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太极宫，尚书右仆射衙署书房内，李湛略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李靖，想从他那波澜不惊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就在刚才，李湛提出，为了解周边各国之情况，防患于未然，可蓄养死士潜入各国之内，互相联络，交接成网，将各方势力之情报汇总于专门的衙署，再加以综合分析之后，拟定对策——其实，就是个常设的特务组织，只不过用来对外而已。
然而如此一来，如果该衙署的主事之人居心不良，很可能利用其来对内攻击政敌——反过来说，也会被人视为暗中行事的**权谋的野心家。毕竟这样一股隐藏势力如果不能加以限制，很容易就会转为朝堂上各方势力所利用的力量。所以李湛才有些不安。
另一方面，“以德服人，教化四方”的传统思想毕竟是主流，这样搞的确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这些话，你以前可对何人说起过？”李靖手抚长须，缓缓开口问道。他没想到自己在讲起关于用间的事情时，李湛会提出这样一个大胆的设想。
李湛摇头道：“从未与他人谈过。”
“如此用间，老夫也不是未曾想过。”李靖喟然长叹道：“只是颇难施行啊。”他对李湛示意接着记录自己所言：“夫战之取胜，此岂求之于天地，在乎因人而成之。历观古人用间，其妙非一也。即有间其君者，有间其亲者，有间其贤者，有间其能者，有间其助者，有间其邻好者，有间其左右者……”
“用间之道，临战而间之，取法其下，闻战而间之，取法其中，未战而间之，法乎其上矣，若存取法其上，可知其难在何处？”李靖背着双手，饶有兴味的看着李湛，出言问道。
李湛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思绪，组织好语言之后才说道：“其难不外乎三点。”
“哦？若存且直说便是。。”李靖干脆坐了下来，拿起几案上的玉如意把玩着。
“其一，权也。”李湛侃侃而谈：“死士远处敌国，安危系于一线，必使其能有临机专断之权，才不致处置失机，劳形于途。”
“其二呢？”李靖未置可否，只是接着问道。
李湛说道：“其二，钱也，间之隐秘，取情却需重赏，或沟通其显贵，或收买其士卒，无不用钱，况死士亦须掩饰其身份，无钱则寸步难行。”
“不错，”李靖点点头说道：“间须隐秘，重之以赏，密之又密，始可行焉。”
“其三，才也，钱权俱备，还须人才实施，此为重中之重。”李湛总结道：“若无此三点立足，则不可行之。”
李靖微眯双眼，深思片刻，忽然抬起头对李湛问道：“若存怎么想起这些来？”
“往前在伊州，我便有些零碎想法，阿史那越弥用兵，也是行间为先，当日回纥部族暴乱，便是受了其间挑唆，后来他率部攻城，也是得内间消息，才未在天山之上设伏，转而直接攻伊州城的，便是故意隐藏实力，设计围困贺都督，也可能是因城内的突厥奸细密告之后，才专门安排下的。”李湛早已想好了托词，此时便娓娓道来。
“若存所构想的，比老夫所想更为复杂庞大啊。”李靖说道：“以若存之设想，这些死士归于哪一个衙署为好？”
李湛摇头道：“现有之衙署都不相称。”
李靖点了点头，说道：“也是，这样的话，就要新设一官署了，我看就归在兵部之下好了。”
李湛想了想，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只是他的内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如果细细想的话，那就是因为现任兵部尚书侯君集——对于一个将来以谋反罪被诛杀的人来说，平添一股这样的势力是否合适，李湛已经不敢去想了。
这可不是他的初衷啊，然而他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急切，更不想掺合到复杂的朝堂争斗之中，提出这样的建议，一来是因为李靖的话有感而发，二来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想表现出自己的能力，至少他不想让眼前的老人失望。
相对于李湛的沉默不语，李靖内心里还是非常欣慰的，他没有想到李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提出看法和建议——而且还是如此庞大，甚至连自己都觉得实施起来困难重重。然而这也让他对李湛更加欣赏了，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李湛做事未行先思，脚踏实地而又不墨守成规，能针对性的提出自己的见解，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
青龙坊东南角，陆家院内。李湛看着略有些破败的院落和厢房，心里有些失望，不过他没有让这种失望之情表露出来，而是四处打量着，在头脑里计划若是买下来，该如何改造。
院子的空间确如陆劲风所言，极为宽敞，只是因无人打理，显得院子内杂草丛生，树木也是枝桠横陈，落叶满地。
厢房的廊柱、门窗，看起来颇有些年月了，走在内院阁楼的木制楼梯上，也不时会发出几声响动，屋子里的家具更是陈旧了些。李湛走到窗前远眺，果然看见不远处一泓秋水波光粼粼，远处水面上点点帆影，想来便是曲江池了。
“李兄觉得如何？”陆劲风看着李湛的脸色，略有些焦急的问道。
李湛回过头看看他，笑道：“不错，只是我若买来住的话，还需修缮一番。却不知平波兄为何要将此宅院卖出？我看这儿景色不错，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陆劲风点头道：“这本是族叔留给我的产业，因我在崇义坊原就有院子的，所以便想变卖了。”他想了想又道：“去年租给在京师过夏的学子，闹的太不成话了，街坊四邻多有怨言，上个月我便退了那人的租，也就懒得再租赁出去。”
“哦……”李湛淡淡的应了一句。
“那么李兄的意思……”陆劲风吃不准李湛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所以不得不出言询问，李湛倒没再犹豫，爽快道：“既如此，我便买下来罢了，咱们寻此间的里正做中，先立个字据，待明日我便使人将钱送到你崇义坊府上，可好？”
陆劲风喜道：“甚好！咱们这便去找人，中午便在鸿雁楼吃酒，小弟做东！”
PS：李湛要搬家咯，也逐渐开始自觉不自觉的发出自己的声音——开始也许是微小的，细不可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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