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女直人（二）
盘腿坐在篝火旁的人听到完颜盈歌的喝问，只是微微一笑他镇静地拿起了地上的牛角杯，一口干净了杯中的马奶，丝毫不在乎那股扑鼻的腥味。
他把牛角杯一放，随意地回答道：
“回都勃极烈，俺蒙贵人召见之前已经吃了半只大雁。这肚子嘛，却是实在装不下这野鸡了。”虽然来人用词非常恭敬，但语气和他的神色却丝毫看不出来他在和以为比他尊贵的人说话。
对此，完颜盈歌却好像视而不见，这个已经迈入老年的大汉朗爽一笑，道：“即如此，就好好尝尝我女真的美酒吧！”
“这酒嘛，却是有一股子骚味。不是俺不客气，而是辽地之人实在是喝不惯这酒。”这个自称辽地之人的男子毫不客气，言辞极其犀利。
若是在往常，完颜盈歌可能就已经直接操起刀子去捅人了。可现在的他却一点也不在意这个辽人对自己的不尊重，就算是平常再难以忍受的事情，也被他用大笑取代了。
若仔细地观察帐内的二人；那完颜盈歌的头顶完全被剃了个干净，脑后只有一根铜钱大小的细细长长的辫子。他的脸园扁，鼻梁偏矮，甚至给人一种委琐的感觉。
这辽人除了那契丹族的标准发型外，整个面部却不似契丹人的粗旷，相反却有着汉人的柔和。若完颜盈歌读过汉书，一定会称他为‘儒雅之士’。
“乙室弟，来我完颜一部已经数月了，可习惯这里？”
“山林茂密，风景大异于我大辽析津府。不过嘛，总是好过四处逃亡的生活。”
“哈哈哈！那是，若不是那耶律洪基昏德无能，怎会让乙室弟如此大才投奔我女真人啊？哈哈！真是要好好谢谢那辽国皇帝一番！”
这个被称为‘乙室’的中年人，就是之前潜逃的辽国派往宋国正使，萧进忠。此人自从在宋朝边境逃亡后，一年下来模样已经大变。甚至在左脸处还有一条一寸长的刀疤；那是他逃亡时抢劫一处民居与农民搏斗留下的痕迹。
他在辽东大地上顺着萧安世给的地图潜行，却在一次偶然中发现他竟然是走在往上京的路！可地图上却分明说此路通往长白山啊？
这个时候，萧进忠才终于醒悟，自己被萧安世给骗了！他根本就是让自己前往上京，自投罗网啊！无奈，萧进忠只得转道，凭着感觉在山林中前进着。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居然真的让他走到了黄龙府。那个时候的萧进忠整个人已经和野人无异，任谁都不会想到他居然曾是辽国的南面官！
他混进了城，在一个好心的生女真人指点下，终于来到了离黄龙府百余里的完颜部落。
作为第一个投奔女真人的辽人，萧进忠的投靠给心怀大志的盈歌一大惊喜。女真人一直苦于没有懂辽事的人才，却没想到一个南面官竟然会来他们女真这里。
落魄的萧进忠被完颜盈歌视为贵客，迅速的从一逃人进入了女真人的统治核心。他带来的辽国的政治信息大大地刺激了完颜盈歌的野心；辽国最富饶的燕云十六州都已经民不聊生，那这个大辽离灭亡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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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进忠，不，现在应该称之为‘乙室’的人走出了帐篷，外面的寒风扑面而来。他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投靠一群野人；看看周围！
身穿兽皮的女人在雪地里磨着骨器，男人剃着难看之极的金钱辫子，拿着被磨尖的兽骨在林海打猎着。
远处一群年轻人在比试弓箭，那简陋的弓，和骨箭让见过了大辽武备的乙室捏汗不已。这样一群尚未开化的野人，却妄想着有一天去推翻大辽！乙室甚至能想象到女真人拿着石斧，砍在契丹武士铠甲上冒出一阵火星，然后那野人在震惊的表情下，被契丹武士斩于剑下。
也许这些人勇武好斗，而且战斗力非常强悍，但指望他们这么一点人，这么简陋的武器去面对武装到牙齿的辽国大军……那只能是屠杀。
要知道这些女真人不光是武器落后，连人数都非常稀少。最大的完颜一部，只有直系控制的三千多人。就算加上周边附属的部落，也不过七千出头。
七千人，比偏远的黄龙府的人口都少。就算能统一所有女真人，也不过就十万出头。而大辽却有人口千万！
虽然乙室心里是希望女真人崛起，好让自己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但他却对女真人的未来完全不抱信心。罢了，能捡回一命已是不错，只是可能再也见不到土生土长的燕京了…………
想着想着，乙室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的木屋。他推门而入，里面他的妻子正在剥着兽皮，那是他投靠完颜部后，被赐予的女人。
她是完颜盈歌的女儿，差不多有二十余岁了。在初恋丈夫猎熊时惨死后就守寡，然后被自己的父亲送给了乙室。
乙室每次看到她那酷似她父亲，和她园扁又丑陋的脸时，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黄脸婆。他从未想到那个原本那么痛恨的女人，自己竟然会想她！
虽然自己已是完颜部的‘驸马’，但却依然怀念着燕京的生活。而每次想起时，都会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一时丧了心智，要去假传圣旨！
乙室看向窗外，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中年人，那是自己妻子的哥哥，完颜盈歌的次子，完颜阿骨打。
阿骨打雄壮的肩上扛着一只小野猪，怕不下有百斤！然而他却依然健步如飞，走到开门迎接的乙室面前，往雪地一放，大喊道：
“鲁朵！俺猎了头野猪，且送与你们二人！”
鲁朵见兄长来了笑了笑，然后把小野猪拖到了后院，操起石斧就开始肢解了起来。
阿骨打一把搂住站在一旁的乙室，大声道：
“莫耶（妹夫），来来来，你继续给我说说南边的故事！”
二人走进了小木屋，烤着火，乙室再一次说起了那燕云十六州和更南边大宋的人文趣事。
看着眼前听自己的故事听着如痴如醉的阿骨打，乙室暗道好笑。他确实没有想到在如此荒蛮之地，竟然会有一个这么爱听宋朝故事的野人。
“莫耶，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到那汴梁看看，到时候你带我去！”
阿骨打犹如一个小孩一样兴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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