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悬赏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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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天起床,看见地上一堆东西:一包五袋康师傅红烧牛肉方便面、一条长长方面包、两捆香肠烤肠、一打涪陵榨菜、一瓶老干妈香辣酱,一大筒可口可乐。
还有一张纸条,陈谛的两行柳体字:不想出去就屋里吃。有灶,热水自己烧。
路天心头发暖。好兄弟,哥哥要是成了战神,第一个就回来照顾你!想到战神,路天又象被放了气的轮胎,慢慢又瘪了下去。
战神在梦里和虚无之中,眼下真真切切过的却是一种狼狈不堪的日子。居无定所,寄人篱下,简陋的出租屋,四壁徒立,以席作床,夏热冬凉,衣服要自己手洗,下雨就不能开火,鞋子每人只有两双,走到大街上象狗一样没人把你当一回事,前途在哪里?何时能翻身?成为人上人,似乎比成为战神难度更大,希望更加渺茫。
想一想昨天晚纸银域名都凶杀案的报道,路天更是止不住心惊,恐怕用不了几天警察就会找上门来吧。或许索老三所指引的,就是自己目前最好的出路。
再杀七个人,收回七颗珠,就能重新成为战神!想到杀人,更别说再杀七个,路天心脏和手脚都有些打抖。
想了一下午,路天还没有做出决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路天最讨厌的就是男人做事象女人一样婆婆妈妈,以前无论打群架,还是上女人,无论来深钏,还是找工作,基本上都是一秒思考,一秒决定,第三秒便冲过去做。从来没有,象这样思前想后反反复复欲行不能欲罢不止地难受过。
但是,这一次,生和死,这是一个真正的问题。一个很大很大的问题。
它值得思考。
戴上一个大大墨镜,路天走下了楼。再在小屋里坐下去,他就会变成一个汽球,被自己思想之气越吹越大越吹越大,而没有一丝丝出口,最后砰地一声爆炸成碎片。
阳光明媚,冈夏依旧,只是满街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路天眼中变得更加遥远和陌生。
路天没有进网吧。夜游武汉回来之后,路天就患了网聊恐惧综合症,见了电脑甚至听到键盘啪啪的打字声,头就有点犯晕,胃里就感到恶心。
太阳底下,逆着人群,茫然地向前走,如热气中飘荡的一粒浮尘。
没有人注意我,没有人认识我。意识到这一点,路天有点欣慰,随后又有点辛酸。
十字路天的公告栏着,聚着几个仰着脖子的民工。每天都有招工和其它的消息在上面更换。
“啧啧,100万哩,我要是在场就好了。”
“你哪有那命,你要在场,也就多个死鬼。”
“嘿嘿,可要睁大眼睛,说不定就被我撞上呢。——啧,那女孩家真有钱!”
“有钱不也死翘了。走吧,找活儿去吧。”
听到上面杂乱的议论话语,路天耳朵竖了起来,放慢了脚步,吹着口哨背对着民工看着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仿佛对东南亚办证很感兴趣。
几个民工吵吵嚷嚷地走了,路天一步踱到公告栏前,玻璃窗内新贴着一张悬赏公告:昨天下午一至三点钟,在银域名都小区发生命案,一死一重伤。小区摄像头摄下了犯罪嫌疑人影像,如有人见到抓到此人,或提供有效信息,受害者家属将给予报告人100万元人民币作为奖赏。
路天的腿有点打抖,心乱如麻,卓婳是真的死了,被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真的成了杀人凶手。他没有勇气再看下去,想到了报应,想到了自首,十几米外的大道上就有不间断巡逻的110警车。
公告下方印着摄像头拍下的犯罪嫌疑人正面和侧面照片,路天无力地最后望了一眼,照片是将自己钉入棺材的最后一根铁钉。
照片上的人果然是,不,竟然是——牛队长!
没错,虽是黑白照,但是精度足够,画面清晰,粗脖壮腰板寸头,绝对是冈夏村联防队的队长板寸牛!再过100年不见路天一眼也能认出他。
路天呆立在公告栏前。他很想给自己一个大大耳光,这个世界,实在太变化多端太过疯狂,梦与真,实与虚,已完全彻底把他搞混。路天仿佛听到了隐隐沉闷的雷声,那就给我一个霹雳吧,反正我已经崩溃。
联防队门口停着两部警车,深蓝制服的警察不时进出,而穿迷彩服的二鬼子们,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发蔫发软抬不起头。
板寸牛果然出事了。
路天快步离开了冈夏村。
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由它把自己拉到终点站。下来再坐上另一路公交车,路天就这样行尸走肉般在深钏市内乘车游街。
高楼大厦名车贵所俊男靓女,全如不真实的油画在路天眼前连绵不绝地展开,路天视而不见,仿佛那一些都是无意义的虚幻。早上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新掉下来的问题又把它砸晕,每个问题都象蛇一样刺激折磨着他。通告上的照片怎么会是牛队长呢?路天没有注意到什么摄像头,就是照也该照下自己的啊?

路天百思不得其解,想得头痛欲裂,意识到卓婳真的已经死去,又心痛如醉,回想起两人曾经在一起的每一幅画面,都变成了一滴滴硫酸水,重重滴在自己的千疮百孔心上。但他甚至根本不能逃避这种种回忆和想法,闭上眼睛是卓婳的笑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凶杀报道和悬赏通告。他想跑,他想喊,他想大叫救命,他想从车上车上去,他想一了百了,他更想痛痛快快喝一顿,将天下酒尽灌胸中,冲尽心中所有块垒,一醉方休,长醉不醒,或者醒来发现一切皆是梦,他和陈谛两人正站在大学教学楼的楼顶之上,正在讨论毕业后的未来之路——原来所谓的深钏之行及后来种种,皆是都两人毕业酒喝多后的噫想。
求求你,让这一切成真吧,让我重新回到毕业前的那一刻吧。我绝对不会再来深钏,来深钏我也绝不会再住冈夏,住冈夏我也绝不会再去夜总会,去夜总会我也绝不会去认识卓婳……
路天睁开了眼睛,巨大的高楼与广告牌,冰冷的玻璃幕墙刺眼的反光,这里就是深钏,现在是他来深圳的第二周。
路天逃命一样从刚刚停稳的车上跳了下去。
他已经完全崩溃,无法回忆,无法面对,也无力支撑,就在这里吧,就在此时,做一个彻底了断吧。
面前的钏南大道上,大车小车飞奔如梭,呼啸声汇集成一片尖锐的海洋。
路天抬起头,马路对过,一座大厦标着“西湖大厦”,仿佛突然抓住了最后一棵稻草,路天一口气喘了上来。陈谛在这里上班,他可以去找到陈谛。至少陈谛是真实的,与陈谛十几年的交往是真实可以回想的,陈谛是他现在可以信任、可以支持、可以证明某些东西的真实存在,虽然可能是唯一的。
在一片尖锐的刹车和骂声中,路天大步横穿马路,跑进了对面西湖大厦。
陈谛刚回来没多久。大真和尚直接把他送到了西湖大厦的后门,仅仅迟到了十五分钟。
“迟到十五分钟,按公司制度规定,要扣十五分的。”樊清幸灾乐祸地过来提醒他。在樊清眼里,她的组长兼师傅太完美了。只是一个人,如果完美到唐三藏那个样子,就有点太无聊无趣了。所以,她很希望看到陈谛着急、生气、发怒甚至小小变态的样子。
陈谛哪有心思和樊清打趣。上班不到一周,工作之外的事件接连不断,根本没有办法集中心思放在提案上,更别提原来设想的加班努力做出精品了。在其位,谋其事,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如果再这样下去,干脆辞职算了,否则拿人一份薪水心也有愧。
另外,汩珠的事情虽然自己貌似无事了,但是汩珠能否找回,孙可君可能受怎样处分,大鹏龟王是否被连累,苍头翁的龟壳路天是否取了出来,还有樟树精彭侯的半瓶精油要还……一串串的问题,乱麻一样缠住了他的心。
还有他的好兄弟路天,今天还有同学甚至老师打电话过来,寻问极品鸭子事件,陈谛只能含糊其辞。而早上看到的武汉杀人事件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兄弟俩人怎么个个都多灾多磨呢?
“师傅,害怕了吧?小心我和你竞争小组长职位哦。”看着陈谛丝毫无不受影响,象一个程序设好的机器人一样,表无面情地坐下,机械自动地开电源开机输入密码进入界面,樊清又一次小小失望。
她心有不甘拿着两个杯子去前台接水。妈妈从云南外出回来,带回了几盒炒得正热的极品普洱茶,早上她偷偷拿了一陀,先让自己和师傅品品鲜。
走到前台,她刚好撞见满头大汗从电梯里奔出来的路天。
“啊,是你,极品……男人啊。”网上正在爆炒的闻人突然眼前现身,樊清着实惊奇不已,饶是她反应快,还是说出了极品二字。
“你信不信?”路天好象根本不计较她在说什么,先反问了她一句。接着很不见外地往沙发上一坐,摆开四肢一靠,命令樊清:“赶紧接杯水,冰镇的最好。”
樊清忙不迭取杯接水,小心翼翼地端到路天面前,异常客气地问:“没有冰的,只是凉水,能将究一下吗?空调要不要再调低一点?”
路天接过一口饮干,抬头瞟她一眼:“假惺惺这么客气干啥?我就算是只鸭子,也不是只老虎,怕我吃了你不成?”
樊清一下挺直了腰板,说:“才不怕呢。再说,网上传得那些话,我根本不信。”
路天丢开杯子,颇为感动:“你相信我的为人?红拂慧眼。”
“才不呢。我是相信我师傅,他说你不是鸭子,你就肯定不是鸭子。”
“哪你还跟我废话干么,赶紧叫你师傅出来!”路天狠狠瞪她一眼。
樊清吓得一吐舌头,一溜儿小跑逃进了工作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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