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夏州之战（七）
让我们把视线转到城外；
奉种师道命驻守大营的刘延庆对于自己不能进入夏州感到相当不满，这意味着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同僚大发其财，而自己却只能干瞪眼虽然宋朝军律严禁抢掠，但这些军官们却总能找到合适的借口；大户自愿捐赠、大户私通西夏人……而将领们对于这一举动往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受难的不是自己人，再加上军官们自动孝敬，这一习惯自然成了西军的默规。
但是种师道的命令却又不能违背，刘延庆只得强打起精神准备布防。还好本来宋军就准备今天全面进攻，所以大部分士兵都已经将甲胄穿戴整齐，倒也免去了小半个时辰的准备功夫。
一道道军令被颁布下去，八千宋军开始以‘指挥’为单位集结，同时刘延庆加派了一百轻骑进行预警。
虽然军队士气由于无法参与勒索而稍显低沉，但训练有素的他们还是尽职地拿起了手中的兵器。
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刘延庆都不知道远在数十里，一场异常残酷的追击战正在展开中。
平原上，五名宋军斥侯正飞速地向大营奔去，他们神色惶恐，丝毫不顾忌马力，只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狠抽战马。
在五人五马的身后莫约百米的距离，紧跟着数量庞大的西夏轻骑。这些党项牧人出身的战士非常熟练地操纵着战马，凭借高超的骑术和优质的战马，正一点点拉近着双方的距离。渐渐地，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骑弓的射程内了。
西夏骑兵在剧烈震动的马背上轻巧地拿出马弓，搭上一支箭后瞄准了前方奔命的宋军。
‘嗖～’
百余支箭覆盖似地飞向高空，零零散散地落在了宋军的骑兵队列中。
两名宋军中箭，所幸由于距离尚远，众人都身穿皮甲，再加上骑弓的威力较弱，也只是轻伤而已。
见对方并没有因此停顿，西夏军也暂时放弃了继续用骑弓进行覆盖射击的打算，而是准备等接近距离后再精确地瞄准射击。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军斥侯在越来越接近大寨的同时，与身后西夏军也已经到了六匹马的距离。感受到耳边不断飞出的箭矢，小队所有人都知道恐怕是逃不出了。如此情况下，三名身中数箭，跑在队列最后的斥侯毅然猛地掉转马头，侧着被强行拉扯而重伤的战马对着追兵，试图让自己的战马与对方相撞，阻挡他们的进程，好让袍泽将重要消息传达给将领。
“轰！”
来不及闪避的西夏军前队狠狠地撞上了拦路宋军；高速奔驰的骏马猛地停顿产生一股巨大的冲力，不但让三名勇敢牺牲的宋军和战马粉身碎骨，也让七、八名党项骑兵丧命。
然而后队的追兵却凭借精湛的骑术一一跃过、绕开尸体，也不做休整就这么继续奔去。
三名宋军用生命拉开的一点点距离，没过多久就被补上了。
“大郎，一定要将情报送予都头！”
一声嘱咐完了，就见高大的宋兵斥侯居然在拉住战马的下一刻跳了下去，稳稳站在地面后，居然是步战的打算！
这时才看出此人不同出来；且不说他那一米九的身高足以在宋朝称得上是巨人，就他手中拿的朴刀也让人惊讶不已。众所周知，朴刀是民间由于官府禁止重兵器而产生的四不像，作用就好比现代社会的西瓜刀。
“呔！”
一声巨吼，宋兵竟然拿着简陋的武器迎面将奔驰而来，准备撞飞他的西夏军劈成两半！
鲜血混杂着人、马的内脏四溅开来，将宋兵浑身都染成了血色。
“不要理他！”
西夏军官命令道，他知道当前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阻止宋军斥侯报信，那样一来晋王殿下的计划就全打乱了！追杀了数个小队后，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如果被眼前这个凶悍之人拦住，那全军都将陷入被动之中。
听到军官的命令，西夏骑兵快马而过，丝毫不理会站在原地试图阻碍他们的宋兵，气得他连劈数人后大骂道：“胆小戎人，何不敢与洒家一战！！”
他一个人就算再勇猛，却依然无法阻挡百骑，在斩杀五人后，才绝望地看着对方接近最后一名宋兵并将他斩落下马。
这些西夏军完成任务后玩味地打量着深厚狂吼的宋兵，在这片草原上失去了马匹的他已经对战局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来啊！上啊！！”高大的宋兵自知绝无幸免，困兽犹斗地怒吼道。
嗖地一支箭刺中了他的肩膀，却丝毫阻止不了他冲向西夏轻骑的脚步。接着又是一箭射中他的大腿，瞬间的失力让他一个跟头栽在地上。
微微颤抖着，他靠着朴刀站了起来，步伐坚定地向西夏军迈去。
“给他个痛快吧。”
西夏军官不忍道，于是他的手下放弃了继续戏弄的打算，微微抬起了骑弓，穿透了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宋兵心脏。
这队斥侯最终还是未能完成使命，也意味着宋军主力对察哥的行动一无所知。
听着城内的厮杀声，刘延庆是多么地羡慕啊！凭什么别人可以大发战争财，而自己却在城外为这些人看家！？
心情郁闷的刘延庆，忍不住狠狠地跺了一脚。然而，这一脚却仿佛是引爆了藏在地下的炸药，整个大地都开始微微震动！就在刘延庆纳闷的同时，他的副将王渊却冲进了帐篷，大喊道：“敌军骑兵来袭！”
不好！刘延庆第一个想法就是要糟！宋军主力大部分都分散在夏州城内，城外只有他和种师中部共一万余人在，如何抵挡的了大队骑兵！？幸亏自己遵从种师道的命令做了准备，不然根本连抵抗都困难！
局势已经来不及让他胡思乱想了，他迅速冲出账外，对王渊大喊道：
“几道！速速带领属下兵马，出寨结阵，绝不可让敌军入城！！”
“遵命！”
时间紧迫，依刘延庆的经验，还有五分钟敌军骑兵将会出现在视角，而去掉重新列队需要花费的十分钟，己方还有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
想要在一刻钟内将七千步兵结成防御阵型，实在是困难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让王渊所部左厢军二千人先出寨结阵，让他们争取到给大部队结阵，城内主力集中的时间。如果宋军选择结寨而守，虽然可以暂时自保，但是敌军骑兵也会借此冲入夏州城对分散开来的主力造成毁灭性打击！到时候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吃掉自己了……
当王渊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军队营寨后，远处的西夏军也在大量尘烟的笼罩下抵达了出现在远方。
自知成败完全看是己方结阵的速度快，还是对方列队发动冲击的速度快，王渊紧张地指挥士兵们进入各自的位置。
两军几乎是在同时完成了各自的结阵；重骑兵铁鹞子处于中军，而两翼则由轻骑兵负责保护。二千宋军则仓促地结成了防骑兵方阵，正好挡在夏州城的城门前。
“蹲！”
一声令下，五百长矛兵将手中五米长的兵器狠狠地上，矛尖斜指前方。后排七百刀盾兵则时刻准备等骑兵被长矛阻碍后，上前搏杀。最后排站着八百名弓弩手，准备等着敌方骑兵进入射程……
尘烟渐渐散去，突然出现的西夏军也露出了他们的面貌；整整五千铁鹞子，再加上一万八千轻骑！
宋军惊呆了！远方密密麻麻全是骑兵，中间部分的更是人和马都包在铁甲里面的重骑兵，西夏军的王牌，铁鹞子！！
想用二千步兵阻挡二万多骑兵，只有疯子会这么干。恐怕只要五千铁鹞子一个冲锋就能让这个圆环阵消失的渣都不剩。就算是再英勇的宋军，在见到眼前铁甲如林的气势后，喉咙也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这时就见王渊策马跑到阵前，对着已经胆怯的士兵怒吼道：
“将士们！敌军骑兵趁我主力分散时突袭，这已是我军生死存亡的关头！若我们无法在这里阻挡他们，全军就有可能覆没！
你们都是陕西人，你们都有家人、先祖死于西夏人手中！若是我军远征失败，那我们兵力空虚的陕西将再次面临西夏铁骑的践踏，而你们的妻儿、父母都将遭于不幸！党项人已经认准了我们会逃跑，会不战而溃！然后他们就可以在这片平原上骑着马轻松地将我们这些败军一一斩杀！无论是战是逃都是死，还不如为了保卫家人，保卫陕西，保卫大宋而死！！！
今日正是吾辈军人战死之时，何等荣幸，壮哉！！”
一番话挽回了宋军的士气，在他们的脸上再也看不见胆怯，有的只是决然和坚定。是啊，无论如何都会死，还不如为家人而奋死一搏，让这些西戎人看看大宋男儿的血性！
前方铁鹞子排成冲锋阵势；分成二十余个大‘锥’型冲锋阵，每阵共五百人；第一排十人、第二排十三人、三排十八人、四排二十五人、五排三十五人，总共十排，排成正三角的阵型。（查不到西夏骑兵冲锋的阵型，此处使用的是马其顿‘同伴骑兵’冲锋的阵型。）
骑兵开始小跑，大地在剧烈震动着，可宋军眼神中只有坚定！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宋军营寨上的弓弩手开始射箭。
八十步、方阵内的弓弩手开始射击。
五十步、足以让宋军看清这些骑士身上的甲叶……
“轰！”
这些骑士与马装甲连为一起的重骑兵狠狠地撞上了长矛，恐怖的力量撕裂了坚实的铁甲，将骑士如同串肉一般钉在长矛上。后排骑士则让过战死的袍泽，用手中的骑枪刺穿失去武器的长矛兵。
扶着长矛的宋军也不好受，从矛杆处传来的能量将大部分人的手腕瞬间脱臼，还有一部分承受不住压力而折断的矛杆刺入了他们的胸膛，更有一些被马匹的冲力撞得胸骨粉碎，猛撞至半空的倒霉蛋。短短五分钟，五百长矛兵便损失大半，而敌军也付出了二百余铁鹞子的代价。
虽然经过长矛阵的阻碍，铁鹞子的冲锋大大速度慢了下来，但他们依然借着残存的冲力几乎是屠杀着站在长矛兵后方的刀盾兵。
宋军抱着必死的决心，前赴后继地加入到与这些钢铁怪物的战斗中；甚至为了能够刺入铁甲，不少宋军选择了一刀换一刀的打法。
就这个情形看，铁鹞子冲锋的速度将会越来越慢，直到最终陷入敌阵而止……然而，察哥又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只听远处号角一响，护在两翼的轻骑兵便向宋军方阵的侧翼攻了过去，而那些铁鹞子们，则同时开始向左边突围。
钢铁的冲撞力硬是让他们重开一条血路，而等这些重骑兵摆脱方阵后，几乎所有宋军都知道这个方阵完了。没有了长矛兵，宋军拿什么来阻挡这些钢铁骑士？
唯一身在野外的宋军一旦被歼灭，那么在城门被破坏的情况下，没有人能阻止西夏军进城了。
迎接城内宋军的，将是一场大屠杀。
亲自冲锋，身处铁鹞子中间的察哥，举起了他的宝剑，遥遥指向不远处那些最后拼死博命的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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