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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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漫天的风雪悄声落地,四处皆寂,蓦然,一道婴孩的哭号声哇哇响起,殷府的大厅穿堂中重新充满了热闹的活力,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生了!生了!恭喜段老爷,是位千金。」经验老道的稳婆从内堂中抱出刚出娘胎、用红色锦布包里著的小婴孩。
「快快!抱过来让我瞧瞧。」
等候了一整个晚上,心神难安的殷老爷连忙小心翼翼地从稳婆的手里抱过女儿,仔细地端详了起来,看著小娃儿白里透红、五官端正的脸蛋,他忍不住得意地大笑出声,道:「哈哈,真是太好了,瞧我这女儿模样如此白净逗人,我就不信会输给其他那些家伙。」
「老爷!老爷!小的给您探听出来了,贺家、阮家、花家的夫人们也都生了,三家都生了千金,名字也给您打听到了。」一名被派出去打采消息的小厮才刚下马,便连滚带爬地飞奔进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快!快说来听听。」殷老爷双眼陡然一亮。
小厮上气才喘了一半,下气还来不及接著,就急忙地说道:「我、我打听到了!资家的千金叫年年,阮家的千金叫步步,花家的千金叫欣欣,老爷,这到底是什麽意思呀?」
闻言,殷老爷*著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哼哼!这还不筒单,年年如意,步步高升,欣欣向荣,果然,咱们几个兄弟的心思还真是雷同,我决定了,咱家这娃儿的名字就叫作岁岁。」
「老爷,这又是什麽意思呀?」举一反三,对他似乎是苛求了一点。
要不是因为怀里抱著宝贝女儿,殷老爷绝对跳起来给他一个爆栗,
「笨!就是岁岁平安呀!瞧,我这个当父亲的人多麽为女儿著想,才不像他们那几个人道麽痴心妄想,什麽如意、高升、向荣,乱恶心一把的,只要咱家的女儿平安,我就什麽事情都好说话。」
这时,或许是因为听清楚了这一番话,安躺在父亲怀里的粉嫩娃儿忽然咯咯地笑了,她似乎对於这个名字非常满意,殊不知,就是她这抹天真又可爱的笑容,彻底地掳获了父亲的心,从此以後,她无论说了什麽、做了什麽,他这个父亲就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只有言听计从的份儿!
鬼灵精怪。
身为一个合著金汤匙出生、从小就备受宠爱的尚书千金,殷岁岁还算不上任性得太过分,再加上天生就非常聪颖慧黠,六岁的她受尽了各方宠爱,不知不觉就长成了现在这个粉嫩剔透的娇模样,依稀可以窥见长大後足以教许多男人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殷大人,这……」智竹老叟为难地看著堆叠在桌上的厚礼,左右为难,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接受段家这份诚意。
「先生,就请收了咱们家岁岁丫头吧!我就只有她这麽一个女儿,凡事都只想给她最好的,你曾经是朝廷中最受重用的大学士,韫王世子也是你的门生,才不过十七岁就高中状元,我相信您一定能够将岁岁教得非常好,成为长安城里最有学问的千金…[吹、捧、夸、赞,只要能够使得上力的,殷老爷没有一样敢漏掉。
「这……」闻言,智竹老叟有些迟疑,开始认真考虑了起来。
「你真聪明,才不过六岁,就可背得了这麽多诗词子集。你知道吗,咱们很多人进了书塾好几年,也不见得能够比你强呢!」
闻言,被众人包围的小女娃难掩得意的神情,小小的杏瓜儿脸,配上漂亮的眼眉小嘴儿,甜甜盈笑之间透出了一股精灵聪明的味道。「爹爹常说,要是我身为男儿,一定能够得状元!」
「哼!瞧你小小年纪,可真是大言不惭哪!」这时,从人群之後忽窜出一道年轻好听的男人嗓音,语气间净是促狭的意味。
「紫陌大人,你来了!」年轻的学子间起了莫大的骚动。
「嗯。」
随著这一句轻轻的笑哼,洛紫陌从众人的拱拥中步出,他年纪约莫弱冠,硕长的身形已俱备了男人的高大挺拔,神情中也有了淡淡的老练世故味道,却无损他俊眉朗目的年轻气息,他就是近来长安城里人气最旺,只要一出现就足以教众女子尖叫的韫王大人兼朝廷中最位高权重的尚书令。
无奈,他的魅力虽然无远弗届,影响范围却还没达到家殷岁岁这样不知事的小娃儿,她昂起小脸,不悦地问道:「你是谁?」
「洛紫陌。」他禀持著一贯的自信雍容,淡淡地告知,敛眸观了她半晌,笑道:「小丑儿,就是你在这儿大言不惭想要当状元吗?」
「你叫谁小丑儿?!」小小的杏瓜儿脸顿时涨得通红。
「除了你,还会有谁?才不过小小年纪,就懂得自吹自褒,看起来的样子确实不好。」他笑训了她一顿。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教众人噤了声,他们不敢挑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告诉殷岁岁,说她能够得到洛紫陌如此的注意已属厚爱,但他们同样也不解为什麽浴紫陌会特别关爱像殷岁岁这样乳臭未乾的小娃儿。
「小丑儿,多读点书,变得聪明一些,长得漂亮一些,搞不好能教我十年之後想把你给娶进门。」说完,洛紫陌用食指轻弹了下她圆润小巧的额头,笑著穿过人群,步入内堂。
「你--」这男人的嘴巴怎麽比平常人恶毒一百倍,殷岁岁扁著红嫩的小嘴儿,瞪圆了泛红的明眸,差点就要被他给气哭了。
哼!明明看起来就年纪不小了,竟然不知羞耻地欺负她这个小娃儿叫二虽然她现在年纪小小,还不太懂什麽嫁娶的人生大事,但是,她敢发誓,就算以後全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光了,她也不会嫁给他!
他叫洛紫陌是吧?等著瞧!她殷岁岁可是很会记恨的,这天大的梁子他们今生是结定了!
十年後
「小姐!还是不要这样做比较好……」精致的小红合里传出了怯懦的女子嗓音,不过,怯懦归怯懦,音量倒是不小。
「弄银,小声点,你非要把爹和大夥儿都给嚷到我房里来,你才甘心吗?」一缕娇美的身影在铜镜前转著圈圈,审视著身上所穿的白色书生儒袍,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男儿的气概。
「不是呀!小姐,弄银只是担心……担心……」
「担心我女扮男装的身分要是不小心被拆穿了,要去吃牢饭吗?」
「嗯!」弄银非常用力地点头,生怕主子没瞧出来似的,她只差没有把一颗脑袋都点掉了,以表示自己的强烈反对。
「你以为我是这麽没用的人吗?随随便便就被看出来,那我殷岁岁筒直就不用在道上混了。」说完,她轻哼了声,坐上了铜镜前的小凳。
殊不知,她一番话在弄银的耳裨变成了极度的恐吓,害她半晌都说不出
话来,「呃----呃……在道上混?小姐,你什麽时候跑去混黑道,弄银怎麽一点儿都不知道?呜……这下要是被老爷给知道了,以为是弄银带坏了小姐,准会将我大卸八块,丢进湖里去煨鱼的。」
真是奇怪了,弄银这丫头怎麽老是有那种根教人啼笑皆非的被害妄想?「笨蛋,凭你带得坏我吗?别在那里暗说了,快过来帮我东发冠。」
「喔……好。」弄银点头,飞快地走到主子的身後,双手拢起她如云的秀发,静了一静,忍不住由衷地发出心底的疑问:「小姐,你就真的这麽讨厌洛公子呀?好奇怪喔!在长安城里,哪家小姐千金不喜欢洛公子呢?偏偏只有你铁了心讨厌他。」
说到这个,殷岁岁就忍不住满肚子乌气,她眯细了眼,恶狠狠地瞪著镜中的自己,彷佛那个人就是洛紫陌一样。
「哼,人家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可是十年不晚呀!他不是在十七岁那年中状元吗?我今年才十六岁,偏就要早他一年中状元,而且,我探听到这次科选恰好是他当主考官,像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我绝对不能放过!我绝对要利用这次机会,教他承认我很行,除了他比我多带了一根把儿以外,在其他的地方,我是绝绝对对不会输给他的!」

「带、带把儿……小姐,这麽难听的话,要是给老爷听见了……」弄银又忍不住被害妄想了起来,觉得自己这一次真的会被丢到湖里去喂鱼。
「别急,这是我特地跟几名小厮学起来的,不会教爹听见的,你听,这才是男孩子说话的模样,我学得越像,越是不容易被人瞧出来。哼哼,洛紫陌,你就等著瞧吧!我一定会给你好看的!」
说著,殷岁岁看著自己一头青丝被弄银的巧手绾成了男子的发束,活脱脱是个模样俊俏的公子哥儿,想著,她两片薄嫩如花瓣般的嘴唇忍不住勾起了微笑,灵气而且迷人……
「帮主大人!」一声惨叫声平空扬起,顿时哀鸿遍野也跟著响应。
「你们这是在做什度?我说过,我不是你们的帮主大人。」洛紫陌一脸无奈地瞪著趴跪在他面前的一群人,随便想也知道他们有求於他。
「帮主大人,请你不要这麽说,人家不是常说什麽官商勾结吗?可见官商本来就是一家,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要相亲相爱……」
「阮步步,我真的很好奇,为什麽你的口才这麽好,应用到你家的生意上时,却是一点儿都行不通?」洛紫陌挑眉一笑,乾脆不理他们,直接坐到大师椅上,优闻地品尝午茶。
「因为……因为……人家还没有找到广告代言人嘛!韫王大人,你等著瞧吧!等我找到以後,我们阮氏御灵殿绝对可以--」
「步步,咱们今天来这里,不是要来推销你家的棺材,而是有事想请韫王大人替咱们做主的。」有人适时打断了她的话。
「喔。」阮步步闷然地低下头,硬生生地把满肚子的话吞回去。
身为首辅大臣,因为屡立大功而被封为韫工的洛紫陌,笑笑地看著这一群号称「天下帮」的乌合之众,忍不住笑叹了口气。
所谓的天下帮,指的就是三百六十五门职业,狭隘一点的就是士农工商,广泛一点的含意,就是连鸡呜狗盗、乞丐娼伶之辈,也全部跟天下帮有一腿,可谓是人才济济,势力不可小观。
原本,洛紫陌与他们这样的江湖儿女应该是八竽子打不著关系的,却因为多年前曾经办过一件悬案,教他们这些人觉得心服口服。
从此以後,他们就觉得三百六十五行实在是太容易发生生意上的争执,要是他们帮里能够有人在朝中当差,一定可以替他们主持公道,所以,他们就合拱当今最有权力的洛紫陌为荣誉帮主,不用什麽过五关、斩六将的人帮手序,就请他直接光荣上任了。
换句话说,他们摆明要「官商勾结」就是了啦!
「帮主大人--」後来,他们发现这四个字实在是太好用了。
「这次你们又想要求我什麽了?」洛紫陌也发现他们的诺多才华实在太好用了,只好认命地偶尔被他们利用一下。
「帮主大人,请听我们细细道来……」然後,他们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述说了最近江湖上发生的大事。
这,大概就是洛紫陌觉得他们最好用的地方了。
一双檀黑的漂亮眸子小心翼翼地往左边瞟过去,再从右边瞟回来,转了一圈之後,发现一切事情都在掌控之中时,殷岁岁放心地吁了一口气,将整副注意力投回眼前的试卷上,专心作答。
原来,要考状元果然是不太简单的,这是什麽鬼卷子嘛!一片空白,只题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字,就要骗人家洋洋洒洒写出一大篇文章,简直就是坑人坑到家了!
不过,她可不会轻易认输,绝到要给它拗到底!就在段岁岁非常专注在掰出一篇好文章时,蓦然,一双白色的男靴停留在她应考的小阁前,过了久久,这个男人似乎一点儿都没有移动的意思。
洛紫陌敝眸盯著眼前一身月白桥袍的年轻男孩,心底有点讶异,难道,他就是最近在长安城里相当轰动的步少戈吗?传说,这个步少戈以此他当年更年轻的岁数,连番中了秀才与举人,来历不明,相当神秘。
这时,殷岁岁像是身上装了避雷针一样,立刻就感应到有一双奇异的目光瞅著她不放,才抬头,她就被吓了一大跳。
洛紫陌!他怎麽会出现在这里?…….不,他是主考官,出现在这里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他干嘛盯著她不放?难不成他认出她了?如此一想,殷岁岁握著毫笔的纤手不禁有些颤动。
好一双澄澈清亮的眸子!洛紫陌忍不住在心底喝采了声,随即眼尖地发现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孩儿似乎有些怯场了,他沉声低语道:「能够连闯三关来到这个地方,千万不要功亏一篑呀!」
他在诅咒她!殷岁岁瞪圆了眼,气得手指发痒,突然间不抖了,觉得他分明就是眼红见不得别人好,他这个小器鬼!殷岁岁在一眨眼间,就在心底骂了他不下千万遍。
这男孩子似乎与他有仇的样子?洛紫陌笑耸了耸肩,发现那一双澄澈清亮的眸子就连愤怒的时候,看起来仍旧非常动人心魂……
「好!写得真好!」尚书房中,洛紫陌坐在书案前,面对著探开在案上的试卷,忍不住赞扬。
「韫王大人,能够教你如此称赞,想必这篇文章一定有过人之处,敢问到底是谁能够教报王大人如此激赏?」在一旁的随侍大臣非常狗腿地巴了上来,心想他要赶快问清楚,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八卦话题,凡是只要知道有关於浴紫陌的事情,就可以在众贵妇千金面前炫耀很久。
「就是步少戈。牛大人,你知道他这个人吗?」
「嗯……知道是知道,不过,步少戈的行事神秘,除了应试之外,几乎不参加仕子们的邀约,是个怪人。」牛大人在心底酌思了半晌,又道:「更奇怪的是,他是长安人,却没有人知道他住在长安城里的什麽地方,韫王大人,你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人表示过如此高度的兴趣了耶!」
洛紫陌伸手推开他凑过来亟欲一探究竟的嘴脸,淡淡地笑语道:「因为,他很可能是这次的状元。」
「找不到?」低沉好听的嗓音中带著质疑,淡淡地回响在尚书房空荡的屋梁之间,听起来分外吓人。
一群侍卫队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唾液,仿佛被凶狠的老虎盯著一般,露出了既惊恐又害怕的神情,领队的人颤声道:「没错,韫王大人,咱们已经问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跑遍了每一间茶楼客栈,问遍了每一户人家,可就是找不到那位名叫步少戈的人。」
「怎麽可能?不是已经派人告诉这些新进士们放榜之後,在参加皇上款待他们的曲江宴之前不可轻举妄动吗?」洛紫陌站在台阶上,一时之间,他蹙起了两道如箭矢般墨黑的浓眉。
「没错,这些话早在仕子们应试结束後,属下就已经替韫王大人带到了,可是……」众人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到庙里去拜一拜菩萨,因为他们今年似乎流年不利,竟然年还过不到一半,就面临了前所未见的大灾难。
「够了,你们全部都退下吧!」洛紫陌长袖一扬,示意他们离开。
得到了命令,众人恨不得拔腿飞奔离去,因为他们都知道,在长安城里盛行了一句话----惹熊惹虎,不惹韫王爷!
顿时,整个尚书房中,就只剩下洛紫陌一人,他侧眸凝观了案上的试卷一眼,忍不住低咒了声,该死!就算这些新科进士们统统都消失在空气中,他洛紫陌大概就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其实,他只在乎那个能写出那篇奇文的状元步少戈,为什麽偏偏这次失踪的人就是他!
难不成,那个步少戈真与他有仇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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