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李湛身旁的李孝恭，听了二人的话却是眉头一挑，心头涌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身为李渊的堂侄，在大唐开国之初，立功最多的除了当今圣上，便是他了。然而在玄武门之变后的一段时间内，他却受到了拘押审查——个中原因，当然不是表面上为杜伏威平反那么简单，只能说他之前站错了队伍，跟错了人，好在陷的不深，圣上也便没有深究。
不过贞观年以来，李孝恭即便是从前立过再大的战功，有着怎样的统帅之才，都没有机会再领兵了，而他自己，也表现的宽恕退让，无矜伐色——甚至有一次筵席之中，李孝恭莫名其妙的挨了尉迟建德老大一拳，也强自忍耐了。
然而圣上自那次审查之后对他待遇优渥，能做个太平王爷，已经让李孝恭颇感欣慰，还能强求什么呢？他所担心的，是自己这个从小便聪明伶俐而又颇多心机的儿子。
之所以给儿子的宅院取名“止园”，也有这份心思在，只是李云霖终是少年性子，怎肯甘心做个平凡人，虽然这一点也曾让李孝恭觉得很像少年时的自己，却不得不终日耳提面命，把个李云霖管得中规中矩，生怕他惹出什么事端来。连带着，那种快意恩仇的侠客书，也被李孝恭不喜，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李云霖不好说出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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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德坊，岑府内院。
因前几日夜里受了风寒，紫茵病卧在床，王画嫣得知之后，便比往日来的更勤了，许多本该翠竹做的事情，她也抢先做了，倒让来看望女儿的张氏，也对她更多了几分好感。这一日李湛得了信，忙赶了过来，眼看婚期将至，紫茵却病了，让他不由的感叹好事多磨。
“才知道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么？”李湛在床榻前的矮凳上坐下，看着脸色泛着病态绯红的紫茵，心疼道：“天气冷了，还是多注意些。”
紫茵无力的笑笑，低声道：“原也没想到夜里忽然会冷……其实也无大碍，便是调养几天就好的。”
正说着，门外珠帘响动，李湛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面色有些苍白，眉目弯弯，端着个白瓷碗进来，他还以为是新调来服侍紫茵的侍女，也便没有在意。那姑娘见了李湛，先是一怔，忙又低头对紫茵说道：“药煎好了，趁热喝了吧。”她声音清亮，略带三分娇柔，李湛不禁又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蛋微圆，相貌甚甜，只是低垂双眼，神态更有几分娇怯。
李湛站起身，自她手中接过药碗，便要来喂紫茵喝药，紫茵脸色愈发红了，一边伸手去拿药碗，一边说道：“我自己来。”李湛笑道：“别急，我先试试还烫不。”说着，抿了一口，对紫茵笑道：“苦中带着丝甜味，倒有些像咱们在伊州时的日子。”
那姑娘空着双手，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见李湛如此体贴，又听他说出这样亲昵的话，再想起自己，心头一酸，几欲垂泪，默默地对李湛和紫茵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李湛扶紫茵坐起来，紫茵笑道：“哪有这么娇气了，给我自己来罢。”待喝了药，她看看李湛，说道：“方才那位，就是王姑娘，怎么你们以前未曾见过的么？”
“便是她么？”李湛摇头道：“哪里曾见过。”看看门窗紧闭，起身开了窗子道：“还是多透透气才好的快些。”
紫茵等他坐回身边，才又问道：“布政坊那处院子，你去看了么？”
李湛笑道：“看了。”紫茵手里捏着绣帕，问道：“比起你跟我说过的青龙坊的院子，如何？”李湛想了想，笑说道：“各有千秋——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己买的那处，你还不知道，我前些日子让工匠好生修葺了一番，现在宅子里清泉茂树，众果竹柏，药草蔽翳，又新建了亭子，并假山流水、曲廊栏杆，碎石小径都重新布置过的。待完工之后，才是最好住的所在呢。”
“湛郎说的这么好，茵儿也想去看看了，只可惜远了些，你日后上朝不便的。”紫茵想了片刻，又说道：“王姑娘这些天越发清瘦了，怕是心里装着事情，我呢，也不好问起……”
提起这个话题，李湛也颇感无奈，他说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了，这些事情我自有主意的，只希望她自己不要受了我那个舅母的蛊惑就好。”
紫茵盯着李湛，问道：“若不是你舅母自作主张，怕湛郎心里早已愿意了吧？”
李湛想了想，说道：“最多是同情她的处境，这种事情，讲一个缘字，若是强求，便无趣了些。”
“你又怎知，这不是一种缘分呢？”紫茵叹道：“总归是因你而起，你是赖不掉的。”
李湛奇怪的看看紫茵，说道：“你这小脑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要是实在躺着无聊，便起来四处走动走动——有你一个赖不掉的就够我头大了，我可不想再让自己的头大个没边。”
紫茵啐道：“谁赖着你了？”
李湛嘿嘿笑道：“好吧，就算我赖上你，总可以了吧？”他扶着紫茵躺下，掖好被角，说道：“乖乖的，等着做我的新娘子吧。”说罢俯身在紫茵额上轻轻一吻，吓得紫茵忙闭上了双眼，口中呢喃道：“什么就算……明明是你死皮赖脸的缠上人家。”
对于前身如何与紫茵相识相恋，李湛却没有兴趣多问了。他刚起身想要给自己倒杯茶来喝，却被紫茵伸手拉住：“湛郎就要走了么？”李湛回手握住她的小手，说道：“不，我是口渴了，去倒茶喝。”
紫茵望着他浅浅一笑，低声道：“这些事情，叫翠竹来便是了。何须你亲自动手。”
李湛笑道：“这房里便只有咱们二人，不更好么？”
紫茵闻言望向他，眼中波光流转，加之面颊潮红，脸上似笑非笑的娇媚神态，竟然李湛看的有些痴了，他半晌才道：“茵儿快些好起来吧，要是误了婚期，说不定我就忍不住先纳个妾了。”
窗外传来张氏的声音：“湛儿可是要纳妾么？却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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