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水晶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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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除少数异种外,但凡草木,王族的延续并不是靠族内的婚配繁衍。所有修炼得化人形而又存心向善的植株都有可能异变为王族乃至真正的一族之王,是为“王变”。
宁双双赞赏道:“你连王变都知道,是很不错了。可是当时的我,自小一个人生长在山间,哪有人告诉我这些?我眼看着自己的花色越来越深,终于变成了彻底的紫色;我感到身体越来越冷,但这寒意不仅没有让我难受,反而舒服得很,仿佛天生就该这样一般;甚至,我发现自己释放不出桃花瘴,那些淡紫红色的雾状气体一离身就会迅速凝结变成一地碎冰……
“那时,我还不是桃后,没有‘沁留人’。一旦失去本来的桃花瘴,紫瘴又没有变化完全,虽然有从猴儿酒里学到的一身本事,却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那种痛苦……不知你能不能明白……”
她低头默然片晌,这才缓缓接道:“而且那时……那些梦,出现了……零零碎碎的前世片段,一幕幕飞掠过脑海。我甚至不明白那些都是什么,却只感到一种极深的悲伤。往往从梦中醒来,已是泪流满面……”
苏晚重全身大震,不敢置信地望向宁双双,惊道:“难道那个传说,竟是真的么?”
“你真的看了很多书,晚重。”宁双双叹了口气,却微笑起来,“那个不是传说,而是一生生、一代代,永远永远不会改变的,我身上的轮回……”她娓娓讲来,柔和动听的语音,又一次把苏晚重带进了那段平凡却感人至深的奇恋……
那一世,他叫朗尘,她叫剪秋。
桃王与桃后感情深笃,全族皆知,但也只道是帝王家的相敬如宾。可是,朗尘王与剪秋后却是知道的,她从未当他是冷峻威严的王,他也未当她是柔婉雍容的后,一切的盛大华贵,不过是王与后该做的戏,他与她也就安然承受。但摘下人前的盛装,绰绰灯影下依然是锁云河畔的青石上,小女孩儿哀哀哭泣的寂寞身影,蓦然间,一个影子遮住了月光,小女孩泪眼婆娑地抬头,男孩冷冷站在面前,伸出的手上,是一块断成了两半的云片酥。
许是真的心有灵犀,同时的王变,他不容置疑地娶她为后。然后她才发现,那个冷静睿智的少年,骨子里竟有着拘禁不得的野性,如同草原苍鹰,若不能飞翔,宁愿死去。
于是,无数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二人偷偷换下沉重宫衣,一袭青袍,提酒携剑,浪荡江湖。堂堂桃王桃后,为采得翎子湖心的九叶莲华与护宝水蛟拼得两败俱伤,为了看一眼玄心教的镇帮秘宝被五百教徒追杀了九个月,为除掉祸害一方百姓的剑齿玉虎直追到断魂山脉的冥龙谷,险些被谷中死气夺去了三魂七魄……也曾在弥远峰上,琴箫相和,人物两忘;也曾在酒楼里听着众人眉飞色舞地谈论“琴箫侠侣”相视莞尔;甚至也曾争吵,她恨他不懂她心事不肯给她甜如蜂蜜的宠溺,负气出走,却偷偷躲在山后看着他急得眼神栖惶手足无措而心痛如绞,哭着扑入他怀里,再也不要离开。
他们不是帝王家靡丽欢情的王与妾,也已不是寻常百姓家的柴米夫妻。守护着灿灿燃烧照亮黑暗的温暖火焰,情深义重埋于心田,一把剑,一张琴,生死相托,不离不弃。
可是,终是要分离了。桃王桃后修炼至飞升之境时,会有仙劫临降,渡过此劫则能飞升仙界而成妖仙,从此跳出轮回,寿与天齐。可至那时,仙界无限广大,飞升后再相逢的几率极小。不愿分隔的朗尘王与剪秋后在万年限期即将到来之时,穷毕生之力,引魂出窍,永远斩断了飞升仙界的路,却将魂魄留于人世,灵明不灭生生轮回,永为木质桃身,纵是过了几千几万年,几千几万代,前世魂魄苏醒之日,就是朗尘与剪秋相逢相守之时。

“失去了三魂七魄的朗尘与剪秋,瞬间化为顽石。遵照生时的意愿,族人将两具石像放置在了弥远峰顶,昔日他们琴箫相和之地。不管雨打风吹,恶兽毒虫,岿然不动。至今深深相视,情深如初……”
幽幽语落,猎猎山风吹动袍袖衣角,崖边佳人如欲乘风而去。感动、叹服、苦涩、向往……百种滋味在苏晚重心中混杂交缠。这故事他虽已极熟,但如今听她淡淡讲来,震撼之情又更深一层。回味着朗尘与剪秋为一段相守的痴念竟留滞人世,永不得飞升,倾仰之情油然而生,怔怔想着心事,一时竟似痴了。
这时,宁双双又说话了。她语声略略沙哑,不知激动还是悲伤。
“剪秋……就是我的前世。她的魂魄在我身上又一次慢慢觉醒,后来的事就很简单啦……渐渐感知到了朗尘,也就是这一世的千叶浩的所在,我毫不犹豫地寻到了这里,却陷进风老伯的迷桃阵中。待被救出后隐去紫桃气息,村里人也只当我是普通桃精。他们问我叫什么,我就随口说了‘宁双双’这个名字。那时的浩哥哥也已王变,同样隐瞒了紫桃的身份,但仍什么都不记得。朗尘的魂魄,一向这样迟钝……但没有关系,我可以等……在这里,即使是猴儿酒,也是找不到我的。
“就在我等着浩哥哥慢慢觉醒时,凭着多年做盗贼的敏感,我却感到了村中一种异样的波动,不属于桃精,也不属于该出现在这种小山村的一切。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循着波动寻去,才发现那是源于村长的住所。哼,管他什么村长,不过是一株普通的红桃罢了,我也不放在眼里,直接就在一个晚上摸进了他家。
“那是个小小的水晶球,看不出什么希奇,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种力量在吸引我一样。我很想把它据为己有,但这有违我们盗贼的规矩,盗贼一向只为别人偷东西,不能用学到的本领谋私利。于是,我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想靠近它,仔细看看就离开,仅此而已。
“谁知那水晶球却古怪得很。我越靠近它,那种吸引力就越大,我就越想离它更近。到最后,那水晶球竟似要把我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我这才害怕了,赶紧想退,但那吸力却陡然间爆增,我半条手臂一下子就陷了进去。还好身为盗贼的我反应极快,才没有完全被拉进去。但饶是如此,也已坚持得极吃力,估计没有一刻钟,我就要被完全吸到那个水晶球里去了。
“就在这时候,千叶白英那个伪君子出现了。我在上面弄出那么大动静,他要不知道才奇怪呢。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一点也没有受到那吸力的影响,随随便便就走了过去,用一根暗淡无光的金属棒在水晶球上一敲,吸力立即就消失了。
“我得救了,非常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他也不计较我深夜溜进他家盗宝的事,只说这个水晶球是祖上传下来的,至今不知道过了多少代,他也不知道这小球是干什么的,只知道祖上留下的一句训示:要把它留给一个带着千眼神犬的少年!”
宁双双猛然转过身来,双目炯炯望着苏晚重道:“带着千眼神犬的少年,那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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