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香香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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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队长带着一帮人拦住陈谛,喝令要开包检查。
检查?检查银子就会露出来,那么多银元,从哪里来的?陈谛有十张口恐怕也解释不清。
不让检查?逃跑?往哪里跑?在这深夜窄窄的巷子里。打倒他,夺路而走,对方可是十几个人,自己要是李小龙该多好。
牛队长再喝:“耳朵聋了,没听见?放下包检查!”几个手下马仔跃跃欲试要冲过来。
就在陈谛左右为难之时,背后响起一个勉强听见的细微声音;“让他查。”
好象是苍头翁说话。陈谛暂无他法也无时再想,只能将包从背后褪下,慢慢地放到了地上。
牛队长和手下围了过来,七八道电筒的光一齐照到大包之上,十几双眼睛盯住陈谛的双手,看着他将大包拉链一点点拉开。
拉链被缓缓地拉到了尽头。“快,开包,快点!”几个家伙等不及在喊,似乎他们已经预知里面装的全是银元。
陈谛伸手将包盖布向两边分开。
——“哇!呸呸!”一帮家伙纷纷乱吐唾液乱喊。“他妈的都是书!看来今天晚上是不能摸麻将了!”
包里装的,全是码得高高的厚厚薄薄的书。
牛队长大失所望,“深更半夜你背一大包书干什么?”
“朋友搬家,这些书不要了,我就背回来。”陈谛答。
牛队长挥挥手,让其他手下先走。小巷街上只剩下他和陈谛两个人。
“你那位暴牛逼的朋友呢?”牛队长问。
“留在朋友家住了。”
牛队长围着陈谛慢慢转了一圈,出乎意料地长叹一声:“你们这些学生,天真,幼稚,还真的以为自己天之骄子,无所不能,哈哈。你看这么多书有什么用,道理和本事是读书读出来的吗?哈哈哈。”牛队长止不住大笑。
陈谛感觉他有点古怪,和以前和刚才的牛队长似乎是两个人,但两者之间到底有哪些不一样,一时也说不清楚。
“这样看我干什么?我今天是喝了点酒,但没有喝多,更没有喝醉。相反,很清楚,比过去的二十多年任何一天都要清醒,真正的清醒。学生仔,你是不会明白的。”牛队长又转了一个圈,像大学教授一样气定神闲地指点着陈谛。
陈谛看着他,一声没有吭,好象从他身上真的感受了某种可称之为深邃的东西。
牛队长站定了,手指着陈谛说:“对了,告你你那位朋友,我在找他。这两天我必须要见到他。不过放心,我不是找他打架,而是找他喝酒,说话,谈心,他很快就会什么都明白的。”
远处手下在叫,牛队长扬扬手走了。
“千万要转告你朋友,让他来找我。”
陈谛蹲下身将包拉上,奇怪,包里面现在重新又是装满了齐整排列的一摞摞银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点小小障眼法了。”包里的苍头翁说,“要不是不想多事,把它们都变成100条五步蛇都可以。”
果然是苍头翁变的戏法。
“快些走了,赶快给我老人家找盆清水了,你这人好慢性。”苍头翁有些不耐烦了。
陈谛赶紧拉好背上包快步回楼去。
路天没有回来。但有“人”在,楼顶屋子里面正飘出《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那首流行歌曲。
“你老婆在唱歌?真难听。”苍头翁在包内评价。
“大姐,请不要再唱了,现在是半夜两点,这是我租的房子哎。”陈谛打开门,果然看见穿红衣的她正站在窗外对空独唱。
“我的房租还没有到期呢。莫要吵,还有最后一段就唱完了。”窗边的红衣姐姐看都不看陈谛一眼。
陈谛将包放下,先将苍头翁请了出来,只能耐心听她唱完。
“原来是一个中阴鬼,难怪唱得这么没有中气。”苍头翁站到地上,只探了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底细。
“哎呀!乌龟!”红衣姐姐同时看到了苍头翁,拍着手兴奋地叫道:“个儿还真不小呢,有三斤多吧。老龟,正合适做熟地炖老龟,嗯,水要烧烫,血要洗净,剁成拇指大块,伴上鸡肉,再加上熟地、山药、枸杞子,如果还有杜肿、当归、肉桂、山茱萸,那味道就更鲜更营养了。不过,拿来红烧也挺不错,那就一半炖汤,一半红烧好了。正好给彦哥好好补一补……”
“得得得得。”这话苍头翁一点都不爱听,它伸长脖子,嗅到了一方湿气,迅速地向水房爬去,进去一头扑在水房地面瓷砖上,兴奋地亲吻地上面的水珠,快乐地放声大叫:“水,水,多么可爱清沏的水啊!”
陈谛进去将水龙头打开,哗哗的自来水径直浇在苍头翁的头上背上和身上,苍头翁无限陶醉地闭上眼睛,沉浸在这梦中思盼了七十年的真实的清凉享受之中。
渐渐的,水流下的苍头翁好似传说中的息壤,又如遇水便长的精怪,一点点变大、变大,然手起身、站立,在水流中转圈、变身,最终定格成为一个三尺多高宽脸驼背的绿衣老头。
“苍、苍头翁,是你吗?”陈谛简直不敢相信,只有在好莱坞动画片才能见到的神奇景像就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了,他无限惊奇地问。
“当然是我了,难道还是一只绿头苍蝇不成。”苍头翁顿了顿湿了衣袖。
红衣姐姐冲了进来:“乌龟,乌龟呢,乌龟怎么不见了?老头,是你把乌龟藏起来了吗?赶快还我。”
苍头翁冲她轻轻一摆手,红衣姐姐就象一片树叶一样直接被扇到了屋子的墙外面。
“聒噪。女人就是让人烦,哪怕是成了中阴鬼。”苍头翁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足足几升水,方才恋恋不舍地从流淌的水龙头下走了出来。
“你好大神力啊!”陈谛禁不住地赞叹。

“这算什么,雕虫小技耳。本来呢,依我不到三百年的寿命是修不到这个程度的。不过老子说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七十二年的瓮中生活,虽然无食无水不能伸动,但也使得我只能避谷以对,有大把时间心无旁骛地修行炼功,这个结果在外面二三百年都是修炼不来的。哈哈,我终于也修到可以置换身形的地步了。”说到这里,苍头翁得意地放声大笑。
红衣姐姐又从墙那边钻了过来,冲着苍头翁怒喝:“老头,你笑什么?难道是你把我的乌龟吃了不成?”
苍头翁都懒得对她再挥衣袖了,转头对陈谛说道:“看看,这就是没读过诗书的女人,粗蛮、凶横、不知尊重老人,讲话无理,就知道吃吃吃。”
陈谛听着苍头翁说,再看看红衣姐姐,不知该怎么开口。
“说什么呢,老头,赶紧把乌龟还给我,我要忙着做饭呢,彦哥马上就要过来了。”
苍头翁再禁不住,指着红衣姐姐鼻子道:“你自己马上都变成饿鬼了,还忙着给大家做饭。又痴愚又糊涂,我现在告诉你——你已经死了,死了!你现在不是人,只是一个根本不需要吃饭的中阴身!”
红衣姐姐大叫:“你胡说什么,死老头,你这青绿不黄的老脸才象死人呢,看我不把你丢到门外去。”
苍头翁看她还在较劲,使劲挺了挺罗锅背,挑衅地说:“好啊,你过来,把我丢到外面去,来啊,我好怕怕呀,能把我衣角揿动算你本事,哼。”
红衣姐姐走过去就抓它,一只手却直接从苍头翁后背伸了过去。苍头翁耸耸圆肩:“看见了吧,你现在虽然能穿墙走壁,却再不能踩住一只蚂蚁,明白了吧,你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个中阴鬼!”
红衣姐姐又紧抓几下,每一次只抓到了空气,不,连空气都没有抓到,抓到的只是一把虚空。她望着自己的空空攥紧的双手一下子愣在那里,开始费力地思索,使劲地回想,其实,这几天来,对她来说有太多古怪和不可思议的事了,但她一直不愿去想,更不愿承认,现在,被苍头翁逼着,她再逃不掉,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现实,好久,她兀然发出一声惨叫:“天!是啊,我已经死了,我是从楼上跳了下去,我真的死了!”她捂住自己的脸蹲在地上,开始放声呜呜大哭。
幸亏在顶楼,孤零零只有这一间房,否则这个房间内一会儿有老头大笑,一会儿有姐姐痛哭,左邻右舍既使不被吓死,也要莫名惊诧。
看她哭得那么伤心,陈谛想劝劝她,苍头翁用目光制止住他。
“让她清醒了最好,否则糊里糊涂捱到了四七尽头,她就会坠入饿鬼道,到了那个时候,除非有大福报,否则将会腹大如山,喉细如针,永受饥渴却几不能食,悲惨折磨远非人所想象。——要是现在她清醒过来,能够放下一切,还能依业力投胎,说不定还能生到一个富贵人家。”
“那我们能帮她做些什么?”陈谛问苍头翁。
“帮她清醒了。我已经帮了,醒不醒就是她的事了。你也不要着急,到了49天她不走也要走的。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告诉土地神孙可君一声,让他用一束红绳束住她了事。”苍头翁整整衣衫,禁不住又将水笼头打开,咕咚咕咚呼再次畅畅快快灌了一通凉水。
“不要拿红绳束我。”蹲在地上的红衣姐姐说道,她不再哭了,声音也渐渐平静了好多,“我现在什么都明了,再不会去惊吓别人的。”
苍头翁抹抹嘴角的水珠,撇一下嘴:“切,你能吓得了谁呀。”
陈谛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事想不开非要跳楼呢?”
红衣姐姐说:“我叫香香。一直在关外上班,年后查出乙肝被工厂辞退,一个代售机票的老乡叫我过来帮忙,就来冈夏这里租了个房,后来老乡接了个团队订票,拿到钱就跑了,我也就没有了工作。但是让我没有想到和更伤心的事,我离开工厂之后,我的彦哥又和别人好上了,当初他说好只和我一个人好的。”
苍头翁哼了一声:“男人这话你也信,没有比人更爱说谎话的了。”
红衣姐姐没有理会,继续说下去:“他和别人好也就罢了,我只要求他当面与我说清楚,说不再对我好、要和我分手,我是不会再纠缠的。可是他连这句话都不肯对我说,一直躲着我,当时他对天对地发的誓真是一分钱都不值啊。最后那一天,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如果他不来和我见最后一面,不给我一个最后说法,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我买了好多菜,做好了饭,等着他来,一直等到了十二点,过了约定的时间,他还没有来。我就按电话中对他所说的,从楼上跳了下去,让他知道我说话从来是算数的。”
“糊涂!”苍头翁一旁跺了下脚,“一命难得,人身难得,就这么被浪费糟踏了。我要有你们人的身体,怕早就修得成仙得道了。”
“事已至今,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不如把这一切都放下,轻轻松松地走吧。”陈谛对她说。
“我不走,也放不下。我要再做一顿饭,让彦哥过来吃,让我见他最后一面,让他给我一个最后说法,否则我死不瞑目,永不心甘。”
“啧啧,那男人有什么好,一个说法有那么重要?——你们就在水房探讨吧,我要到屋里打坐去了,千万别打扰我。”陈可君说着,自己一摇一摆进了厅里。
陈谛对香香说:“好,我答应你。让你做一顿饭,并通知彦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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