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院子里发生了些什么，苏晚重和燕七是不会知道的。反正，当他们两个急吼吼跑回来，以为自己将成为救世主时，看到的情景却是整个院子仿佛先被烧了一遍，又被鸡血泼了个彻底来除晦气，整个就跟进了贼一样，而被贼敲晕的可怜人刘泰归还晕乎乎躺在地上人事不知。比刘泰归及其院子更可怜的是院子里的那棵槐树：它被刺了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大洞，同时被某种诡异的物质烧得遍体鳞伤，而树前那一大滩鲜血，现在看着都还触目惊心。
于是两人顾不上说别的，先把刘泰归抬到屋里躺好。由于燕七露面估计会引起轰动，在苏晚重的建议下他先离开襄灵剑宗，在这附近等苏晚重下山。紧接着，苏晚重赶紧把精通医药的朱衡老先生请来（需要“请”吗……一听说有诡异的事情跑得比飞还快）。此时，“刘泰归昏迷事件薄”已经惊动了深居简出的幻雷老道，他着田思渺过来看看情况。幻风道人在闭关，也只派了门下弟子过来。
苏晚重一听朱衡嘴里吐出“没大碍”三字，顿时放下心来，也懒得再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应酬不休。一晚上没见白狐，他倒也不担心，最近这小狗儿玩野了，彻夜不归是经常的事。
本来只是打算在林子里散散步，顺便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结果刚踏进林中没走两步，眼角忽捕捉到一抹熟悉的白。猛地扭头看去时，竟是消失了一晚的白狐！它蔫蔫地趴在一棵树下，耷拉着耳朵，小眼睛半闭着，隐隐能看到几点绿光，却是神采黯淡，如同全身力气都用光了，一点都动弹不得一般。
苏晚重一惊，赶上两步，蹲在白狐身前，拍了拍它的头，道：“喂，你这是干嘛去了？一副被贼敲了的样子。”
白狐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是苏晚重，眼中流露出些许欣慰的神色，道：“你没事，很好。昨晚弄到最后也没力气去找你了。靠，变态，变态，都是变态！”说到最后，小脑袋竟摇得拨浪鼓一般，抱着头喊个不停。苏晚重哭笑不得，抱起它来，道：“我管你昨晚干嘛去了，现在山里乱，我们正好趁机走人。对了，路上还要介绍个妙人给你……”他一路走着，一路把燕七的一切慢慢讲述了出来。
“这么说，他救了你。”白狐若有所思道，“那么他以后又打算怎么样呢？乌鸦一个人回去，他定已被视为组织的背叛者了。”
苏晚重倒是坦然：“他早就想离开了。说那里……呵，不自由。”
白狐撇撇嘴，却微笑道：“果然是个妙人。且看他打算怎么避过猴儿酒的追杀吧。一般这样的地下组织，对成员的管理都是极严的。”
“我觉得他很有戏。”苏晚重肃容道：“虽还不知道他战力如何，但昨晚见识了他的轻功，端的是独步天下，无人可比，配得上‘凌风君’的称号。打不起，还逃不起么？”白狐点头称是。一人一狗说说笑笑，远远绕开襄灵地界向山下走去，竟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但当他们走到山下时，苦寻燕七却不得见，此人却是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只在二人约好的地方扔下一块树皮，上留字曰：
“乌鸦狡猾，不可不防，迟回只恐生变，先走一步，抱歉抱歉。”字迹歪歪扭扭，最后几个字已浅不可辨，显然是燕七独自于此思考整晚之事时越想越不对，匆忙离开，连再见苏晚重一面都等不及了。
“本来指望，若有他同行，也许我们的伙食能改善一下……”苏晚重苦笑道，“但现在嘛……”
“半生不熟的烤蘑菇是不……别刺激我了……”
又在山中走了一个多月，周围的险峻奇峰终于渐渐低平，沟壑深谷也慢慢变成了宽敞和缓的河流。再走两天，已能见到零零星星的山野人家，炊烟袅袅，鸡犬声闻，这沉沉凡世烟火气让一个多月没见人烟的苏晚重大感快慰。
山中人家疑心重，起先见一个野人带着只怪狗从深山里走来，都大惊，以为见了妖怪，害得苏晚重好一番解释，睁眼说瞎话曰：他大着胆子想到深山里采些珍奇药材，结果迷了路，还被野兽袭击，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在山里转了一个多月才出得来。说着还邀请水琉璃作为“采药”的证据友情客串了一下。山里人一见这花晶莹剔透美得出奇，再没有不信的道理，纷纷万分热情兼同情地把苏晚重请进家里。山里人家的饭虽说粗糙了些，但那到底是地道的山珍哪，比起某些人恶劣的厨艺简直就是无上佳肴……
换了身衣服，按照山里人的指示，苏晚重这才向最近的城镇慢悠悠逛去。一路上渐渐出现了有人家聚集的村落，聚落越来越密，终于，这一天，一座齐整的城楼出现在了苏晚重面前。
城楼不算太高，但修葺一新，再加上城墙上铁盔耀目的巡逻兵士，看上去很有几分气势。正当卯时，城外村里的人都赶进城中去做生意，挑着担的、提着篮的、拉着小孩儿的……人来人往喧嚣不绝，非常热闹。苏晚重与白狐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一时间大感新奇。
苏晚重边看边走，眼看就要进城，忽打横里伸出一只手来，粗鲁地把他拦在一旁，一个人恶狠狠地道：“看你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就不像好人！进城干什么？”苏晚重转头看去，原来是守在城门盘查过往行人的士兵，不禁奇道：“这门大开在这里，难道不是谁都可以进么？”士兵一愣，随即恼道：“你跟爷装什么傻？这文阳城周围六村共计九百一十八户，每一户都发有一张通行证，外地商人往来，也自有证明，没有通行证的不能进城，这是规矩！”
“呃？还有这种规矩？”苏晚重略感郁闷，只好实话实说道：“我是山野人家，平生第一次进城，不知道这规矩，也没有通行证，怎么办？”
“那就去申请。”士兵不耐烦地把他推到一边，又忙下一个人去了。旁边一个好心的好头拉过苏晚重，指了指城门侧角的一个小窗，道：“那里是申请通行证的地方。唉，麻烦得很，希望你能成功吧。”苏晚重谢过老头，望着小窗前的人龙，无奈地挠了挠头。
白狐在他耳边没好气道：“我直接把这些人都打飞，就没事了。”苏晚重苦笑道：“入乡随俗入乡随俗，我也不想惹事，我看，我们还是去排队吧。”提脚正要走，一只手轻轻按上了他的肩膀，随后他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他是和我同来的，这个通行证，你看可能带人？”
这个人一身天青锻袍，似忽然从地底下冒出一般站在了苏晚重身前。他把一个小小木牌扔给守门士兵。士兵看他打扮不俗，不敢怠慢，疑惑地接过木牌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砰”的一声扔掉手中长枪，跪在地上颤抖道：“小人不知是……”
“那就是可以带人了。”青衣人淡淡打断他的话，也不再看那士兵一眼，拉起苏晚重就走进了城。那士兵惶恐地跪在原地，贴身衣衫被汗湿透了也混然不觉。
良久，一个阴影忽然挡住了他头上的阳光，他未及反应，便听到一个明朗的声音愉快地道：“啊哈，这位兵大哥，我们借一步说话可好？”
士兵茫然地抬起头，初升的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哗”一柄飘着雪白翎毛的羽扇绚丽地张开，遮住了说话人的脸。于是，他只看到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袍，袍角被吹得轻轻飘起，在风中，发出好听的声音。
白狐忽停了下来，双眼眯成一条缝，警惕地回头向城门方向看去。这里离城门已甚远，高高城墙只看得到一条线。但刚刚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
绝不会错！
“小狐，有事么？”苏晚重也停了下来，疑惑地问。
白狐转过身，径直从苏晚重身边走了过去。
“没事。”
苏晚重无奈地摇摇头，又跟了上去。沉默了一会，他忽然道：“刚刚那个人，好奇怪。”
“我只记得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服。”
“是缎面的。”
“他头发很长，黑里泛蓝。”
“束发的是一幅青色程子巾。”
“对。”
“还有呢？”
“没了。”
一人一狗，同时停了下来。
从城门相遇到他离开，三百零五步，时间充足，光线充足，角度完美，观察仔细。
没人记得他的脸。
“你叫什么？”
“寂杀。”
“为什么要带我进城？”
“不能告诉你。”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