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械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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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常的庄奴百姓,今天杀了主人家的家丁,除去逃亡之外能够有这样的解决,或者说主人家愿意给一个解决事情的机会,几乎就要千恩万谢了,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就是民不与官斗,百姓不与豪姓大族去争么。
可是,林正南他们不是一般的庄奴百姓,二十年前,他们也是一个国家的精华,身为大宋有品阶的文武官员,他们哪个不是有着铮铮傲骨,哪个不是曾经承载了家族和朝廷的希望,大宋制度,官员见了皇帝也不必下跪,现在要他们去在一群豪奴面前跪下,屈辱的到一个女真贵人庄子前跪门求饶,无论这些宋王庄的大宋精英们作了多少年的庄奴,他们骨子里的血性,都不能也不可能容许自己去干这样的事情!
“呀呵,有面子好胆子啊,连赵总管的话都敢不听了,”冯狗可不是刚刚看到林正南他们冲过来时候的样子了,更不是扔下同伙自己跳墙逃命的时候了,有二三百名南庄子的家丁撑腰,现下的他恨不得把尾巴摇到天上去,说话时候都不是用黑眼仁看人了,一律翻着白眼对着宋王庄的庄奴,旁人连看他鼻孔里的几根毛都要抬头才成。
“弟兄们,看到没,这群小子想翻天,给老子打!”一边的严五更是不客气,直接挥手下令打人,刚才的事情闹大发了,如果不能马上弹压下来,怕是等下主子完颜秉德过问下来,连赵顺都无法收场。
“我看你们谁敢!”林正南今天是豁出去了,一横手里草叉,有如一尊神将般站在人群前面,怒视着冯狗严五,“冯德苟,严长顺,你们两个可都是宋王庄的人,是堂堂大宋子民之后,你们今天卖身投靠女真人,难道就不怕以后死了进不去祖坟见不得祖宗么。”
严五微一顿,倒是一边的冯狗跳脚的骂起来:“娘的,老子连自家祖坟在哪里都不知道,进毛个祖坟了。祖宗?祖宗要是有那个福分,倒是保佑我投个好胎,别在这荒山野岭的刨食啊,连这个能都没的有,以后还见他们干啥。”
“嘿嘿,林大哥,和这两个败类罗嗦什么,我们宋王庄权当这二十年喂了两条白眼狼,今天就再把这两条恶狼捏把死。”刚刚那个高大的络腮胡子踏步和林正南并肩而立,笑呵呵的轻松道。
屋内,被扶着站在窗前的洪过,无论刚刚事态如何发展都不肯回到炕上,现在见到林猎户一群人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纵然还没开打也知道林猎户怕是讨不到什么好。
刚刚那股子玩命的冲动已经过去,洪过左思右想,这个场面,即便再填进去一个他,也不过是在地上多上一具挺尸的,如果要扭转局势,怕是惟有一个办法了。
只是,那个办法,洪过心中极度迟疑和不愿,虽然在心里不是没有想过出头给女真人当官的心思,但那些还只是想想,不到真个行动的一天永远不会被人知道更不会犹豫,但是现在,马上要踏出这一步,将会是与以前那个洪过的心头底线完全违背,更与村中风气完全悖逆,可以说,一旦走出这一步,怕是洪过家以前所有的声名和威望,会一夜之间崩塌的干干净净,若是严重些,怕是洪过日后在这宋王庄都不必混了。
可是,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林钟一家子都陷在里面?眼见得越来越多的北庄子家丁涌进来,宋王庄的庄奴们已经变成了少数,等下一旦开打,怕是会将整个宋王庄下下百十口人一起扔进去,如果到了那个地步,洪过日后又要如何在这大金国立足?若是自己眼睁睁看着这场惨祸发生,怕是远在上京城里的完颜亮,也会对自己非常反感了吧。
想了很多。洪过长长叹息一声。转头对芷雅道:“现在林钟还没被救出来。你想想办法吧。”
看看外面地情势。再看看洪过决绝地表情。芷雅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几乎是用恳求地语气对洪过道:“我们。我们现在很安全。就不要……”
摇摇头。洪过淡然道:“即便今天我安全了。我也活不过一个月地。”
芷雅脸色立即转青。双眉一拧道:“我倒看看。谁敢动芮王府西席一根汗毛。”
没有去管芷雅地神态。洪过转过身看向外面。神态平和地道:“一个月后我身子应该能下地行走。那个时候。我会去北庄子为林家讨还这笔血债。”
尽管洪过地语气非常淡漠。可话一说完。就感觉一直扶着他地胡医官身子微震。而屋里更是一下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这才有粗重地呼吸声传来。继而羊蹄一拍大腿朗声道:“说地好。洪大哥。今天以后。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把你当成师傅了。即使你死了。我也要帮你风光大……唔……”
羊蹄后面那没深没浅的话被芷雅给狠狠掐了回去,倒是阿鲁带沉声对芷雅道:“郡主,洪先生一身义气,是个好汉子,这样的汉子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帮帮手吧。”
芷雅心头暗恨,她恨洪过怎么还是这般榆木脑袋,一犯傻气就直说混话,现在连舍生赴死的话都说出来了,他以为他是书上说的高,高,哦,对,高渐离么,瞎了眼睛还要给好朋友报仇的那个?同时,芷雅还恨自己眼前这个弟弟太不知趣,怎的就被洪过几句话给打动了,别说是羊蹄,竟是连自家叔叔辈的阿鲁带都被说动了心,一股子邪火上来要和北庄子对着干,那可是完颜秉德的庄子,又是在完颜秉德眼皮底下,一个不好惹毛了这个权倾朝野的权相,怕是连父亲都要一起吃挂落。
但是,无论羊蹄还是阿鲁带的面子都不好驳,芷雅在心头权衡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但见她脸色整肃,道:“那好,就开打,”见着阿鲁带和羊蹄两人脸上欣喜,她突然掷地有声的道:“既然要打,那就不能输,光救个把人算什么,他完颜秉德要在我面前打死林钟,这是不给我们芮王府的面子,嘿嘿,左丞相,萧王,好大的面子啊,一个新进的王爷,也想试试我们芮王家的锋锐?”

羊蹄还好,毕竟年纪尚小,有些事情还是半懂不懂。阿鲁带可是听得头皮发麻,刚刚不过是想救个人罢了,怎么到了自家郡主嘴里,竟是一副气势汹汹的要与北庄子撕破脸全面开战的架势?
不等阿鲁带反应过来,就听芷雅开始分派起来:“阿鲁带你立即派人回去府上,禀明爹爹,就说我已经下了决心,请爹爹立即派人支援,至于你和羊蹄,现在就出去,不必等北庄子的动手,唔,他们已经动手了?也好,那就冲出去,救人要紧,只要坚持到爹爹派人过来,哼哼——”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窗子前向外看去,洪过自己都没想到,现在完颜芷雅的决心这么大,好似要给完颜秉德一个教训一般,他真的有些迷糊了,到底完颜芷雅出生的这个芮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的连当朝正红的大权臣大奸相都不怕上半分,难道说芷雅的父亲是个什么皇子么,怎的自己以前学到的书上似乎没人提到啊?不对啊,真要是皇子,怎么还会被撵到松蓬山这么个荒野山村来。
房门一开,羊蹄大呼小叫的冲出来,后面跟着三四个芮王府的家将,就如虎入羊群一样杀进了北庄子的家丁中间。
冯狗严五两人自从进了洪家院子后,就一直防备这一手,现在看到羊蹄这个煞星出来,忙不迭的躲到了人群后面,刚才这二位在羊蹄手底下吃了大亏,要不然也不会跑去向赵顺求救,只不过,临出来前,赵顺再三叮嘱,今次无论打了谁死了谁都无所谓,只有这南庄子的两个男女公子万万伤不得。
这等不对称的要求提出来,冯狗和严五再见到羊蹄,还不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啊。
救人?有了羊蹄出现,林正南几人很快就被从人群中解放出来,连地上人事不知的林钟都被送进了洪家的屋子里,在冯狗和严五看来,整件事到了这里就应该罢手,既然南庄子敢插手,以后的口水官司就要两个庄子的管事乃至主子去打了,与他们这些家丁再没关系。
可是,羊蹄几人偏偏不依不饶的,林家人都被救走了,甚至连宋王庄的人都撤了出去,他带着人还要追着冯狗和严五去打,这下可热闹了,北庄子的家丁们毫无士气,一心只想远远躲开那个下手不留情的南庄子小公子,可是羊蹄却像是撵兔子一样追过来,越打越有兴致,大有不追到北庄子大门不罢休的意思。
哪能真的让羊蹄追到自家庄园大门啊,冯狗和严五心中暗暗叫苦,今儿个整个事情到现在,那边赵总管已经有一笔账要和他们两个算算了,真要是被羊蹄追到了庄园大门前,甚至堵住大门叫嚣起来,他们两个怕是无论如何下半辈子都要在水牢里过了。
就在大群的北庄子家丁被羊蹄撵出院子的时候,严五终于想出了一个点子,这小子找了十个膀大腰圆的同伙,凑到耳边仔细叮嘱了一阵。
就见这些家丁们突然好想有了精神一样,竟敢回身与羊蹄和阿鲁带一票人打斗了,虽然架势不怎么样,可是那呼呼挥动的钢刀到底也是钢刀不是,一个不留神也会要了阿鲁带的性命的。
北庄子人多,几乎就是十个八个人伺候阿鲁带他们一个,很快的,阿鲁带吃惊的发现,自己竟然被人与羊蹄分隔开了,眼前影影绰绰的都是人,耳边还能听到羊蹄的怒喝声,偏偏就是看不到羊蹄的人影。
这下可要坏了,阿鲁带心头就是一翻,万一羊蹄出个大事小情的,他就算割了脑袋也不够赔的啊。
站在外面的冯狗和严五,得意的看着南庄子的几个家将一个接一个的被自己人放翻,而后用绳子细细捆好扔到一边,过了一会,就剩下了一个女真汉子和南庄子的小少爷在坚持了,不过两人无论声势或者气力明显大不如前,再过个一时半刻的也会累倒地上。
冯狗一拍严五肩头:“五哥,还是你主意多,我怎么就没想到,哈哈,这两条小狗,累都要累死他们了,他娘的刚才我们为啥要跑啊!”
严五自持的笑笑,在冯狗这个二愣子面前他自然是智计迭出,不过他现在可不是在想如何料理眼前这两个家伙,他现在是想是不是要砸开洪家的房门,把个林家人从里面抓出来?至于洪过,他今儿个是不指望了,如果南庄子的女公子打定主意要护着洪过,难道还要他们去和一个郡主拉扯么?
就在这时,只听自家弟兄们一阵骚动,严五睁眼细听,很多人在忙乱的叫喊:“不好,南庄子的援兵到了。”
严五心中一惊,不等他说话,就见冯狗惶急的脸已经凑到他眼前了:“五哥,怎么办啊,那南庄子一向能打,现在我们又困住了他们家公子,怕是南庄子要满窝出来报仇了,五哥,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即回去请功了?”
“请功?也不是不可以啊……”严五嘴上迟疑着,心里极度鄙视冯狗,请毛功啊,分明就是逃跑,嘴巴上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的,不过他到底也是心里没底,急忙拉过两个个子高的家丁,一坐在两人肩上。
这个时候天色已然黑下来了,严五他们带人来都是点着火把,南庄子的援兵自是也点着火把赶来的。
严五仔细数数远处疾速移动的火把,惶急的脸色竟是慢慢舒展开,嘴角也渐渐翘了起来:“他娘的,就三四十人,也敢来救自家主子?真当我们是庙里供的泥菩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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