敌意……这,实在是很不像处处警惕的小狐……
不。
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自己并不需要如此烦恼的。看那妖女神情,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只要问她的话——
他刚要开口,却一眼瞥到谢小意脸上复杂的表情,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流飞自是知道他想些什么,传音道:“想问就问好了,她会告诉你的。不然,我直接去看也行。”
“算了。”苏晚重却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出神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忽然之间对热烈交谈着的坎无缺和孔雀二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只偶尔听到无缺爽朗的大笑声,接着便是“喂……喂……那么你——”然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仍是一身火红装束的孔雀出奇的竟没有任何自恋的表现,只是笑着不知说着什么。
忽然,苏晚重瞳孔猛的收缩了,他陡然转头,急唤道:
“小狐!”
“晚重——”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里,一道白影电光般从黢黑树林中射了出来,混身雪白,四蹄如墨的小狗直扑到苏晚重怀里,小小的头在他怀里蹭了两蹭,顺势踩着他的手臂爬到他头上舒服地趴了下来,“汪汪”叫了两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懒懒道:“终于可以睡觉了。好了,现在不要吵我——汪,你干什么——”
苏晚重直接将他从头上抓了下来,举到自己眼前仔细打量了几圈,直看得白狐毛骨悚然,大声抗议道:“喂,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打搅我,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看着它龇牙咧嘴四蹄乱蹬一副要把自己撕成碎片的样子,苏晚重真怀疑刚才在神识湖里看到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大脑混乱了片刻后,他脑残地问了一个最没水平的问题:
“喂,你跑哪去了?”
白狐见鬼似的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你让我去救那个绿头发的家伙吗?我去那个洞里兜了一圈,没发现他,只见到一个奇怪的家伙昏迷在里面,一只燕子在他旁边飞来飞去,我一靠近,它就扑过来好像要吃了我,我费了好大劲才制服它——”
“停停停!”苏晚重终于忍不住大声道:“这都是哪跟哪!流飞说根本没看到你!从时间上来说,他走了你才到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
“反正,我说得都是真的。”白狐在苏晚重说这几句话期间已又是哈欠连天,完全没有任何争论的兴趣:“那养燕子的小偷你好像提过,跟你挺铁的,我就没为难他。现在他已经走了,我也回来了。好了,快点让我睡觉,不然我……”
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闭上,竟就这样睡着了。苏晚重愣了十几秒,终于苦笑一声,把小狗抱在怀里,看着谢小意道:“假如你能把这一切都解释清楚——”
“有一种解释。”谢小意终于站了起来,神色却仍有些古怪:
“它的记忆被修改过了。”
“前提是——”她没有看一脸困惑之色的苏晚重,自顾自续道:“——你完全确认你适才说的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有这个把握么?”
苏晚重点头坚定道:“我绝对确定。”
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信心。但是,那样真实的情景,那种熟悉的悲伤,那个神秘的陌生人……最重要的是,那个已经被谢小意证实确有其事的符号!一切,不可能只是自己的想象。
“那么,就只能是这样了。”谢小意淡淡道:“小白的记忆被修改过了。你画给我看的那个符号是有些古怪的。因为,假如只是解开我设下的封印,比那简单得多的阵符都可以做到。但假如那符号同时还封印了小白对于这段时间的真实记忆,而放上了另一段真实得几可乱真的假记忆,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苏晚重眉头一分分皱了起来,明显对那人随心所欲的作为极为不满:“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小狐对于这段时间没有了任何记忆,他把它带走又有什么意义?不论他是想传什么讯息给我们,还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小狐,封印了小狐的记忆,一切就都跟没有做一样。”
“我也不知道。”谢小意思索道:“我现在只能猜想,也许这个封印不是永久的。在某个特殊的时候,它会被解开,而一切的真相也只有在那时候才能被我们所了解了。”
她说着这内容相当理性的话,眉目间的古怪之色却愈来愈重,明显仍有什么不可索解的事。但不等苏晚重开口问她,她却忽然站直身子,道:“我们走吧。”
“嗯?”苏晚重一扬眉,询问地看着她。
她展颜一笑,一切烦恼顿时一扫而空:“事情都结束了吧,那还待在这里吹风干什么?你是修真者自是不怕,我却是快冻死了。”
苏晚重经她一说,才注意到她的唇色果然已微微发青,不由责道:“知道冷还脱衣服?你那个斗篷还是快穿起来才好。”
谢小意语气肃然道:“医者所行之事,皆是夺天命而为之。因此须得对己诚,对天诚,对病者诚,如此方是长久之道。行医术之时,一切伪饰都须去掉,不可有分毫杂念邪意,否则对人对己,都是大害。”说罢喜孜孜抬头看了苏晚重一眼,一边系着暖红猩猩毡的带子一边道:“原来你也是知道关心人的哩。”
苏晚重冷“哼”一声,目光却柔和了几分,不耐烦道:“总是有这么多话要说,要走就快点。”说着抱着小狗当先向山下走去。谢小意只笑吟吟站在原地,看他越走越远,却忽然被凝固在原地,一分分艰难地转过头来,不情愿地道:“还是走在前面吧……”
“就是嘛。”少女悠悠然步下山石,不紧不慢地道:“落月峰的幻阵可没有被我们破掉哦。”
月已西沉,东边泛起微微的鱼肚白,落月峰顶已安静如初。紧一阵慢一阵的山风呼呼吹着卷过那些浴风而生的柔韧草叶,拂起一浪浪海潮般的波纹。鸣唱了一夜的虫儿终于歇息了。崖边那棵高大的梧桐树静默地立着,连梧叶风中的翻飞都自有沉定安然的味道。
那个不平凡的夜里,激烈的拼斗、险死还生的破阵、诡异的神秘人、夜神的诞生……一切一切,都似没有发生过一样。时间的流逝不着痕迹地抚平了一切变迁,以最快的速度让所有跌宕都归于一开始的平静。
黑天鹅绒般的夜色,不动声色地温柔褪去,等待着那将以傲慢得不容置疑之势卷袭一切的光明。
忽然,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一个身材颀长清癯的人影便这样出现在了无缺曾立过的那块弯如犀角的巨岩上。这人看上去约四五十岁,一袭蓝袍,道人装束,但眼里傲视众生的睥睨之色却使他殊无修道者的冲淡平和。看这身形装束,赫然竟是昨夜苏晚重于神识之湖中见到的神秘人!
这人目光在那奄奄一息的攻击巨阵上一扫,剑眉轻挑,冷哼道:“这就是木老儿选中的小子么?这样的办法,亏他想得出。”说着随意向前迈了一步。不知怎的,那看似平常的一步迈出,他人竟已立在了被暗红光芒压制得全无生机的法液前,指尖紫光隐现。
蓦的,那紫光诡异地一闪,一滴水珠般的紫晶宝石滚落到了他手心。那紫晶晶莹剔透,在阳光照下的一瞬哗然折射开一片扇形的光弧,美得动人心魄。但那蓝袍客却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把紫晶抛了出去,不偏不倚,恰恰落在法液裂节之处。
紫晶触地的一瞬,幽幽光芒顿时亮起。下一瞬,明亮的紫光长蛇般迅速向两边延伸而出,几息内已各在大阵内转了一圈重新相融在起点处。再看法液时,清透净澈有如凝固的紫晶,比前更似有了几许莹润而不外泄的玉光隐护其上。这被苏晚重千辛万苦才破掉的阵法,竟就这样被这蓝袍客修复如初了。
“在暗夜使诞生的地方胡闹,真是自毁根基。”蓝袍客再不看那阵法,食指轻轻叩地道:“青龙,龙图珠就这样送人了么?”
隆隆语声似滚雷般从地下响起,只听那被封印的青龙吼道:“龙图珠是我的,我爱送谁就送谁,不用你管!”
蓝袍客似早已料到这反应,冷笑道:“送给那样的凡人,你的眼光实在是够差的。现在,你已见到那姓苏的小子了,却为什么还在这里?”
青龙傲然道:“圣者眼下功力不足,无力救我出来,这又有什么好瞒你的?但自有一天,他不会让我、朱雀和白虎失望!”
“哦?”蓝袍客似不经意道:“那玄武呢?”
“那是个叛徒!”青龙愤怒地吼了起来,大地都被他巨大的声音震动起来:“她背叛了圣者的信任!我绝不会原谅她,绝不!”
蓝袍人的目光冷了下来,却见他站直身子,冷冷道:“青龙,不要仍像个孩子一样。若你不是这样不冷静,当年也不会败给我!至于玄武——”
他深黑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温柔与伤痛混合的复杂情感,轻声道:“用不着你原谅她。她也从不指望你能理解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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