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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铁珊看他情绪有些激动，怕把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反而会使他失控，古人说，哀莫大于心死。现在吴九声虽还没有达到心死的地步，但离开心死也不太遥远了，必须不能让他再滑过去，人一到了心死的时候，什么事都会发生的；但殷铁珊本人并没有拉他一把的灵丹妙药，他略微思索以后，决定把曹达对吴九声的评价，如实的告诉吴九声，或许能起唤醒的效果。他站起来，走到吴九声面前，把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拍说，“九声老弟呀，曹达老对你看得真是入木三分。在我临来时，他对我说，你不要看吴九声过去在得意时的那种自信，其实正说明在另一种场合他会表现出最不自信最脆弱的。你还被他说中了呢！”接着殷铁珊又说：“我不知道怎样用你们党内的话来劝说你。我觉得你应该换一种想法去生活。政治是那么残酷，成者王败者寇。你就不要再去关心什么政治了。什么地下党什么教育局长什么以后的前途什么平反等等，一概抛到脑后去，从此淡泊政治，随遇而安，一切痛苦烦恼悔恨绝望就会通统烟消云散。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吴九声问：“这就是你过去在朱庄乡的心态？难道就没有一点困惑？”
殷铁珊说：“是的，在朱庄乡时是这种心态，现在也还是这种心态。这种心态是个基础，心态变来变去就不是我们这种年龄人所应有的了。确定了这种心态，就按着这个心态去适应变化着的环境。困惑怎么会没有呢？契可夫说过，人生永远是有困惑的。但我认为困惑不能积累太多，积累在一起太多会累死人的。我在朱庄乡时，有个老朋友送了一首绝句给我：“劝君莫论沉浮事，此一时来彼一时，天道有常人道变，顺时未必是先知。”
正说着陆鸿元走了进来，看见他们两人促膝谈心，神情在凝重中有宁静，无奈中渗透着曙光，他不想参与进来而影响了这种气氛，就站着说：“两位老师谈得兴趣正浓，做学生的不敢打扰。殷老师你今天就住在村支书家，我去安排晚饭，弄好了来喊你们。”说着就走出去了。
吴九声说：“你刚才说的内涵我是领会的。要我不要有政治抱负。其实我的这种抱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我参加地下党时，开始只想去抗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抗日胜利了，蒋介石搞独裁，排斥**，我心里就不服，反内战反迫害，争民主争自由，那时只知道自己作为**员的责职所在，也不知道前途怎样？完全不清楚社会主义**。实际上只是盲目的跟进，也可以说是一种爱国的冲动吧！”
殷铁珊说：“那就好办了，回归自然吗，回到，一切烦恼就没有了。恢复你在学校的求知**，重新翻开崭新的一页，你会振作起来的。”
吴九声说：“铁珊老兄，你还那么天真无邪呀！政治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利害关系，缠上去了，很难脱身的。张梅林把我打成右派，他就有了成绩，就能升迁。只要你还对别人有用的时候，你就得陪进去，你退休了，去帮忙搞钢铁记记帐，有人不就是想把你再作回人梯吗？”
殷铁珊说：“不说这个了。后来不是被大家否掉了吗！”
吴九声说：“现在有句很时髦的话，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其实单眼睛亮有什么用？要给人家说话的权利，赞成和否决的权利，否则眼睛亮得象探照灯，象显微镜，也只是自寻烦恼而已。你所以没有当**梯，就是有雪亮眼睛的群众帮你否掉了你做人梯的资格，你说不是吗？”
殷铁珊说：“九声老弟，你越说越把我弄得越糊涂了。不过有一点，我看出你头脑还清醒着呢！只要人还清醒，就可以摸到自己的脉。脉是中国人诊断生命力的信号。这我可放心告诉王芳和曹达老，九声老弟清醒着呢！要他们放一百个心吧！”
天渐渐的暗下来了，陆鸿元还没有来喊吃晚饭，又不好意思去催促。吴九声把罩子灯点亮了，使房间光明了一片，忽然灯火一跳一跳的，使人眼花缭乱起来。殷铁珊走上前去，拿下灯罩，用一根废弃的火柴棍在火苗上拨了一拨，掉下来几个灰球，灯又重新光明了。
吴九声看到这种情景后，整天绷紧的脸有点舒展了。他说：“铁珊老兄呀，你刚才把灯这么一拨，就满屋光辉。你这次来，带来了家里的消息，带来曹达老的语重心长的话，加上你这种持成的开导，也拨亮了我心中将要熄灭的灯。陆鸿元虽然没有讲什么，可他那份情也热透了我的心，我还有这么多人在关心在照顾，我不应该自暴自弃啊！”说着说着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他用手擦了下脸说：“我失态了，但这不是绝望的失态，是要振作起来坚强起来的表示，铁珊老兄，你不要见笑啊！”
殷铁珊说：“哪能呢！我不辱曹达老的使命，也替曹达老完成了王芳交代的重任，我们之间也把距离缩短到了恰到好处的长度。这是朋友之间成熟和真诚的距离，你说对不对？”
陆鸿元来喊吃晚饭了，吴九声说，“铁珊老兄，我就不陪你去了，本来这顿晚饭，在正常情况下，应该由我来安排的。现在陆乡长体谅我的处境，他亲自操办了，我如果去的话，对陆乡长对支部书记，都会增添麻烦的。”
殷铁珊听他这么一说，也感到为难了，喊他一起去吧，陆鸿元会有什么想法？不喊他去吧，吴九声又会怎样？他站住了，对他们两人看了一看。
陆鸿元听吴九声这么说，好似早有准备似的，走上前拉住吴九声的手说，“吴老师，你多虑了，今天是顿便饭，而且一切弗用都是我自巳的。”一边说一边就拉吴九声往外走。（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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