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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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临淄王李隆基大婚的日子。李隆基与他的兄弟住在女皇钦赐的“五王宅”——兴庆坊,位于长安城东隅,春明门北侧,这里原是平民王纯家,王家水井常常外溢,竟变成了一个大水池,即著名的“龙池”,隆基诸兄弟列第于池北,如同在神都积善坊一样,分院而居,因此称为“五王宅”。
相王诸子感情很好,又同住一坊,兄弟成亲是大事,便忙碌起来。相王长子寿春王成器、次子衡阳王成义、三子临淄王隆基、四子巴陵王隆范与五子中山王隆业,随是异母所生,但从小一起长大,又是生于女皇掌权的时候,其父王登基又退位,成为皇嗣,复又让位于卢陵王,即今日的皇太子李显,两起两落。而其间,武承嗣因想篡夺李旦的皇嗣之位,暗地唆使女皇宠婢韦团儿,诬陷皇嗣妃刘氏,与隆基生母窦氏诅咒女皇,被女皇所杀,不见尸首。紧接着韦团儿又诬害相王谋反,又来俊臣查办。来俊臣是女皇一朝有名的酷吏,其手段残忍狠毒,世间少见。来俊臣对相王的侍从严刑逼供,其中一名乐工名叫安金藏,竭力为相王辩护,竟用佩刀剖腹,血流满地。女皇震惊,派人治疗安金藏,翌日,亲来探望,竟说:“吾有子不能自明,不如汝之忠也。”便下令不再追究相王。
自刘、窦二妃被杀后,相王及诸子就一直幽闭于宫中,止于宫中朝谒,不出外朝。几个皇孙天天生活于提心吊胆之中,几个兄弟更加扶持,相亲相爱,这样患难中培养出的感情自是易于寻常宗室兄弟。
今日隆基大喜,相王府虽不宽裕,但仍是尽量办得风风光光,不让隆基留下遗憾。就见兴庆坊门上彩球高挂,大红的喜字贴在大门上,而大门上的红漆却有的脱落,与大红的喜字形成鲜明的对比。与武氏大办婚宴的豪奢相比,兴庆坊显得寒碜极了,相对于武氏的门庭若市,这里却是门可罗雀。那些拥护李氏宗室的高官,也没有几个来参加临淄王的婚礼。相王虽曾做过皇帝,但这过期的皇帝也比不上皇太子地位尊贵。因此,兴庆坊虽然想大办,却也没人来捧场。
侍棋跟着张苒来到了五王宅前。张苒已换上最华丽的衣衫,也让侍棋穿上了男装,跟在他身边。侍棋不明白他的用意,也不敢多问,本来以为他今早心情那么好,求他带自己来应该很容易。而张苒的确爽快地答应了,但是其感觉得到他并不高兴,而那股不高兴似乎是冲着她来的。可是,不管怎么说,能来,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相信如果宫中的那个女官是敏敏,那么她肯定会来道喜的。她们熟知历史,未来登基称帝的是李隆基,虽然此时他没有发迹,可是现在来等于是雪中送炭,可以为将来的成活找个保障。这也是她得知三公子是李隆基时的想法,这也是最明智的。而她也曾听李隆基说过,那个女官虽没有讨好他,但对他极为有礼,从这也可以看出,那个女官现在在向他示好,以此类推,“她”今天一定会来。
张苒理了理衣衫,冲着门口两个华服少年一揖,恭敬道:“玉衡见过巴陵王、中山王。”
两个少年见是张苒,都还了一揖,其中身材魁梧的少年笑道:“刚刚三哥还念叨呢?说是玉衡怎么还不来?连兄弟的婚礼也不参加吗?”
另一个斯文秀气的少年也笑道:“可不是!三哥已经临走时还巴望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三哥想新娘子想疯了!”
侍棋上下打量着这两个少年,既然他们叫李隆基为“三哥”,就是隆范和隆业了。只是他们两个看起来都是十七八岁,看不出谁大谁小,也就分不清他们是谁是隆范,谁是隆业?
隆业和隆范似乎也注意到张苒身后的“他”,两人都惊奇的看着侍棋,然后对视一眼,惊叫道:“猫儿——”
侍棋让他们两人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叫的是自己。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偷偷移步往张苒身后躲,心里将李隆基咒骂了千遍万遍。什么不好说,连她的外号也跟他的弟弟说,虽然这个外号她比较喜欢啦——
身材魁梧的少年却一把将侍棋像拎小猫一样拎了出来,道:“你躲什么!你的那些宝事儿,三哥都跟我们说了。怎么今天都害起羞来了!”
斯文少年拉拉另一个少年的衣袖,轻声道:“五弟,大庭广众之下,你拎着她像怎么回事儿?还不快放下来。”
侍棋哪让人这样拎过,双脚悬空,衣领被人家揪着。气鼓鼓地道:“快放我下来,我比你们大,你们也不知道尊老爱幼。你个大猩猩,快放我下来——”
隆业一惊之下,手一松,侍棋便做自由落体,摔在地上,**开花。
隆业瞪着顿时矮了一截的侍棋,喝道:“你叫我什么——”
隆范挤忙拉住他,不让他往前冲。侍棋却根本不怕,从地上蹦起来,跳着道:“我叫你大猩猩,怎么啦?谁会这么没礼貌见了人就拎着的!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大,不是大猩猩是什么!”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肯定地点点头,“嗯,现在一看,真是越看越想,你根本就是赤木刚宪的翻版嘛!”
隆业根本不知“猩猩”为何物,让侍棋这样声色并茂地说,倒是自己一点理都不沾。隆业本就不擅长吵架,又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更不知如何接口了,一时哑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侍棋却说得高兴了,围着他转了一圈,又道:“真的耶,不说不像,怎么一说就越看越想了呢?你长这么高,不去打篮球真是屈才了。你想打篮球吗?我可以教你耶!不过,你得给我学费才行,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侍棋,闭嘴。”张苒实在忍不住了,冲着她低喝了一句。再让她说下去,一会儿可能就要拉着中山王去打什么“球”。
隆范此刻却盯着侍棋笑了起来,道:“今日见识了猫儿的功力了,的确非同凡响。我是老四隆范,他是老五隆业。”隆范一点架子也没有,声音轻柔又悦耳。
侍棋不满的撅撅嘴,瞪了张苒一眼。一听隆范在对自己说话,形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较李隆基要斯文,叫张苒要温和,较之身边的隆业,更是只有优点没有缺点,一双杏眼圆睁,色迷迷的看着隆范,又犯了花痴。
隆范让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抬手相让,道:“看时辰,想必三哥已在回来的路上,张公子里面稍事休息,一会儿便可参加婚礼了。”
张苒也知道侍棋那双眼睛厉害得很,还了一礼,拽着侍棋往里走。侍棋仍不死心的回头望,张苒只好将她的脑袋扭回来,食指点着她的头,无奈地道:“你呦——可让少爷我怎么办才好!他是堂堂王爷,龙子凤孙,你还色迷迷的看着他——”
侍棋立刻接口道:“我不能色迷迷的看着他,那只好色迷迷的看着你了——”说着杏眼眯成一道缝,上下看着张苒。
张苒除了摇头再摇头,实在没有什么可表达自己内心感受的行动了。有她在,自己想生气都生不起来,唉——
大门口,只有零星几个宾客上门。不一会儿,敲锣打鼓的喜乐之声传来,所有宾客都起身,往向门口。
一匹骏马当先而行,上面坐着的新郎官英俊潇洒,既有武士的硬挺,又有文人的儒气,一见之下,就非池中之物。隆基身着皇室华服,胸前系着一个红彩球,一脸的意气风发。他翻身下马,走到花轿前,媒婆已将新娘子扶了出来,两人手中都递上了红丝带,李隆基牵着新娘缓步往府中走去。
侍棋站在张苒身边,因为宾客很少,她虽然很矮,却没有人挡住她的视线。她可以直接看到李隆基闪耀着光辉的脸。她一直将李隆基看成自己的好朋友,今日好友结婚,她心中真是一千一万个为他高兴。能够认识年少轻狂的唐明皇,也算不虚此行了。依稀记得李隆基的原配是个贤内助,一直支持着自己的夫君。但因她没有生育,而并不受宠,在开元时被废,抑郁而终。可是此刻的她,应该是期望生活幸福美满的吧,可是事与愿违,人生就是如此,这就是佛家说的“不圆满”吧。
看着一对新人经过,侍棋此刻能做的只有祝福了。
李隆基恰恰经过侍棋的身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了太多的情绪,让侍棋掌握不到,也捉摸不透。他很快转过头去,仍是一脸的志得意满,喜气洋洋,微笑着冲着每个宾客,点头示意。新人走进喜堂,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中年人已坐在正中高堂上,虽已届中年,但眉清目秀,如芝兰玉树般的人物,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睛蕴含着满足和欣慰,看着他的儿子和儿媳。
侍棋知道他就是相王李旦,也就是睿宗,那样一个与世无争的男人,他的心中早就没有权利和**了,他所希冀的只是全家的和乐和平安。睿宗深谙佛学,心地纯朴善良,喜欢音律和书法,卓尔不群,犹如超脱于尘世之外的感觉。
侍棋没来由的喜欢上这个两登帝位,最后死于太上皇的清静皇帝。可怜他的一生,又钦佩他的为人。
一对新人都已站在喜堂之上,司仪看好时辰正要行礼时,突听外面马蹄声雷动,由远至近,向兴庆坊而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惊,从酷吏的漩涡中走出来的人们,心有余悸。不知这马蹄声代表的是什么。
“咴——”一人一马停于门前,门内鸦雀无声,都注视着那一身劲装的人。那人一落地,右手高高地托起,朗声道:“圣旨到——”声音清脆悦耳,又中气十足。

侍棋一怔,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似乎随时会从口中跳出。她不自禁的用手捂住胸口,瞪大眼睛望门口望去,盯着那个人。过于激动的她,止不住地颤抖,却发不出声来。
在场所有人都忐忑跪下,只有侍棋呆呆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怔怔的看着那人。张苒一惊,硬扯着侍棋跪下。
来人一身淡黄色长衫,玉带束腰,更显得腰若柳枝。身材挺拔窈窕,长长的黑发以玉冠束于脑后,瓜子脸,秀眉入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樱桃小口,不点而朱。随着男装,但任明眼人看,都知是女子,可眉宇之间英气逼人,不见丝毫女子娇媚之态。神色从容,脸上带着冷漠,似乎理所当然地接受所有人的跪拜。
见众人都已跪下,才展开圣旨道:“朕孙隆基,性情仁厚、谦虚仅让,王氏之女,贤良淑德、雅静端庄,乃天作之合,朕钦赐合卺玉杯一对,着永结同心。钦此。”
相王与诸子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道:“谢主隆恩。烦请女官代为禀告,隆基谨记陛下教诲。”隆基跪接了圣旨,又接过一个锦盒,才谢恩起身,道:“慕容女官,承蒙不弃,喝过喜酒再回宫也不迟。”
慕容敏点了下头,不冷不热地道:“那我便向小王爷讨杯水酒了。”
隆范凑过来,对着隆基耳语道:“吉时已到,不能耽搁了。”
隆基笑道:“女官请上坐。”
慕容敏点点头,对相王行了大礼,才跟着众人走了进去。却不坐上座,只是坐在最下首观礼。
侍棋紧随着她,因为不能进去,而守在门边,一直往里巴望。是她,真的是她,是敏敏,不会错的。侍棋现在就想冲进去,一把抱住她,亲她个够本才好。可是,她现在的地位崇高,自己连这道门都进不去,更何来走进她。刚才两人已是面对面,却因为地位身份的阻隔,而不能相认。真的好想听听她的故事,即使是只字片语也好,只要她能对着自己说话就好。
心中的喜悦突然被一种心酸所代替,眼泪在眼中打着转。只要她能回头看自己一眼,即使像原来那样怒瞪她一眼也好,只要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在这不是一个人就好。两年的孤胆,深埋在心底,此刻爆发了出来,只想找个人倾吐。而她却站在门里面,对她视而不见,自己站在门外面,一门之隔,却似万水千山。
婚礼已经进行,而张苒却根本不理会婚礼的进程,而是专注的看着侍棋。那原本洋溢着欢乐的笑脸,却盛满了悲伤,她眼中的渴望,和随着而来的孤独,和满眼的泪水,让张苒眩惑了,既然明知要伤心,又为何要来?来了又不能改变什么,却徒惹伤悲,何苦?
新人行完礼,送入了洞房。相王引着慕容敏走到主桌,让她坐在首座,慕容敏却是不肯,最终仍坐在下首,与相王及诸子共饮了一杯。便坐在那,一动不动。似乎此间一切都与她无关。神情冷淡,看不出是悲是喜。
侍棋与张苒坐在外桌,喜筵已上,却不见她举筷,一双大眼巴巴地望着内厅,似在渴盼,又似伤心。
张苒长叹一声,看着侍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新郎李隆基出来敬酒,碍于慕容敏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妄动。要知道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人,是万万惹不起的。一个不小心,丢了官是小,送了性命是大。虽说慕容敏平素待人有礼,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冷漠和疏离,让人对她敬而远之。
李隆基端着酒杯走到慕容敏身旁,笑道:“小王谢女官传旨,这杯酒是我夫妇二人敬你的。”
慕容敏早一步站起,回了一礼,才道:“谢小王爷。恭祝贤伉俪百年好合、恩爱绵长。”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其他宾客见她如此表态,都放下心来。纷纷走到李隆基身边敬着酒,本来闹新郎,就是人越多越好,此刻李隆基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眼前只看得到盛满酒的酒杯,和各种气息古怪的说辞。
慕容敏看了一眼,便转头向相王行了礼,道:“皇上仍等奴婢回去复命,先行一步,奴婢告退。”
相王一脸温和,点头道:“姑娘肯来,已是幸事。不敢耽误姑娘,路上小心。”
慕容敏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此刻听众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新郎身上,没人再注意她,她也乐得清静,快步走了出去。门口已有侍从牵马过来,慕容敏利落的翻身上马,刚夹了下马肚子,便看到一人冲在马前,马儿受惊,扬起前蹄,人立起来。眼见马蹄就要踏在人身上。慕容敏急急拉住缰绳将马头转向,也亏是马儿听话,才避开了马踏人身的惨祸。
而拦马的人也惊得摔倒在地,兴庆坊的侍从已冲了过来,喝道:“哪冒出来的,敢惊了慕容女官的马,不想活了是吗?”
慕容敏却挥退侍从,安抚住马后,才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刚才说话的侍从,便蹲下身,检查拦马人的伤势,“你还好吗?没事吧?”
“I’mfine,Julia!”摔坐在地上的人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句。
慕容敏一听,脸色大变,急急低头看向地上的人,那人缓缓抬起头来,两个人终于看清楚对方的脸。一张猫脸上缀着深深的梨窝,大大的杏眼噙着泪,嘴角却夸张得咧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
敏又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的冷漠冰冷渐渐融化,嘴角嵌着抹生硬而微小的笑,神采似乎又回到了她的眼中,光华闪耀。
“你这只臭猫!”敏虽然笑着,眼中的泪禁不住地往下流,抬手就往侍棋的头上打去。
也不躲,就让她打,咧着嘴嘿嘿,“你想驾马谋杀我这个美女,门儿都没有。”
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顶了一下她的头,嗔道:“你呦——你这个‘没女’,一没钱,二没色,三没势,以你现在的样子,一回头,准保吓死男生无数,还敢大言不惭?”
已有人听到动静出来看,看到两人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而见过慕容敏的人从没见过她笑,此刻笑起来,当真是惊了在场所有的人。若是笑笑也就罢了,偏偏是又哭又笑。御前佩剑,一根树枝剑挑刺客,是何等的惊险,都未曾见她掉过一滴泪,此刻却哭笑不得的像个孩子。
张苒在侍棋冲出的一刻就追了出来,却没能拦住她,幸好敏及时调转马头,否则侍棋此刻已是一只死猫了。可最令他吃惊的竟是,侍棋竟认识慕容敏,这太出他的意料之外了!猛地愣住,看向坐在地上的两人,难道侍棋要见的人,是——她?
敏似乎注意到身边的环境,脸上的那抹浅笑生生僵住,放若有什么冲击了她一般,敏默然低头,握紧了拳头,微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挣扎什么。
侍棋从没见过敏敏这样,有些担心,不安的问:“敏敏,你没事吧?”
敏咬住嘴唇,长长出了口气,才睁开了眼,瞄了侍棋一眼,立刻转过头去,竟不敢再看她一眼。缓缓起身,脸上哪还有一丝泪痕,淡漠依旧,对所有人冷冷的道:“这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妹,我们二人已多年不见。失态了,请各位大人见谅。”
侍棋也没想到敏会这样说,惊奇地看着敏,突然觉得她好像变了,变得好陌生,让她不认识了。似乎刚才的亲切只是她的幻觉,一转眼她又恢复了原貌,冷静而淡漠。这不是敏敏,敏敏不该是这样的,冷漠这个词对敏敏是永远沾不上边的,敏敏热情讲义气,是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可是,当她站起来面对众人的一瞬间,她似乎穿上了铠甲,武装上了自己,将真正的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看不见原来的一丝影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侍棋抬头看着敏,敏却刻意回避着她,眼中的冷漠淡去了些,惊恐、犹疑闪烁其间。敏避开她的眼光,伸出手想要拉起她,侍棋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好冷的手,冰冷的让她如坠入万丈冰窟一般。这不是敏敏的手,敏敏的手一年四季都是温暖的,何况现在是酷暑,怎么会这么冰冷?
太多的问题让侍棋一下子适应不了,只想追随她的眼睛,得到答案。敏却轻轻抽出手,避开了她探寻的眼光,向众人行了一礼,道:“打扰各位的雅兴了,请各位大人继续饮宴。我要即刻回宫复命,不敢再耽搁了,先行告退。”说着转身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轻轻在侍棋的耳边道:“我会再来找你。”说完跃上马背,再不看她一眼,如逃命般飞驰而去。
侍棋却久久不能回神,看着敏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有个声音告诉她刚才那个人不是她认识的敏敏。可是,原本热情活泼的敏敏呢?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世故,这样冷漠?她究竟是怎么了?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的?她不想这样,不要这样的敏敏,她好想要原先的那个敏敏,会跟她吵架打架的敏敏,爱恨分明、有话直说的敏敏——
侍棋的心中再没有重逢的喜悦,而是怅然若失,沉甸甸的压着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两年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爽怡和紫叶在哪里?这些一直以来纠缠的问题,此刻似乎变得不再重要了,她只想问问敏敏,自己是不是还是原来的自己,岁月的蹉跎,她是不是还能保持自己的赤子之心?她不敢确定,自己现在仿佛坠入五里迷雾中,看不到出路。两年的时间,经历了太多,物是人非,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了,难道这种改变就叫做成长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宁愿永远不要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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