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恕难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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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菊年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声
是了,这才是他。
“郭……郭雍。”沈菊年心想,既然改名,那以后她也这样叫他吧。“你心里,是不是有玉宁公主?”
“菊年,你不要胡思乱想!”郭雍慌了,急忙摆手,“俺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绝对不会和其他人牵扯不清的!”
沈菊年心里叹了口气,郭大路说得对,有婚约的人,不该和其他人牵扯不清。
沈菊年微笑着说道,“郭雍,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家人。”
郭雍笑呵呵,有些手足无措道:“俺也是……”
“你好好养病,我便住在隔壁,有事让下人唤我一声便是。”沈菊年留了话便离开了,出门的时候,果然见玉宁公主寒着一张俏脸立在门外。
“公主。”沈菊年微一曲膝,淡淡点了个头。
“沈菊年,你是什么意思?”玉宁公主声音沉了下来,一双凤眼死死盯着沈菊年,“封为郡君,嫁萧四少为平妻,你有什么不满意。”
沈菊年眉梢一动,“公主这话让人委实费解。若陛下以万里江山为嫁妆,将公主指给异国王储,公主会觉得满意吗?”
“本宫只要郭雍!”玉宁公主坚决地说。“便是给本宫女王之位,本宫也不稀罕!”
只有在郭雍面前,她才不会自称“本宫”吗?
“这就是了。”沈菊年一笑,“那些不是公主的心愿,也绝非民女所求。”
玉宁公主一怔,“你不是喜欢萧四少?”
“不,从未。”沈菊年摇了摇头,别过眼,望向天际,“只不过是有心人说有心话,做有心事。”
玉宁公主不解地皱了皱眉,随即脸色一变,“沈菊年,就算你不喜欢萧四少,本宫不会将郭雍让给你!”
一年之前,郭雍,那时候还是郭大路,断然想不到,有一天,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会对他动心,势在必得。或许是后来战场上的历练让郭大路成为了郭雍,没有见过他另一面的沈菊年难以理解玉宁公主的情感,只是心头却浮上一种淡淡的、怪异的感觉。仿佛她才是被毁约的华筝公主,而眼前这个寸步不让的公主却是黄蓉。
郭雍说,将她当亲人,却也未必将玉宁公主当成外人。同生共死过,纵然没有情深相许,却也不至于一分情意也无。
只是因为婚约吗?
沈菊年突然有了一丝迷茫。
她断然不会接旨,但若因此而连累了郭雍,却又该如何是好?
神思不属地往回走着,刚进了府,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错愕地转过头去,却见进来的是几位宦官和侍卫,当先那一人正是陈太监。
陈太监眼睛在沈菊年面上一扫,尖声道:“圣上有旨,宣沈菊年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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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下了小半日的雪,到这时方才消停。
勤政殿外的石阶上积满了厚厚的雪,阳光被沉沉的乌云阻隔,天色暗得可怕,午时三刻,却仿佛已近黄昏。
詹春来自勤政殿内走出,小心翼翼合上了门,这才走到石阶下方,对那站了许久的青年官员说道:“李大人,您这回可真把陛下气着了。”
这声音尖尖细细,却又压得低低的,只有李群一人听得清楚。
不像其他官员穿得臃肿,李群长身玉立,直挺的脊梁,一袭沉色官服生生压住了从天而降的万千霜华,冰天雪地之中,只见这一色深沉,触目惊心。
“为臣本分而已。”李群的唇角微抿,眉色略淡,眉线却斜飞入鬓,望去似远山含烟,纤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却不卷,眼睫微垂的时候,便掩住了眼底的情绪波动,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真实想法。本也该是芝兰玉树一人,却不知为何宛若青松立雪,平白添了三分苍凉。
“陛下也是一番好意,平民之身,受封为郡君,这是莫上荣耀了,赐婚萧府,更是殊荣。今日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消息,你还这样绝了陛下的好意,难怪陛下……”詹春来蓦地发现自己话太多了,顿了顿,便在这里打住。
“无功无禄,平民之身却受此大赏,孝期未满而大张婚事,于礼不合,于法不和。”李群淡淡说了一句。早朝之上,他说的话并无半分不是,只不过比较不巧,雪灾之事已然让皇上不悦,民间传言天人感应之说更让他动怒,而他恰在此时驳回陛下旨意,皇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不顺心的事太多,自然会爆发。
詹春来随侍左右,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伴君如伴虎,殿上那位并不能以常理度之。
不一会儿,外间的小宦官便进来通报,说是沈菊年到了,李群眼神一动,回头向外看去。
她的气色尚不是很好,一路赶来更是不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目光扫过勤政殿下诸人,落在了李群眼底,四目相接,彼此无言,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涟漪散去,目若平湖,稳在波心。
沈菊年走到勤政殿下站住了,等待宦官进去禀告。
李群便站在她身侧,但两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彼此都没有开口,勤政殿外一片悄然,只有积雪被偶尔一来的寒风吹落,发出簌簌的声音。
然而里面半晌没有动静,这种沉默的等待,让气氛变得更加沉重。人的心绪,很容易在等待中混乱,不安,诸多悲观的猜想都由此而来,在面对之前,便已被自己的恐惧吓倒。

良久,勤政殿的门开了,宦官尖声道:“宣,沈菊年觐见。”
沈菊年指尖一动,偏转了头看了李群一眼,正对上他漆黑若夜的双眸,沉沉夜色中,蓦地升起了皎皎月华,映亮了眼底,也映亮了沈菊年的心。
于是微笑转身,继续向前。
光可鉴人的地面没有被烘出一丝暖意,膝盖触地,森森寒意还是透过衣衫传递进了骨髓。
“民女沈菊年,叩见吾皇万岁。”沈菊年低着头,隐约可以从地砖上看到自己的轮廓。
上面那位,却没有回应,只听到翻阅奏折的声音,刷——刷——
半晌之后,仿佛突然想起了下面还跪着个人,皇帝轻咳一声,沉声道:“起来回话。”
沈菊年咬咬牙,“谢万岁。”跪久之后,血液不畅,让她双腿不住打颤,艰难地站了起来。
“太史令以为,你受封为郡君,于礼不合,你亦不会接受,你以为呢?”皇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沈菊年蓦地想起萧府寿宴上,那个高大俊朗,气宇轩昂的宁王,无论是否装出来的,倒是比如今多了三分人情味。
他当然不会是真的在问她的想法,而且重点也不是在郡君之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民女不敢抗旨,但太史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沈菊年攥紧了手,声音却平静得听不出一丝颤抖。
“哦?什么道理?”皇帝的尾音微微一扬,本来翻着奏折的手也停了下来。
“民女于国家无尺寸之功,分毫之助,无故受封,必遭非议。”
她说的没有错,这案上便有许多奏折驳了这件事,但是……
“云都门有开国平乱之功,你既为云都门弟子,便不能说无功。更何况,朕乃天子,想要赏赐谁,赏赐什么,他人无权置喙。”
若是一般赏赐,他人自然无话可说,但是郡君一位,素来是皇室成员,即便是旁支,也是毫无疑问的宗室身份,以平民身份封为郡君,此举确实开了先例。但皇帝眼下说了这番话,却分明是动摇了。之前长时间的等待,沈菊年在思考,皇帝也冷静了下来。封赏皇族女子,嫁与臣子为平妻,本是笼络人心的一步棋,这却不是先例,先例是被封赏的这个人竟然要抗旨。
“赐婚之事,你可有不满之处?”
沈菊年低着头,看不见皇帝的神情,但听话里的意思,似乎只要沈菊年的不满,将会变成皇帝的不满。
“民女不敢抗旨,却也不能领旨。”
“为何?”
“民女一家四口,父母兄嫂皆亡于战乱,时未一年,尚在孝期,守孝期间,民女不敢铺办喜事。圣朝以孝治天下,守孝期间,却风光出嫁,必为天下读书人耻笑,不独民女无颜苟活,陛下亦会因此受牵连非议。”
“守孝?”皇帝故作诧异,仿佛他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方才大殿之上才获悉此事,玉宁公主隐而不报,让他出了这么一个纰漏,让李群处处占理,句句叫他难堪,他才会如此怒火中烧。
历朝历代,治国皆离不开一个孝字,忠孝仁义,孝居其二,若他强行指婚,逼迫他人做“不孝之人”,毫无疑问,那些多事的言官,必会用奏章堆满他的案头。
他不是一个仁慈的皇帝,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但若确实利益所在,他倒也不怕那些言官多事,既可以礼贤下士,也可以灭人十族,詹春来心中认为他不能以常理度之,未必没有道理。
这一道圣旨,是玉宁公主所求,也刚好符合他的政治目的,因此才会颁下——将沈菊年作为一枚深入敌营的棋子,而郭淮南一族,自有玉宁公主前去拉拢。可是他算错了两个人。一个是郭雍,他不会同意被拉拢。另一个是沈菊年,她也不愿意做棋子!
但是。
“君无戏言,圣旨已下。沈菊年,你接旨吧。”皇帝好整以暇地说了一句。
君无戏言?
沈菊年心里一笑。上面这位皇帝最擅长的不就是耍赖吗?空头支票应允了不知多少,最后给的却是断头台上一刀,一刀。
缓缓跪下,沈菊年坚定道:“恕民女不能从命。守孝出嫁,是为不孝。蒙蔽圣听,明知圣旨有误而受赏,累陛下受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而不顾,是为不忠。民女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陛下若要民女接旨从命,民女唯有一死以明志!”
皇帝挑了挑眉,微有些错愕地看着下首跪着的少女。他从未认真记得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所有的只是一颗棋子。若非李群的执意谏言,他不会但在这一刻,沈菊年三个字打入了他的心中。第一次进宫面圣,被他故意晾了半天,无形地施压,却意外地没有看到一个惊恐万状,瑟瑟发抖的平名女子,她不卑不亢,语音清晰,一字字一句句徐徐说来,过错尽揽,却又分毫不让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恕难从命!
难怪,难怪李群会为她进言,原来,这一步棋,下错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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