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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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简直就是打劫嘛”我有些不满地抱怨道,暮春曜楚却并未理我,只是拉着我东拐西转地急走了一阵,尽管对他来说实是很慢的速度,我却已上气不接下气。在一条僻静街道的丁字街口,暮春在一处房檐下停了片刻,观察着左右四周,确定没有人尾随我们后,招来一辆马车,吩咐车夫绕城转悠几圈,最后让车夫带我们去镇上最大的银号。
马车停在一家叫做福汇的银号门前,暮春吩咐车夫等我们一会儿,就带着我走进了福汇,在窗口前,拿出一张银票递了进去,问能否兑换成现银,帐房验过银票,很痛快地兑了一百两纹银。
接着,暮春又喊车夫带我们去了最好的绸缎庄,经过一番改头换面装扮一新,我俩均摇身一变成了华服贵胄的富家公子,至于斗笠布衫等则一概扔给了店家处理。有钱真好,除了我有点不满这个新身体,无法让我选择那些罗绡绮丽,镶锦著绣,长裙曳地的女服,虽然自己以前偶尔也喜欢穿偏男性化的衣服,但终究还是没受住韩潮的诱惑,彻底投入进了轰轰烈烈的女性妩媚计划当中,现在又面对着精美一百倍的古代女饰,却只有望靓兴叹的份儿,叫人如何不暗中痛呼亏则大矣。
暮春曜楚偏偏相反,一身淡青绫缎,素以暗色提花,将他的风雅以及贵气尽显无余,仿佛他天生就该是出生豪宅大户的公子少爷,我很奇怪,这么多年的杀手生涯,竟然没有磨去他身上的超然出世。
我选了件浅绿衣衫,暮春硬是又给我披了件锦氅,生怕我再受凉似的。铜镜中,阿阑的容貌现在看起来,更是个弱不禁风、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少年,满脸的倦殆与病态冷感,我对镜摩挲着每一寸肌肤,喟叹自己不知还得拥有多久这绝色男旦的脸。
然而,一道影子倏地闪过镜中,立即将我从自怜自叹中惊醒,回身看后面,铜镜斜对着的街面并无人经过,而暮春正在前侧柜台同掌柜的结帐,店中的两个伙计也都在各自忙碌着收归布匹,没有人可能在镜中投下影子,也没有人注意到什么影子闪过,我不敢出声,如果又是眼花的话,为什么自我来到这个时空起,不是眼花就是幻觉,难道我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统统都是一个梦?我使劲掐了把自己的手臂,唔,真痛。
暮春曜楚回头正巧看见我挤眉弄眼倒抽凉气的样子,诧异道:“又不舒服了?”,我心虚地摇了摇头,但愿眼花和幻觉,都是我进入这个身体不适应,而产生的臆症。
峤河镇的客店生意好得出奇,车夫带着我们寻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满意又有空房的,号隆平客栈,暮春要了两间上房,本欲安顿我休息,我却执意要与他同去寻那位救治过我,也帮了我们不少的老船家,顺便当面表承我的谢意。
暮春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将大氅重新给我系好,换乘了一辆马车,朝码头驶去。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并没有直接去码头,而是请车夫从镇中绕道去了堤坝附近,从堤坝上看埠头又别是一番风景,远处青烟翠垅山溪轻盈,近处草熏风暖帆桅点点错落有致,动静和谐里令观客无不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举目之间远远望到暮春打劫过的,冯姓商人的那艘大船还在原地,但已经在解缆升帆,对方果真是依言,准备马上出港了。我稍稍放心了点,这个时代莫非官家是不顶事儿的么,被打劫这位“财神”竟连官都没敢报,忍气吞声地一走了之,令我在侥幸之余,对自己和暮春的行为很是惭愧,不苟认同。
走在堤坝上面,只能估计老伯的那艘小舟停泊的大概位置,却无法瞧见舟影,视线全被下面郁郁葱葱的护河林遮挡了。于是暮春打发走马车后,一手揽住我腰间,半挟着我就从高陡壁立的堤坝上一跃而下,中途又两次轻轻于堤坡点了下脚,以缓和下坠的力道,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入了林子边缘。

沿着护河林,我们一路搜寻老渔家和小船,可这一带林子,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只见岸边空空如也的柱桩,连半个舟影子都没看见,我和暮春曜楚都有些怅然若失,那位老伯,八成是已经离去,想跟他道别一声都未来得及。
我们慨叹着正准备离开,忽然,我觉得有个什么东西进入了视觉印象,再回身仔细寻找,发现有一截木桩和其他的有点不同,木桩根部系着一段麻灰粗布条,有半截已浸入水中。这布条很是眼熟,我忙过去,把它从木桩上解下,一看,正面上题了四句诗:
千年一梦纷飞影,
可叹伊谰为谁痴。
情深缘浅桃花雪,
青刃霜尽会有期。
我心念一动,模糊地感觉到什么,再看背面,写着“望君珍重”,跟着记的是一副药方子,并嘱一日服三回。
暮春在不远处等着,并问我是不是老伯留下的,我答应着,说是,老伯果然已经走了,留下了药方子,大概是让我继续调养用的,说着,我走过去,把写着药方的那一面在暮春曜楚的眼前晃了一下,就把布条掖进了自己怀里。
暮春道:“也好,那老人家看来医术颇高,至少你服了他几道药就已性命无虞了,除了身子太虚脸色太差外,倒也没甚大恙,但愿他的药方也能让你快点调养如初,毕竟我们还有大事要办,一会儿,我们就去抓药”
大事?哦,对了,我正神思恍惚里,猛听暮春说起“大事”,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在跟暮春曜楚游山玩水,他不提我几乎都快忘了问他,我们干嘛要来这峤河镇。
我停下脚步,再次问出了这个疑惑:“暮春,我记得你说过,我们这次的目标是江州长风府,难道长风府在峤河镇?”
暮春失笑不已:“阿阑啊阿阑,你真是让我不知说什么好,有时候你看似聪明,却连最基本的常识也忘掉了,可要说你脑子坏到家了吧,你又不似平常的傻子不问事理,不仅是问,还不问出个所以然来绝不善罢甘休,嘿嘿”
“去你的!”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家伙故弄玄虚,还要借此嘲讽我一番,但说实在的,我内心里并不想完成所谓的任务,八重桃花接的生意能有什么好的,两个杀手的任务除了杀人恐怕再无其他,杀人?我连杀只鸡的胆量都没有,看人被杀?绝难想象,生前养过两只流浪小猫,一只熊猫眼圈的白兔子,结果其中一只小猫拉肚子,跑到宠物医院又是打针又是输液也没救过来,那只可爱的兔子更惨,有天我把它放到窗台上晒太阳,下班回来的时候它已经跌出防盗栏摔死了,就这两只小动物的死都足足让我伤心了半年,何况是人。一个生命的消亡,在八重桃花杀手的眼中,真的就是那么随便那么轻描淡写的吗。
见我沉默不语,暮春以为我又不高兴了,主动解释道:“说笑而已,别那么小气嘛,告诉你,长风府在江庭,也就是江州的省城,至于为什么先要来这峤河镇,我自有道理,等我们回客栈后再与你详述,现在,我先带你去吃饭,顺便买药,如何?”
我确实挺郁闷的,却不是暮春所认为的原因,他的解释并没引得我高兴起来,不过他吃饭的提议,正中下怀,且立刻得到了我肚子的热烈响应,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皮,哎,好多天都没正经八百地吃上一顿饭了,还是先慰劳慰劳它再说吧。
反正今天,是在峤河镇安顿下来了,晚上,还能美美地躺在床里,睡上一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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