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不识朱郎作李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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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朱子语慢慢转醒,睁开眼来,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布篷顶,跟着发觉是睡在床上被窝之中。他一时神智未曾全然清醒,用力思索,唯记得是被福田光子当头打了一掌,至于如何会睡在一张床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只感到腹中甚饥,便欲坐起,略微一动,却觉得头痛似裂,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听见旁边一个少女声音叫道:“你醒了呀!”语声中充满了欢愉之情。朱子语斜眼瞧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一脸喜悦之色。
朱子语不由奇道:“小妹妹,你是谁?这是何地?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少女听朱子语叫她“小妹妹”,不禁有些羞涩,说道:“我是少爷的小丫鬟,这里是紫金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少爷昨天早晨上山打猎,发现你晕倒在地,便救你下山来。少爷将你寄宿在一家农户里休养,他先行回家了,便叫我留在此地照顾你。”她小小年纪,口齿倒甚为清楚,说得有条不紊。
朱子语道:“你叫甚么名字?你家少爷又是谁?”
那少女道:“我叫小茗,‘香茗’的‘茗’。我家老爷是金陵城中的大富商,姓李,名重,我家公子嘛,当然也姓李,叫小如。”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小酒窝,甚是可爱。
朱子语道:“那你家公子现在何地?”小茗道:“他昨天便回城去了,不过今天还会过来看你。我家公子对人好极了,你就安心在这儿养伤罢。”
朱子语这时已感觉不到头痛,便道:“我已经好了。”下了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梳洗干净,换了农家衣物,虽然土布粗糙,做工从简,却也干净整洁。整个人神采奕奕,玉树临风自然说不上,不过挺拔俊朗,倒也当之无愧。心下舒畅,笑道:“小茗,你给我擦洗过身子了?这衣服也是你换的?”
小茗晕红了双颊,点点头道:“是我家公子要我这么做的,有何不妥么?”她年纪尚小,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既隐隐感到替他擦身子换衣似乎不妥,却又说不出到底有何不妥。
朱子语见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自也不在意她帮自己洗澡换衣,笑道:“没有不妥,哥哥我见到自己突然变得这么英俊倜傥,帅到罕见,与往日大大不同,心中奇怪,便有此问了。”
小茗掩口笑道:“你这人,好厚的面皮,自吹自擂,也不害臊!”
朱子语感到腹中饥火燎心,便道:“小茗妹妹,给叔叔弄点吃的来。”
小茗撅起小嘴道:“哼,你尽会乱七八糟地瞎喊!我早炖好了一锅鸡,这便盛来,你稍等会儿。”她出得门去,很快便端来一碗鸡,烹制的甚是鲜美。
朱子语嘴里早淡出个鸟来,当即敞开肚皮,直吃了五大碗方休。这让小茗惊叹不已,因为她自己可连一碗都吃不完。
过了不多时,院子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年青人,眉清目秀,约莫十六七岁年龄,略显稚气。此子头戴束发紫金冠,衣饰华丽,腰悬美玉,举止斯文,虽已是初冬,但手中仍拿着把折扇,俨然一翩翩佳公子。
小茗早迎了出去,叫道:“我家公子来啦!”
这人自然便是小茗口中的金陵富商李重的儿子,救朱子语下山的李小如了。
李小如远远地便叫道:“大哥,你可醒了!”
这声“大哥”叫得极是亲切自然,朱子语暗自奇怪,不知李小如缘何会这般称呼自己。但人家既救自己下山,自也不能失了礼数,便快步迎了出来,作揖道:“兄台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谢,心实惶惶。”
李小如一愣,说道:“大哥,我们兄弟之间,还说甚么谢不谢的!”
朱子语奇道:“你说甚么?我们兄弟之间?”
他心中奇怪,李小如却更是奇怪,愕然道:“大哥,你不会记不得我李小如了罢?我们虽然五六年没见了,但我可一直牵挂着你!”
朱子语道:“惭愧,惭愧,在下对兄台实无印象,莫非你认错人了?我哪里会是你大哥?”心想自己刚从另外一个时空穿梭过来,决计不可能与眼前这人有甚瓜葛。
李小如却几乎是跳了起来,叫道:“你明明就是我大哥,决计错不了!大哥,你怎么不认识我了?哎呀呀……这是怎么回事呀?”
李小如神色激动,急忧之色溢于言表,决非做作。朱子语略作思考,心下便已然明了,李小如的大哥定是与自己生得极像,两人又有五六年没见面了,因此他把自己错当成他大哥了。便正色道:“你确实认错了,我真的不是你大哥!也许我与你大哥长得很像罢,但决非一个人!”
李小如哪里肯信,脸涨得通红,大声道:“大哥,你在生我爹爹的气是不是?是了,一定是的,你爹爹虽说是病死的,但毕竟与我爹爹有一丝干系,你因此怨恨我爹爹,是也不是?大哥,上辈子的恩怨,不干下辈子的事,你怎么能连我也不认呢?”

朱子语苦笑着摇了摇头,再三向李小如解释自己跟他没干系,但李小如丝毫不信,坚持认为朱子语就是他大哥,不仅是执着,简直有些顽固,让朱子语哭笑不得。
更糟的是,朱子语刚来到这里,许多事都不知道,又不能向李小如说明原因,以致于把事情搅得越发夹缠不清,反而使李小如更加坚信他的判断。
双方正磨破嘴皮之际,朱子语脑中忽地涌出一个念头:“我现在孤家寡人,连立足之地也无,他既纠缠不清,那我还不如暂且承认自己是他大哥,先到他家,求个安身立命之所。日后若有机会,再向他说明情况就是了,想来他也不会责怪于我,谁让他自己这么固执己见。”
转念又想:“他老子是金陵富商,家业一定很大,我在那儿也许能过得很滋润。而找寻田中介元和朴成兴的事,也可找个借口托他家仆人去办。既然冒充他大哥能有这么多好处,我又何乐而不为?不过这认亲的过程嘛,嘿嘿,自然得使点手段才行,省得日后言行露了破绽时,找不到推托之辞……可就怕他真大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我到他家时来了,到时李逵撞见了李鬼,那可就不妙了,所以还得先探探口风……”
于是朱子语奸滑地一笑,说道:“兄台,你坚信你认识我?好,那你说我叫甚么名字?”
李小如一字一顿地道:“你——叫——李——致——远!”
朱子语拍了拍脑袋,装出一副疑惑表情,道:“咦,这个名字怎么我听着非常耳熟?咦,我叫甚么名字我怎么忘记了?啊!完了,完了,我失忆了!”
李小如大惊道:“甚么?大哥,你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了?啊,怪不得你不认识我,敢情是你昏倒在山上后,脑袋出了问题,哎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朱子语先吸了口气,又长出了口气,使劲儿摇了摇头,神情悲怆地道:“我确实记不得了!自从我昏迷过去后,许多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恐怕是失忆了。李兄弟,你不是认为我是你大哥么?那你且说几件与我有关的事儿来,我看我能不能记起来。”
李小如大急,搓了搓手,又搔了搔耳朵,说道:“我爹爹与你爹爹是堂兄弟,你得称呼我爹爹为‘四叔’,而我称呼你爹爹为‘伯父’,我家是你家唯一的亲戚……呃,你爹爹五年前便去世了,前年你母亲也去世了,你便独自住在城南,后来我听人说你搬到洪州老家去了,至此没了音信……”
“啊!”朱子语叫了一声,不过这一声可不是作戏,而是发自内心的惊呼,因为李小如说他大哥搬到洪州老家去了。洪州就是南昌,离南京远着呢,而且李小如已经没了他大哥的音信,这不摆明了要自己捡便宜冒充他大哥么?
“我很早便没了母亲,但有一个姐姐,叫李小兰,而你则是独子,也无姐妹……你十六岁时便考取了秀才功名,主考官是当朝重臣陈觉……”
“啊!”朱子语这次诈呼一声,以表示自己似乎记起了点儿事,“继续说!”
“哦,还有,你八岁时偷了我家大丫鬟的一个肚兜,被伯父狠揍了一顿;你十岁时偷看人家小姐洗澡,伯父要挖了你的眼睛,被伯母一哭二闹三上吊阻止了;十二岁时你去逛青楼,事没办成,却被老鸨嫌小,狠狠取笑了一番;十四岁时你调戏了一个姑娘,不过反被那会武功的姑娘打折了双腿。至此后,你一直视红颜为祸水,闭门读书,悬梁刺股,发誓再也不与女子往来。果然,你因祸得福,十六岁时便考取了秀才功名……我想这几件事,你当刻骨铭心罢……”
“噗嗤”一声,小茗再也忍不住,直笑得花枝乱颤,眼泪差点溅了出来。
朱子语心中也好笑,原来李小如的大哥,十六岁便中秀才的李致远,小时候竟是这副德性,若不是后来他发奋图强,并颇有成就,自己冒充起他来还真有点儿不大情愿,因为自己向来最讨厌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李小如想了想,又道:“你十九岁那年,你爹爹与我爹爹因生意问题失和,两家便从此断绝了往来,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你。不过大哥,我可是常常记挂着你的。哦,对了,你以前还抱过小茗呢,那时候她才几岁大。”
小茗大窘,脸上飞红一片,啐道:“少爷,你尽瞎说!”
李小如道:“你从小便在我家里长大,你的甚么事我会不知晓?你几岁时的事情,又哪里会记得清楚?其实我大哥不但抱过你,还亲过你呢。”
小茗听说朱子语曾经亲过她,忍不住偷偷瞧了他一眼,却碰见他正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不禁“啊”的一声,羞得钻进屋里不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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