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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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九声趴在教室的窗台上向窗外的旷野眺望，铺天盖地的雪花飞舞，很是宁静，很是疯狂；稀疏的树枝上已挂满了白雪，空旷的大地白茫茫的看不到一点杂色，只有几只麻雀跳东跳西，象是在觅食又象是在嘻闹。吴九声感慨万手，来朱庄巳多年，一脸皱纹满头白发，他不仅不能随意去看望年迈的双亲，也不敢面对两个在工厂做苦力的儿女和浑身是病的妻子，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都是眼不见为净，面对几只麻雀的跳跃，他突然想写一首诗，就回到房里信手拿一张纸写着：
窗前闲望
趴在窗上闲望，
远处槐树上三五麻雀跳跃，
跳不远飞不高，
更不会翱翔长空，
但仍比囿于笼中强。
麻雀的羽毛千篇一律，
眼睛分不出它们的细微，
不算粗犷，
有点讨厌，
却避免了关在笼子里被人观赏。
叫声喳喳听了很烦，
击掌企图把它们吓跑，
它们装聋作哑不予理睬，
想用石头掷去也谈何容易，
掩住耳朵不去听那鼓噪。
他拿起已写好的那张纸看了一遍，随手又把它撕掉，丢进了废纸篓里，又觉不妥弯腰把它一片一片的拣起来放到地上划了一根火柴烧了。
学校静悄悄的。全校的学生已出去串连一个多月了。这些学生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没有离开过太湖边，偶而到太湖镇去一趟，看到的红红绿绿回到学校能讲上一二个月。现在文化大革命了，学生们坐汽车坐火车都不要钱，到目的地有接待站吃饭住宿也不要钱，他们得抓紧机会去瞻仰革命圣地，领略祖国大好河山。
朱庄乡静悄悄的。全乡的渔船不分昼夜的在太湖里捕捞，渔民们得抓紧文化大革命的大好时机，多捕鱼虾多卖钱。往常渔民捕到的鱼捉到的虾都要交到指定的鱼虾收购站去，在完成定额以后才可以自由买卖，否则就是搞资本主义复辟，必定要遭到禁捕，三次以上违规的还要没收渔船和捕鱼的工具。他们在太湖里捕鱼也规定捕鱼虾区域，不准自由选择；他们捕鱼工具也有限制，网要多大的眼才行，小于规定的网眼的也不准用。现在管他们的那些机构都被夺了权，新掌权的都成天成夜地在忙造反，没有功夫去管这些事，使得渔民们着实得益。自由市场上的价格比国家收购价高五六倍，因此现在渔民一天的收入比过去要多十多倍，大家得抓住这个好光景多捕多捞多上市多赚钱。整个公社只有老人小孩，所以，这里的干部还很悠闲，还行使着原来的职权。虽有少数平时游手好闲之徒威胁一些人造反，无奈几条小鱼掀不起大浪来。
公社主任陆鸿元闲得无聊，站在公社办公室的院子里欣赏雪景，忽然想起老师吴九声，就迎着呼哨的西北风向朱庄公社中学走去，他知道学校里的老师虽然已不上课，但一定还在在学校里守着不敢远离的。他抬头望望，圆圆的太阳悬在空中，一层薄云遮去了它刺眼的光芒，云如烟霏霏，风如刀凄凄，他打了个寒噤，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一包烟一瓶瓜干酒，进入学校时正碰着老师们端了个饭碗在吃饭，看见社长来了，手上还拿着瓶酒，虽然个个都把饭碗放下了，但没有一个敢喊陆鸿元吃饭。陆鸿元说：“戚校长、吴老师你们吃饭啦？快停停，我带了瓶瓜干来了，弄点菜，喝两口，暖暖身体。”
戚隆平呐呐的说：“陆社长，我们已经吃饱了，哪能再喝酒呢？况且也没有下酒菜，留到晚上你自己喝吧！”
吴九声说：“是啊，是啊，你留到晚上自己喝吧！”
陆鸿元说：“你们怎么啦？饭碗刚端上手就吃饱啦？不敢和我一起喝？我现在还没有人给我定案呢！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还有你们这帮臭老九，即使我被定了走资派，也是和你们一伙的，现在我们沆瀣一气，寻欢作乐，弹冠相庆，不就是这回事吗？来吧，喝点酒，舒舒心！”不由分说，他把瓶盖打开，拿起茶杯，在每人面前倒了一些，又说：“今天喝酒，赏雪，苦中作乐，不谈政治，不叹苦经，体现体现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做一回朱庄酒徒。”
吴九声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说：“陆社长，我借了酒劲，凭着做过你的老师，斗胆问一问，你为何要这样作贱自己，和我们这些人绞在一起不必要呀！”
陆鸿元说：“吴老师呀，叫你不谈政治，你偏要往政治上谈，难道你吃政治的苦头还嫌不够。现在的朱庄公社可说是政治上的世外桃源，奉劝你尽量享受享受吧！”
吴九声说：‘现在政治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离开政治说什么呢？风花雪月？才子佳人？还是油盐柴米？能有这种心情吗？不然就喝闷酒，把嘴巴闭起来！“
陆鸿元说：“说得也是，现在只要一张口，什么事得都得往政治上靠，不是正确路线就是反动路线。”
正说着，一个渔民带了一个人走进来了，大家定睛一看，他头戴一顶老头帽，身穿一件黄大衣，嘴上一个大大的口罩，遮住了半个脸，渔民说：“陆社长，我把太湖镇的高书记带来了。”说完转身就走了。（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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