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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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六子搬进张美凤那里,承担起她的房租和水电煤。张美凤常对六子说:“都怪毛头那没良心的,让你穷小子白捡了便宜。你以为,便宜是一直有的吗?”六子勤奋地卖刀,偶尔去棋牌室赌一把。他运气奇好,每晚必赢,可钱还是不够花。六子又请“二锅头”喝酒,请教怎么才能赚钱。
“赚钱?赚钱是需要能力的。你能偷吗?”
六子想了想,说:“能。”
“你能抢吗?”
“能。”
“你能杀人吗?”
六子不说话了。
“二锅头”拍拍他肩膀,道:“让我说你什么好。不是你的东西,就不是你的。算了,这顿我请吧。”
六子锁着眉,啜着啤酒。他知道,张美凤还有别的男人,她懒得向他掩饰。这个,六子并不在乎。
又挨了一阵子。一日,六子陪张美凤逛马路,张美凤一边数落六子小气,一边穿过红灯,一辆摩托车横穿而过,灰尘耀武扬威地卷起来。张美凤扇扇鼻子前的灰尘。六子眼尖,指着说,那就是乐慧。
“毛头找了个丑八怪呀。”
乐慧要胸没胸,要臀没臀,一身排骨搂着睡,整晚会做噩梦;至于衣着品味,比起她张美凤,更差十万八千里。瞧瞧,瞧瞧,皮肤那么黑,根本不适合蓝色,还一闪一闪的,好衣服穿成地摊货。
“你怎么认识她的?”
“以前是……同学。”
张美凤瞥着他道:“算你读过几天书,有什么狗屁同学。”
俩人默默走了一会儿,张美凤咬牙切齿地问:“六子,你想一直待我好吗?”
“想。”六子咬牙切齿地回答。
“你拿什么待我好呀?”
“我每天烧菜做饭,整理房间,帮你按摩脚,还帮你洗内裤。”
“那算什么”,张美凤扑扇了几下睫毛,仿佛什么东西硌得她难受,“人家毛头,花起钱来成千上万的。瞧我这条真丝裙子,去年买的,世界名牌,三千多块呢。哼,没点经济实力,还敢说爱我。”
六子低头看地面,又抬头瞧她的嘴,最后盯着旁边的一棵树。
“六子,好六子,”张美凤抓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真心,真心要有真心的表现。你答应我,把那丫头搞了吧。”

“嗯?”
“把她弄上床。”
“这……”
“毛老大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戴绿帽子。别看我开放,跟着他时,也是规规矩矩的。”
“我……”
“我要看到毛头甩她,那是她应得的,”张美凤松开六子胳膊,顺势推了一把,“哼,这点忙都不帮,还说对我好,咱们玩完了。”
“别!”六子拉住她,“办法总有的,再好好琢磨。”
42
城市的西南角,细细的道路挤挨着,歪斜着,交错着。随便挑一条,往下走,开始出现红白蓝的转花筒灯,窄小肮脏的玻璃门里,坐四五个小妞,或修指甲,或拨眉毛,或将手探进紧身衣,调整胸罩带子。再向前,有鬼鬼祟祟的女人,贴着墙走,沿着街站,高跟鞋,紧身衣,眼眶乌黑,面孔煞白。
跟随她们一段,街面逐渐开阔。“大仙窟”的诸多支流,最终汇入主干道——爱国路。先前叫作“香粉路”,专出交际花和高级妓女。解放后,路边几家欧式咖啡馆被保留,钉上“市保护建筑”的牌子。也许是旧时的脂粉味未散,改革开放后,各种娱乐场所蜂涌起来,KTV、酒吧、浴场、歌舞厅……霓虹争艳,招牌斗亮,或疾或缓的音乐,争相侵扰着临近居民的耳膜。
大仙窟上接高档的锦华苑,下连破旧的七马路。几步之遥,隔着两个世界。七马路百来米长,并排三条弄堂,像密匝匝的抬头纹,谁都舒展不开。影子弄居东,往西依次祥安里和祥康里。砖瓦平房排着松散的队,七曲八弯下去,到弄底水泥墙前打住。
面临拆迁的影子弄,地面损出了坑洼,墙壁爬满了霉渍,木门斑驳了油漆。打开生锈的大铁锁,走进一道门,上下四五户人家。喜怒无常的小市民,要好时掏心掏肺,边洗菜晾衣,边家长里短。说翻脸就翻脸了,晾衣竿的半尺长度,煤球炉的两寸位置,随时激起一场鏖战。因为彼此知根知底,言语的歹毒加了倍,句句刺中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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