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低级的办法是直接明显的隐藏，即通过幻术模糊容貌，让他人无法窥探真容。这样看上去的效果便是如同在脸上覆盖了一层雾一样。虽然的确可以隐藏人的容貌，但是无论什么人，一望即知被施术人的容貌是被修改过的。”
“另一种方法便高明得多。简单说来，就像在人的脸上制造了一个面具，在其他人看来，被施术者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容貌。这纯粹由幻术生成的面具，其逼真程度和施术者能力的高低有密切关系。若是，由我来做的话——”
她站了起来，走至苏晚重身前，低头俯身——
“妖女！”苏晚重大震之下，直跳起身，又惊又喜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哦……”
没有说完的话变成一声恍然大悟的叹息。红衣少女在苏晚重跳起来的一瞬已恢复了原貌，微微笑着，道：“就是这样的效果了。”
“真是，太逼真了……”苏晚重来不及去省视心中那一抹淡淡的失望，由衷赞道：“默默，以前确是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只是看上去像罢了。”檀默脸一红，转身望着天上弯月，叹道：“要待突破空冥期后，施展幻术所需的精神力才可能达到让伪装完美无瑕的地步。在那之前……若是有人存心想看，这种程度的幻术是挡不住神识探查之力的。”
“已经，很好了……”苏晚重重新坐了下来，眼前，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依然萦绕不去。他用力甩了甩头，强迫注意力集中到眼下的问题上：“这么说起来，有没有一种幻术可以让人——”
他将对王二壮描述过的效果重复了一遍，“——呈现出这样的面容呢？”
檀默缓缓摇头，慢慢道：“应该没有……不……肯定是没有的。幻术的本质是对人的精神力施加影响，使他感到并不存在的东西。这种影响是有特定指向的，必须清晰明确，不可能同时产生既看到又看不到，既记得又忘记这样互相矛盾的画面……”
“你确实非常肯定，这样的效果——”苏晚重忽然转过头，定定看着檀默，道：“——是无法用任何幻术做到的，对吗？”
檀默抬眼向他看去，一看之下，顿时一怔，不由又走近了两步，下意识地道：“竟然真的……可以么……但是……不对！”她摇了摇头，肯定地道：“单纯的幻术，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而且——”
她微一闭眼，道：“——我也感受不到任何幻术的波动。”
“这么看来，我的猜想是对的了。”苏晚重长长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但脚下一软，险些从屋顶滚下去。他暗暗心惊，这样隐藏容貌，竟如此耗费真元！
一想到寂杀，他刚有几分轻松的神情顿时笼上了一层阴云。
到底，是不是他……
那个带走乌鸦的人，根据店小二的描述，正和寂杀曾给自己的感觉一模一样！
但是，如果那样的容貌不能依靠幻术达到，而又能为拟天真气所模拟的话，就是说——
是残痕芍药特有的功法么……
可即使是这样，又能证明什么……寂杀，寂杀，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正烦乱时，忽觉一阵微风拂过，淡淡檀香随风沁入，如苍翠竹林中的杳杳钟声传响，不需言声已自宁人心神。他不由抬头望去，却随即被自己所见怔住了。
那少女静静立于飞檐之侧，衣袂飘飞，发丝轻扬，盈盈腰身仿佛一折即断。此刻，一管青玉碧箫正斜斜倚在唇畔，丹砂碧玉，美如幻影。
“今宵试酒，箫碧展竹声，唇绛点樱香。魂惊梦醒，欲觅时，应是人间天上……”
几乎不经思索，词句便这样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但，未完的吟哦却被悄悄响起的箫声没过，如同深夜中一次次抚上沙滩的细浪白沫，润物无声，温柔如斯。
再不是曾经满溢悲伤的箫音呜咽。柔婉玉声清风般扬起，似檀香浅淡，飞花满城，又似一片江南烟雨于静默的夜晚浸润人心，清远淡雅，幽幽沁脾。
紧皱的眉头一知不觉中一分分舒展。在这满城悠扬回响的箫声里，似响起了一声隐约的叹息。无数坚韧伫立的冰冷城防在这一瞬哗然瓦解，只化为一池春水脉脉东流。
苏晚重悄悄走上前去，又一声叹，双臂轻轻环上了檀默如素玉削成的肩，脸深深埋在了少女柔滑似水的乌丝中，闷闷喃着：
“默默……”
箫声戛然而止。
“叮”一声脆响，碧玉箫落在了屋瓦上，滴溜溜直滚下去，恰恰嵌在了屋檐前的水槽里。
轻轻环着双肩的温暖让她的大脑顿时空白一片。雪颈上裸露的肌肤似能感到他安稳的鼻息。这样，这样清淡的温柔，小心却任性的需索……难道，难道——
竟不是，在梦中么？
滚热的泪霎时间涌出了眼眶，模糊了狼牙月色。
“……晚重哥——”
“不要叫我哥哥。”脸埋得更深了，任由发间淡淡的檀香一丝丝撩乱了心神。
泪珠顺着面颊滚下，滴落在了少年的手上。
突然坠落的热度让那双臂微微一颤，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两臂又收紧了些。
新月如弓，清辉浅淡似喃喃私语，散入秋风满宫城，温柔了这个柔软的夜。
在箫声响起的一瞬，安乐城中，一顶华丽的帘帐里，一双眼睛忽然睁开了。那双眼眸如同两团猎猎燃烧的火焰，在寂静夜中，更显得诡异非常。
“沙沙”声中，帘帐被掀了起来，帐中人悄无声息地披衣而起，缓缓步到窗边，静听片晌，忽开口唤道：
“火烈。”
尽管只是一声唤，但那声音却仍是不疾不徐，柔婉雍容，仿佛即使刀剑临身亦能镇静从容。
一道黑影烟一般落在了她身后的暗影中，低声肃道：
“公主，下臣在。”
被称作公主的人却不说话了。火一般的双眼悠悠望着中天弯月，良久，方道：
“火烈，这箫声，从何而来？”
不待那人回答，她已轻声道：“在这京城里……竟能听到故人的箫声，实在是难得得很啊……”
许久，没有人再发出声音，两人都似被那若隐若现的清远箫音所吸引。可就在这时，不知是何变故，箫声忽止。二人静待许久，却再等不到玉箫重响。
“罢啦……青竹一族的箫艺本就可遇而不可求，今晚，也只是我恰逢机缘。火烈，你走吧。”
“是。”暗中的男人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离去。顿了顿，他又道：“公主，破玉君已经回来了。”
“真的？”公主的声音顿时高兴起来，双眼中的火焰也陡的明亮了。“小安回来了吗？太好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他看上去可还好，没受什么伤吧？”
暗中人似也笑了笑，答道：“破玉君安然无恙，心情看上去也不错。具体情形，公主明日见了一问便知。”
“明日啊……”公主失望地叹了一声，倚在窗上不满地道：“人类什么都好，就偏是有这许多无聊的规矩。即使是从前——”她话一出口，便停住了，眉头深锁，似想起了什么不愿想的事。
暗中人没有接口，似在犹豫该不该说话。片晌后，终于开口道：
“公主若想回去，王无论何时都是欢迎的。”
公主站了起来，素手轻轻扶上了窗框。
“回去么……”她低低道：“回去，回去……”
发丝一缕缕从肩上滑了下来，火焰般的眼眸在乌丝间缭乱跃动。
“不。”蓦的，她抬起头，望着窗外广阔的夜空，轻声道：“火烈，我不回去。”
“即使，始终不能习惯人类的生活，但我也知道……”
“……哪里，才是我想要的幸福……”
忽然，她眸光一闪，两团火焰“扑”一声熄灭在眼中，取而代之的是清亮如水的点漆秋瞳。与此同时，身后暗影中的男人无声地消失了。
公主飘然转身，静静立于窗前，轻轻拨弄着园中伸过的一枝新叶，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迷朦月光下，这一刻的她，竟有了一种惊人的凄艳。
片刻后，门帘被一只手悄悄掀起了。那人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屋内沉睡之人一般。终于，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向床边靠去。
“明君？”公主仿佛被来人吓了一跳，回头脱口呼了出去。来人也是一惊，待看清呼唤之人后，轻轻吐出一口气，移步窗前，再自然不过地把夜色中的女子揽到了怀里，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这么晚，怎么醒了？做恶梦了？”
公主叹了一声，身体一软，放心地靠上了那人厚实的胸膛，幽幽道：“你最近总是三更半夜才回来。那些事虽然要紧，却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知道啦，知道啦。总是这么说，好像我还是小孩子一样。”那人笑了，手却不安分地游移起来。他附在公主耳边悄悄道：“宁儿，我现在就要让你看看，你相公到底有没有注意身体……”
“老不正经！”公主又羞又惊，猛地推开他，嗔道：“讨厌！都这么晚了，也不怕——唔……”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堵在了唇间，耳中只闻那人悄声笑道：“……便是这么晚了，更该知道**一刻值千金……难道说，你就不想要——”
怀中人儿陡的火热起来，下一瞬，两片柔软的唇瓣已热烈地印上了他的唇。他更不多话，猛的抱紧了那似要燃烧起来的娇躯，舌粗暴地长驱直入，寻索着每一分她能给他的温暖。
罗衫一件件飘落到了地上，窗外月钩偷偷潜回了云里，似也不好意思再看这春情满室的旖旎风光。
月下，城中最高的那栋房屋顶上，一个男人平平躺着，两眼中本来明亮的火焰后，隐隐竟似浸上了一层幽蓝的诡异磷光。
“……公主……”
“……你，是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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