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伤别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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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真子的口中得知洪文住在附近的工地,干着老本行——承包脚手架,他每晚是必来酒吧的,风雨无阻。
秋天的每一缕风是从老上海酒吧刮起的,肖晓晓的夜也是在老上海酒吧度过的,每晚有酒在陪伴着他。
白天,肖晓晓是不喝酒的。
他已经毕业了,赵孟如和林虹都走了,他俩走向了浦东,那里才是他们生活的开始。
肖晓晓不想走,他要挣一些钱再回桃花镇,他不想空手而回,家里是需要钱来补贴的。
肖晓晓找到了一份工作,对于现在的他找工作并不是难事,难的是他没有实践经验。好在建筑公司的老板很大度,很注重人才。
“那你先干监工吧,监督脚手架。”
这对于他肖晓晓来说简直是大材小用,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他也不能因为这而不重视。
人,本来就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万能的。
肖晓晓不是万能的,可他有一颗万能的心,明天就要工作了,这无疑是一件喜事。
公园无疑是肖晓晓的乐园,也是他庆祝喜事的地方,这里他可以无忧无虑。
秋天的风总是那么凉爽、快意,深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几朵白云,那么自由自在,四平路上的鸽子不时在天空盘旋着、盘旋着……
以一叶而知秋,公园的树叶快落光了,光秃秃的枝叉显露出几分呆板和苍凉。这一片蓝天,一棵老树,象是城市与自然的连接。
他失去了自然,自然也失去了他。
他的心终究是城市的,乡村的古朴和孤月只能加剧他的梦,让那些古板的贫穷的落后的东西见鬼去吧。
依然没有花蝶的消息,肖晓晓的心在秋风中冷得发痛,冷得颤抖。他闭上了眼睛,闭上了一切,曾经的梦想和思念都闭上了,只留下这不尽的秋风,唯有心在痉缩在抽痛。
花蝶呀!你可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烦乱吗?你可知道为了你我可以不顾一切吗?为了你我愿意去死。
你不知道,你不会知道的,你不懂,让爱去死吧!
“肖晓晓”
肖晓晓听到喊声挣开了眼睛,林晓雯在注视着他。
“是你?”
肖晓晓惊喜地叫了起来。
林晓雯微笑地点点头,她的眼里含满了泪水。
沉默,陌生的沉默,也许他俩有太多的话要说,而无从说起。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林晓雯打破沉默幽幽地说。
肖晓晓没有说话,也许他根本就不用说话。
“你还在生我的气,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我怎么会生气,这几年你好吗?”
肖晓晓苦笑摇摇头说。
“上次你走后,我也离开了龙凤娱乐城,我碰到了孤老头和他来到了这里,一直在这里。”
“孤老头?”
肖晓晓很惊讶,他又可以见到他,又可以和他下棋了。
“对呀,他经常还提到你,对你念念不忘。我听老三叔说你考上了同济大学,我非常高兴,去你们学校,学校太大怎么也找不着你。”
“肖老三?”
肖晓晓快将他淡忘了,他都不愿意想起他,他跟肖安没什么区别。
“他现在是闵行区老上海酒吧的主管”
林晓雯解释说。
“原来如此”
肖晓晓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上次他在那里喝酒都免费,原来肖老三是主管。肖晓晓突然想到肖疯子,这无不又是肖老三的杰作;可他这么做究竟为什么?
肖晓晓想不通,也许肖老三根本就不让他想通。
“你终于走出来了,这几年你不容易。”
肖晓晓看到了林晓雯脸上迷人的微笑,他浑身暖融融的,像沐浴在三月的春光中。
“这几年我都生活在生命的边缘,象一只风筝飘浮不定。”
肖晓晓喃喃地说。
人生是不是就像风筝一样沉浮不定?
“你还记得小时候建学校的事吗?”
林晓雯突然问。
“记得,贫穷是多么不幸啊!它使人失去了应有的尊严,正如梁晓声自白里说的那样:对我来说,穷困并不仅仅意味着童年生活的不遂人愿,它促使我早熟,促使我从童年起若干认同高于谣言一就开始怀疑生活,思考生活,认识生活,介入生活。虽然我曾千百地诅咒过穷困,因穷困感到过极大的自卑和羞耻。”
夜晚的公园静悄悄的,偶尔几个行人也是低着头一声不吭,急勿勿地往外走。肖晓晓和林晓雯来到了凉亭,凉亭外的水倒映着些许灯光,有着几分迷离几分幽暗。晚风徐徐地吹着,夹杂着凉意,这里显得清静又安宁。
“为什么人们都喜欢城市的喧闹和繁华,这种静谧的世界有什么不好吗?”
林晓雯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是因为你生长在喧闹和繁华中,所以你很向往这种静谧与安宁。”
人,是一个异端的怪物,总是尋求着与自己远离的东西;正是这种向往而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也许是吧!”
林晓雯长长叹了口气。
“你不打算留在上海?”
林晓雯突然看着他问。
“打算回桃花镇。”
“为什么要回桃花镇?”
“我是从那里走出来的,我答应过他们我会回来的。”
“你留在上海吧,回桃花镇是没有出路的。”
林晓雯今天的穿着很时新,她的表情写满了快乐。他不由又怀念起花蝶,他做梦都希望她能出现,甚至在他一回首之间,或一眨眼之间。
时间是多么的可恶啊,令心爱的人变得如此的模糊,我心爱的人你到底在哪里?。时间啊,你是如此的冷漠。
肖晓晓回到了住所,夜很深了他依旧睡不着,花蝶那动人的眼神,温柔的话语,甜甜的笑靥,像梦中的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唤起他无限的回忆。他眼前浮现了一片金黄色的沙滩,海水温柔地一浪一浪地中击着,柔和的阳光正照在花蝶那光洁的身上,她正在向他微笑,他跑了过去。沙滩不见了,是满山的桃花,红红的桃花,花蝶脸从桃花中露了出来,她正在向他招手。他兴奋地张开双臂去拥抱她,花蝶从他腋下溜走了,又出现在另一片桃花中微笑着,他俩在桃花中追逐着,满天的花瓣在飞舞。
一切都静止了,只有这夜是活的。
梦,梦,肖晓晓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在找寻,在盼望。梦,请借他一双慧眼吧!
第二天,肖晓晓来到了工地,这里与其它的工地没有两样。工地的旁边是临时建的简易房,这也是工地的办公场所。肖晓晓走了进去,在这里他说了算,他是监理,监督这些承包方。

房子里光线很暗,也很简陋,一张桌子,一组沙发,在另一间屋子里放着床及其它用品。肖晓晓首先看到了三双目光,惊讶的目光,不相信的目光,他望着这三双目光愣住了。
沙发上坐着洪文,夏雨新,毛毅,他们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肖晓晓走进来,他们做梦都未料到来的监理竟是肖晓晓,真是冤家路窄。
“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肖晓晓打破了沉默,他讨厌沉默,真想不到他和他们又见面了,在这种场合见面了。
“应当是冤家路窄”
洪文冷冷地说。
“我做梦都想不到是你,真是老天瞎了眼。”
毛毅说得咬牙切齿,他今天笑不出来,因为他是肖晓晓,是监理,他们的命运在他的手上,上次他们还打了他,可今天……
毛毅不敢往下想,看来他们是凶多吉少,这次承包下这几栋楼的工程,他们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而今要栽在肖晓晓的手上了。
毛毅长长地叹了口气,腿一软坐在了沙发上。
夏雨新不叹气,结巴的他也叹不出气,可他心里不傻。
“晓晓……上次……是……是我打你的,你……你要出气,就……就冲我来,跟……跟他……他们……没……没关系。”
夏雨新比以往更结巴了,他额头上的青筋鼓起老高,肖晓晓忍不住想笑,可他不能笑,他感到很惬意。
“夏雨新我告诉你,上次的事你们一定得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的打也不会白挨的。”
肖晓晓正色道,因为他们太令他伤心,而又令他莫明其妙。
沉默,屋子里只有沉默,一向话多的毛毅此时也无话可说,洪文依旧冷冰冰的面孔,一幅治身事外的神态。
“洪文,我告诉你,人要永远为自己留一条退路,也要永远为自己留一个朋友。”
肖晓晓转身看着洪文冷冷地说。
洪文的脸上没有表情,本来没有表情的他此刻显得更加木讷。肖晓晓可不管,说完他走出了屋子,屋子里不适合他。
秋高气爽,工地只有凉意和尘土,不过这也是工人一年干活最好的季节。肖晓晓逐个楼一步一步地查看,在工作上他不能马虎,尽管这种工作无关痛痒,只是一种摆设,他还是想尽其所能地做好,他跟工作没有仇。
洪文他们三人远远地跟在后面,从他们的眼神里肖晓晓看出了焦虑,对他的焦虑。因为他知道他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会关系到他们以后工钱的结算,没有人会不关注钱的,除非他这一辈子不缺钱。
“放心,我公私分明的,不会无事生非的。”
肖晓晓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说,以便打消他们的疑虑,他们必竟还是朋友,不管以前他们怎样对他。
秋日的太阳总是那么害羞,不知不觉中便消失了,将一个清冷的天空挂在人们的心头,让心来感受这夜的清冷。
下班以后肖晓晓顺着大街向前漫无目的走着,唯有秋风在呼叫着,卷起纸屑,像是在挣扎。他的心里空空的,腿竟然有些发软。
他长叹了一口气,多少个梦里他在呼唤着花蝶,曾经没有她,他就不能生存。可现在?时间如此冷漠,冷漠得令他无法触及,无法回忆,只有这风在叫着,在纠缠着。
肖晓晓走进了老上海酒吧,他的夜晚是在这里的,他喜欢这里的音乐和歌声。
洪文也走进了老上海酒吧,他的夜晚也是在这里,这里有他心爱的人,他是没有理由不来的,他看到了肖晓晓,每次进来时他就看到他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着酒,一个人的酒。
肖晓晓看见洪文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这简直是破天荒,他俩连话都没有,更别说坐在一起喝酒。也许是因为他今非昔比了,人啊!总是那么的势利。
酒,洪文帮肖晓晓满上了酒,他端起了酒杯淡淡地说:“今天我要恭喜你终于成为了桃花镇第一位大学生,你终于走了出来。”
洪文说完一口喝完了酒。
“你今天来就是跟我说这些吗?”
肖晓晓看着洪文问,这不是他的风格。
“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很爱晓雯,我和她现在非常好,我们准备过年回家结婚。我希望你不要破坏我们现在这种气氛,我洪文对什么都无所谓,哪怕自己的性命,可我不能没有她,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洪文说完起身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去了,肖晓晓也一口喝完了自己的酒。
酒吧的歌声总是那么的入魂,肖晓晓的心在痛,莫名的痛。
孤老头出现在酒吧,他手里端着酒,他来到了肖晓晓的桌前。
“小伙子,你好,首先恭喜你学业有成。”
孤老头微笑着说,他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唯一变的是比往日多了一份笑容。
这个世界需要笑,笑是一份财富,一份收获,一份心情,也是一种武器。
孤老头的笑也算得上是一种武器,和蔼的武器。看着孤老头的笑,肖晓晓的心里暖和起来。
“不错嘛!同济大学毕业,前途无量。”
孤老头很兴奋,他坐在了刚才洪文坐的位置。
“四年没见,你还是那么精神,看来你是不会老的。”
肖晓晓的话说完,孤老头哈哈大笑起来,他喝了一口酒笑着说。
“人会老的,可我的心不会老的,你人未老,可我发现你的心已经老了。”
“我?”
肖晓晓怔住了。
“你每晚来喝酒我都看见了,你总是心思重重的,有着太多的包袱。人生苦短呀!应当开心地去面对,没有解不开的结,是人必将有悲欢离合,而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我们又何必在意这些,敞开心扉去面对吧!”
“你的事情晓雯都跟我说过了,初恋总是令人难忘的,可你知道她现在哪里吗?你知道她还一直对你一往情深吗?如果这一辈子都见不着她,你该怎么办?”
“晓雯是个好女孩,这么几年来她一直在找你,同济大学她不知跑了多少次。有时我看着她,我的心都痛了。我当年碰到她时,她哭着说她将你丢了,她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由于你心中有一个结,所以她心中也就有了一个结,当初为了你,她工作什么都丢了。”
孤老头走了,走在音乐声中,可他的话还留在肖晓晓的心中,令他回味思考,也许他的心真的老了,像孤老头所说的那样,肖晓晓陷入了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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