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风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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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霜到凤栖宫,施家小姐也在皇后跟前。
玄霜与这位既定太妃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皇家别苑赛马场上,另一次是在分舵。施琴清打着来探病的幌,实际上是意欲同情敌一试高下,玄霜知后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表面上不曾露出,两下里言笑晏晏。一个感谢太妃不辞殷勤前来照看国母,一个感激公主对待皇后如同己母。外人看来,两名贵族少女一般的气势高昂,一般的温存有礼暗含骨刺,连眼锋,也是一般的典则高贵却又针尖对上了麦芒,未有一方稍稍退让。
两位贵人抢着侍汤侍药,殷勤可嘉,最终还是莫皇后发了话,柔嘉公主国事忙碌每日辛劳,皇后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感念公主一片孝忱,但只微恙小疾就不劳长侍左右了。
玄霜没奈何,略坐坐只好退了出来。
莫皇后说她国事忙碌,倒也不是找的理由,自皇帝离京且告失踪,太对她颇为倚重,很多国事都有其预闻。尤其是关于和农苦的通商事宜,几乎全权委托给了玄霜,那三件大事,都逐渐是谈出了个眉目,正在朝着成功的方向走。
但是她除了这件事以外,其余国事,便是太有意让她预闻,她也不敢多加掺和。与农苦出面洽谈是皇帝的授意,暗底下他给了她更多的权限,然而别的事情,那不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他“失踪”。但他还活着。
等,等五年。这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有多难熬,个中苦况唯自省。
春日午后阳光散发着丝丝慵懒,玄霜的行走也同样懒洋洋地,漫无目的走着,右手手指,几次不经意地触碰到左手袖中所藏那块小小的硬物。
眼睛里,却有着与阳光和步伐完全不一致的阴霾密布。
她忽然停下脚步。专注地望着前方。
荷花池畔,有个美丽的女人面水而立。
她面容凄惶可是目光空洞,好似整个人被抽去了主心骨。她隔着水望向天涯,宫苑的尽头是高高森严的宫墙,她的目光便凝滞于那些不可撼动的黄墙之上。首发
那是一位母亲对远在天涯、沓无音讯地女儿的期盼。
娴妃原就温柔沉默,清霜私自逃离之后,更加沉默,除了向太哭求早日寻归女儿以外。便习惯性地每天站在荷花池边的高坡,望穿秋水。清霜消息日渐稀少,而她每天站在这里的时间也越久,目中的希望之光渐渐熄灭,整个人形同痴呆。
玄霜想母女大概终有感应。她的女儿遭遇不幸,作为母亲。已先一步感受到了。她想了想,便向娴妃走去。
“娴妃娘娘。”
“娴妃娘娘!”
提高声音,娴妃才听见了,转向玄霜,脸上呈现虚浮的笑容:“哦……国公主。”
玄霜道:“娴妃娘娘,敢是在牵记十六皇妹?”
“嗯,是啊。这个死孩。不知跑到哪里去闯祸,这么久也不回宫。”娴妃仍然虚浮地笑道,口不应心,“这样不懂事的孩,不吃点苦头,长不大呢。在外受了苦才是活该。”
玄霜眼中有怜悯之色,道:“可怜天下慈母心。玄霜每次看见娴妃娘娘。总是记起玄霜地母后……母后对玄霜。也是一般的爱护。”
她提到杨皇后,娴妃这点意识还有的。低下头,只是微笑,却不答。
“……所以,尽管太哥哥不欲令娘娘得知而使娘娘伤神,我却以为,娴妃娘娘牵记女儿的心肠是不可以轻侮,十六皇妹遭遇虽惨,也不该长久瞒着娘娘的。”
娴妃大惊:“你说什么?清霜有消息了?她……她……她很惨?!”
玄霜淡淡道:“太不肯告诉你,我也不便擅作主张。娴妃娘娘还是去问太吧----”
她有意道,“若太允可,娘娘但有所问,玄霜不敢辞。”说完,未给娴妃进一步纠缠地机会,快步走开。
当天晚上,未出所料,娴妃一顶青布小轿,于暮色浓重时分悄然出宫,亲抵公主府,拜会柔嘉公主。首发
娴妃不饰装束,脂粉未搽,两只眼睛哭得如红肿桃儿一般,一见玄霜,不顾礼仪,忘却矜持,扑上前抓住玄霜的衣袖,哭道:“柔嘉公主!柔嘉公主!请你将我可怜孩儿之事详细告知于我!”
玄霜不动声色抽出手来,道:“太哥哥想必说给娘娘听了吧?”
“他说了,他说了清霜落在奸人之手!可是他讲得太过简略,他说国公主你才是亲眼见到我那可怜孩儿地,玄霜,求求你,你快告诉我,我女儿、我女儿倒底怎么样了?”
“娴妃娘娘你莫着急。”玄霜柔声安慰,眼圈儿却是一红,“十六皇妹她……”
“她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玄霜喟叹:“她如今飘泊于海上,落在了恶人之手。”
虽然是与太差不多的言语,对于娴妃而言,这证实的口吻打击更大,娴妃面色如雪,身摇摇欲坠:“果然……果然……”
玄霜把自己出海遇难、南宫霖楼船搭救、在船上遇见遭受折磨性情大变的清霜等事详加叙述,只隐去表哥杨玉宁这个环节,把奴役清霜之人改稼至那个银发岛主的身上,而对清霜所受侮辱并不加饰辞,一直说到葛容桢拚死救了她,然而,清霜依旧困在恶人船上。

娴妃一面听一面哭,听到清霜自称奴婢卑躬屈膝恨声不绝,听到清霜满身鞭痕纵横无数便失声痛哭。素日温柔和平的娴妃娘娘呼天抢地,摧肝裂胆。
玄霜纵然心硬如铁,见着娴妃这般模样,眼角也渐湿润,低声道:“娴妃娘娘,你快不可如此痛哭,玄霜日间不说,向太禀告也未加详述,便是为了清霜皇妹她遭遇凄惨。而处境未免难同外人道。”
娴妃一凛,登时想到,清霜私自出宫,沦落为人奴婢滕妾,实是本朝皇族最大丑闻,倘若传将出去,即便他日清霜脱困归来,也唯有一个死字。
玄霜的意思明明告知她。只对太讲了清霜下落而对其处境含混以辞,也就是说,事情尚有通融余地,只要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状况下救出清霜,将她这段过往彻底掩埋。她归来以后,尚可抬头重新做人。
而玄霜这番卖好地意图。再明显不过。
娴妃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礼拜玄霜:“公主救我女!华灵韵拜求公主再生之恩!”
“娴妃娘娘快请起,有话我们慢慢地说。”玄霜忙扶她,有意叮咛一句,“不可对外露了形迹。”“是,是。”娴妃此时身不由自主,心儿魂儿都跟着玄霜一言一行去做。
“娴妃娘娘。那南宫霖横行海上,而我大离海军素所疲软,别说是救不得清霜,便是发兵也有困难。退一万步讲,即使朝廷发兵救出皇妹,皇妹处境也是堪危了。”
娴妃抹泪道:“我明白,我明白。此事断断不可外传。我那傻孩……可是。怎样才能尽快救出我女?”
玄霜道:“能救皇妹地只有一人。”
“是谁?”
“殷青荒。”玄霜看娴妃神色一派茫然,解释道。“这个人号称船王,是南宫霖的结义大哥,他,也才是真正纵横七海的无冕之王。”
“是了,”娴妃记起,“方才公主曾讲,海上获救最后是因这位殷船王出手。殷船王既救得公主,也一定能救我孩儿的!公主,殷船王人在哪里?我去求他!”
玄霜微笑道:“殷船王愿意出手救我,只是因为当时葛大哥带着我逃跑。而葛大哥与他妻有同门之谊,他不能坐视不救。所以其实他救的是葛大哥而不是我。无缘无故的话,殷船王是不可能冒着同他结拜义弟反目地危险而救清霜。”
娴妃愣了一下,道:“若他救地是当朝公主----”
玄霜冷冷道:“殷船王纵横海上,父皇都向来视为贵宾而不与之为难。而南宫霖根本不是大离人,何意在意过清霜的身份?”
说得娴妃心乱如麻,喃喃道:“那、那怎么好……”
“事到如今,唯有投其所好,殷船王得娴妃娘娘你大大一个助力,投挑报李,他自也当还给娘娘一个人情,将十六皇妹好端端双手奉上。”
娴妃低头思索,缓缓道:“要我相助殷船王?”
她地声音,不似方才那样燥动不安,态度更非哭喊不休,玄霜知她已起疑,多半怀疑自己是来为殷青荒做说客的,说不定连清霜的处境是否如此也已有所动摇,淡淡道:“这只是玄霜小见薄识,说不定即便是这么做了,殷船王也未必肯出手呢?”
娴妃万千思绪起伏不定,道:“可是、可是他真的能救清霜?清霜……她已落在他们手里?……”
抬起头,见着玄霜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禁一阵尴尬,道:“不,玄霜,我不是不信你的话。”
玄霜阻住她的话头,道:“我和娴妃娘娘素无往来,娘娘不信我所说的也在常理。但玄霜向太呈上地国书断然不敢撒谎,更不知撒这般谎造谣中伤大离公主对我而言,有何光采?”
这话说得极重,显然是恼了。娴妃一想,首先玄霜对太所呈是国事,对于清霜的如何敢胡乱道来,其次捏造清霜受辱对她并无益处,她本已生出动摇的心又复定下,但是一旦相信了玄霜的话,她一颗心便痛碎如绞,陷入极大恐慌之中。
把这样一个噩耗带给一位母亲,当晚决计不是商量大计的妥当时机。玄霜遂不再提,而是对娴妃地种种提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是把清霜所受苦楚、南宫霖的强势,以及南宫霖和殷青荒地关系,描述得清清楚楚。
娴妃回宫后,沉寂数日。
数日内未再造访公主邸,甚至数日内,也不再听说娴妃到处拉着人、拦着人,问起她女儿的下落。
然而在宫外,娴妃身后的家族,她的父亲胜阳侯开始行动。
打听玄霜上呈的国书所述详情,打听殷青荒海上强大而无所不在的势力,打听殷青荒身边,是否还有着南宫霖这样一个人。
行动隐秘,但是玄霜不必查,也已经推断得毫厘不差。
娴妃,总会再次造访公主邸。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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