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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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下)
到问话,洪过的心立时蹦蹦乱跳忙不迭的应了一声那个,我们来拜访务观先生。”
虞允文眉头微皱,这文人相轻是极自然的事,豁达如虞允文这样的人不能免俗,洪过平日对他可没如此客气,幸好,这虞允文也是爽朗之人,只是皱眉而已,并未往心里去。
此时院中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陆安,是谁?”
刚才那个略显沧桑的声音道:“少夫人,是来拜访少爷的,听话音很奇怪,好像不是本地人。这都什么时辰了,来拜访也不提前下帖子知会,真是没礼貌的很。”
少夫人,少爷?洪过心头一转,这个女人怕就是陆游的夫人王氏,是继唐婉被逐出家门后的新任大妇。
那王氏沉默了会,才重新道:“开门看看吧,兴许是路途远来的匆忙,既然上门了,不应该让客人在门外站着。”
陆安惶恐的道:“少夫人,这,已经黑了……”
“太平年月的,是通城大邑之内,应该不会有事,开门吧。”
听了这话,洪过微微一,这个王氏倒是个有主见的女人。
吱一声,大门一边的角门被打开,一个老人探出头来,先是将门外的情形扫视一圈,见是两个身穿儒衫的书生,以及三四个随从跟着,尤其是洪过面容俊秀星目朱唇,看着就是个纯粹的书生,心里安生不少,对着几人点点头,“你们来拜访我家少爷?”
洪过急忙拱手:“书生洪改之。拜望务观先生。来地匆忙未及通禀请老人家恕罪则个。”
洪过说完。自有刘明镜几步走上。递上了洪过地名刺。
老家人就着府门外地灯笼光影。努力分辨着拜帖上那一手小楷:“……洪过洪改之。祖籍江南西路番易。上京人氏……上京?上京!”
老家人突然抬头看向了洪过。神色有些慌张地道:“客人请等等。”说完然关上门就走了。
洪过苦笑下。他明白了。是那句上京惹出祸来。可他是个敞亮人。或许是北地地风霜历练了他心性豁达。又或许是骨子里前世那东北汉子地脾气使然。明知会惹祸。在写拜帖时候。他还是没有丝毫隐瞒。大大方方地写上了上京相信。纵然是那个已经魂飞魄散地洪过。面临这种情况。也会做出与他同样地选择。
小院似乎不大里传来王氏地声音。“陆安人呢。怎么没有请客人到门房歇脚?”
陆安声音惊慌的道:“少夫人,你,你来看看这个东西吧。”
又过了好一阵,王氏有些迟的语气道:“这个,唉爷在读书,你去请他定夺吧。”
这个时代的人休息的比较早来夜市虽然热闹,也不是普通人家每日能够流连的甚至说,南宋不少大城市里的市民百姓日劳作连做饭省却,直接从街上买回熟食吃,不过这样一来开销自然极大,市民每日都要为衣食劳作,晚上没事的巴不得早些休息,明日早起努力赚钱,二来,古代无论灯油还是蜡烛,都是笔不小的开支,平常人家若是没有需要,就不去点灯熬油的,不如摸黑休息了算了,也只有读书人家才会夜半也在苦读。
看来陆游也在为明年的省试作准备啊。
洪过等了一阵,就听院内一阵脚步声,角门再次吱吱呀呀的打开,陆安走出来,对着洪过恭敬的一揖,道:“尊客,我家少爷说了,多谢尊客漏夜拜望,只是少爷苦读之日不喜见客,有劳尊客一番诚意,小的就代少爷对尊客说声对不住了。”
这是闭门羹啊,洪过苦笑的摸摸鼻子,看着有些惶恐的老家人,忽然心头一转,轻声道:“陆安是吧,多谢老人家传信,我等万里而来拜访,就此离开,真的心有不甘,不如这样,容我写些东西送去务观先生一看,可好?”
那陆安颇有些为难,刚刚送去名帖给他们少爷陆游看,已经见到陆游脸色不善,可是陆家书香门第,总不能用大扫把赶人走吧,况且人家也说了,万里赶来拜访,就这么把人赶走,事情传出去,自家少爷的名声还不给毁了。
左思右想,陆安无奈的点点头,打量下周遭,见洪过诸人没一个带着纸笔,惟有苦笑着肃立在角门边道:“洪公子请进吧,请在门房落脚下,我去去就来。”
回到院子内,陆安绕过前厅,在后园的月亮门后找到了王氏,将洪过的要求还有自己的顾虑一说,年轻的王氏颦眉思索了一会,轻轻点头应允了陆安的决定,而后,王氏就回去了丈夫的书房,虽然没有前一位大妇唐氏那般才情惊艳,她也是知书达礼的女人,这时还是到丈夫身边等候才好。
门房过于窄小,仅仅一张不大的矮几还有两三把小方凳,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洪过对着虞允文笑笑,两人并肩坐下后,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万里拜访,就是这个待遇,也真是有趣呢。
陆安取来了纸笔,那虞允文是第一次见洪过下笔,颇有些好奇,索性在一边借着为洪过研磨,瞪大眼睛望着那张白纸。
提起笔,洪过思索了一阵,突然笔锋落在纸上,唰唰唰写下一行字。洪过这时的字体已经有当年那个洪过分相似,当初那个洪过一笔字非常好看,潇洒飘逸中不失风骨,现在洪过写出来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见虞允文轻声念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好词,好一首卜算子,才情志气跃然纸上,改之仅凭这首卜算子就足以称得上此中大家。”
洪过心头苦笑,那是,这是陆放翁中年以后的作品,传唱了近千年,怎么可能差了。
只是在脸上,他故作平静,将字迹微微吹干后递给了陆安。
那陆安跟着陆家几十年,粗通文墨的他也见识过不少诗词歌赋,刚才听了虞允文念出
句,心中竟是不自禁的将这首词与陆游的词比较了一他愿意与否,都不得不承认,怕是陆游也做不出这等飘逸的词句来。是以,当他从洪过手里接过写有词句的纸时,将是好似拿着万钧之重的物事,对洪过躬身行礼后小心再三的走出去。
陆安将那首卜算子送入书房中竟是半晌没了声音,过了好一阵,陆安才又拿着一张纸匆匆而出,直奔门房而来。进来见了洪过陆安用极为愧疚的声音道:“洪先生,我家少爷写了这首诗要我对您说,惭愧了。”
洪过和虞允文一起愣住,接过那陆游的诗一看,轻轻念了出来:“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二十抱此志,五十犹(qu声)儒。大散陈仓间,山川郁盘纡气义士,可与共壮图。坡陀咸阳城秦汉之故都,王气浮夕)室生春芜。安得从王师,汛扫迎皇舆?黄河与函谷,四海通舟车。士马发燕赵,布帛来青徐。先当营七庙,次第画九衢。偏师缚可汗,倾都观受俘。上寿大安宫,复如正观初。丈夫毕此愿,死与蝼蚁殊。志大浩无期,醉胆空满躯。”
念完了,两人立时明白,为何陆游要说一声“惭愧”:刚刚洪过是用卜算子填词一首,写的是雪中寒梅,抒发的是自己品行高洁,志向远大,陆游这首五言虽然也是在写自己的志向,可是,今天这件事就好像是两个人在斗法,洪过已经用卜算子出招了,按照规矩,陆游必须用卜算子同样填词一首,同样是写梅花才可以,所以,陆游既然用上五言,就意味着自己认输了,只是努力从志向上来拉近两人的距离。
洪过认得这首诗,作为陆游的粉丝,他知道这首长诗是陆游二十岁时候的作品,也是陆游四十八岁以前的作品中,为数不多被保留下来的,虽然他这个为数不多,就有二百多首,比之大多数古代诗人传世作品还要多,可是,考虑到陆游传世的诗词足有九千三百多,也真个是为数不多了。
虞允文看向了过,陆游虽然投降认输,还是不愿出来见面,可见这个人对北地金国的忌恨极深,他倒要看看,洪过这个少年老成的家伙要如何去应对。
洪过没有马上有所动作,是背着手踱步出了门房,仰头看着夜色中的天空。陆安微微躬身站在他身后,现在的老家人可不敢再对洪过无礼,一个被他们家自小誉为神童的少主人,惊为天人的少年,必须得到他的敬仰。
望着无尽的空,洪过感觉自己的深思好像穿过了时空,看到的是两年后陆游科举失利,被迫回家隐居,看到了在秦桧死后陆游重新回到官场,然后用了毕生六十年的精力,在南宋官场上下奔走高声疾呼北伐光复,看到的是一位八十六岁的老翁,临终前念念不忘的还是“王师北定中原日”。
忽然,洪过转身急匆匆走回了门房,运笔如飞字若游龙的在白纸上不断游走。虞允文急忙走过来,低低轻吟:“黄金刀白玉装,夜穿窗扉出光芒。丈夫三十功未立,提刀顾八荒。京华结交尽奇士,意气相期共生死。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尔来从军天汉滨,南山晓雪玉嶙峋。呜呼!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最一笔,洪过长长的甩出,随即将纸递给了陆安。
看着陆安急匆的转去内院,洪过却没有继续等待,背手走出了陆家,对着那斑驳的朱漆大门看了一阵,这才一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刘明镜和林钟马三翟云一愣,林诧异的道:“怎的,大哥要回去么,不见那个狂生了?”
虞允文紧走进步跟上去,经过林钟身边一拍他的肩头:“傻小子,已经见过了。”
那陆安将诗送入书房,这一次,书房内猛地传来一阵重物跌地声音,而后一个男人的声音急急响起:“人呢在哪里,还在门房?该死,太失礼。”
说着,书房的门被人突然拉开,就见一个头戴小巾身穿白色袍服的士人打扮的年轻人,急匆匆跑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了门房到是人去屋空的情景,又急忙出了府门,就见到远处隐隐有一群人在走动,不禁追了两步,高声喊道:“二十余年前,出使金国的洪尚书,便是江西番易人,不知与阁下可有渊源?”
就听远处传来一个清朗的笑声:“正是家父……”声音到最后已经是微不可闻,显然是走的远了。
那士子不禁顿足捶胸,跺脚恨道:“竟是节烈忠臣之后日错失,真是陆游的大错。

见到丈夫失态,王氏急忙从后院赶过来,正好听到陆游哀叹声急忙上前宽慰。陆游并不理会,而是转头对陆安道:“现在就去打听看看那洪过兄台究竟住在哪家客店,我这就去登门谢罪。”
陆安与王氏都是一阵迟,而后王氏拉住陆游轻声道:“夫君,现在已经是临近子夜时分,就算这个时候去,也是太失礼且如果要是陆安脚程慢些,怕是要后半夜才能打听清楚个时候岂不是惊扰了洪先生一行休息?不如让陆安明早就去打听,夫君在家听信有消息就去拜望?”
看看夜色,陆游知道王氏说的是正理有无奈的答应下来,带着一份期待一份悔意,回到了府里。
第二天一早,陆安就去绍兴城里最大的客店开始打听,谁想到,得到的结果让他和陆游都是万分沮丧:就在一清早,洪过这一行人就登程上路,离开了绍兴府了。
且不说日后陆游听闻洪过的事迹,尤其是京城哄传的“洪家四哥性如火,抽刀一怒向宗王”,心头那份悔恨更加难以言表,惟有时时对着洪过的两首诗词感叹。
虞允文现在真的很欣赏洪过了,那番与陆游的诗词笔谈,真的是一种雅趣,若是说了出去,想来大宋诗坛将又添一笔佳话。
坐在马车上,看着骑在驴子上优哉游哉的洪过,虞允文笑着道
之,现在你要去哪里?”
“哪里?”洪过有些摸不到头脑的看着虞允文:“当然是出海,就是不知这里最近的港口在哪里。彬甫兄为什么这样问。”
虞允文笑着道:“改之老弟行事神出鬼没,非我这个常人能预料,所以,知趣如我还是多说多问吧。至于出海,这里已经是绍兴府,要出海自然是一路向北,直接去三江寨好了,那里有从临安出港的海船停留,想要去广州极是方便。”
“广州?”洪过摇头道:“先不去广州,我们去南剑州。”
“什么?南剑州?”虞允文诧异的看向洪过,他不明白了,若是换作旁人,数年没见过父亲,这个时候最想做的事情,应该是一心去见老父才是,为什么这个洪过几次推开了去英州见洪皓?若非虞允文从使团里,对洪过了解的比较清楚,他真要怀眼前的洪过到底是不是洪皓的儿子了。
只是洪过似乎不想解释这些,虞允文也只有将问放在肚子里。从绍兴府到海边的三江寨并不远,中午时分就已到达,这里说是军寨,实则已经成为半开放性的贸易港。
宋代水军数量庞大而且杂,无论是禁军中的虎翼水军,凌波水军和楼船水军,还是厢军的新旧水军和巡海军,总数也有数万人众,只是这年月不要说水军,就是马步军都在逐渐弛废,军队将领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大开财路,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在三江寨吃午饭,洪过通过当地码头上的牙人,找到了一艘即将出海的大海船。那海船的管事是个四十来岁,全身古铜颜色的汉子,见到洪过时面带微笑的道:“大通舱一个人五百文,普通舱室一个人一贯五,上等的舱室,一个人五贯现钱,货物另外计算。”
这么贵,洪过是真没想,这海船的价格快比得上后世豪华游轮了,无奈走海路确实省时省力,路上的花销计算下来,也不比这搭乘海船便宜太多。所以他迟疑下道:“我们这些人全部住普通舱室,能不能打个折扣便宜下?”
那事愣了下,看看洪过这些人有男有女,还有大箱的行李货物,盘算一阵开出条件,可以不要货物的运费,人头钱照价支付。洪过也爽快当场答应下来,顺嘴问问什么时候能到福州。
看着一单生意:成,入帐要有三四十贯,那个管事心中欣喜,连忙回答说:“到福州很快,顺风顺水的话,多则五日少则三天。”
看着管事点过人头手下定钱走洪过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转头对林钟等人道:“整理好家伙,不要让行李货物离开自己人的视线好把弓弩准备齐全了。”
听到他这话,众人吓了一跳,怎么回事,难道刚才那艘海船还是个贼船不成?
见了众人表情过明悟过来,自己的话吓到了他们忙解释,这海上不比陆上,即便船家并非海匪,也难保茫茫大海之上不会遇到海匪,而且一旦有这种事情发生,海船才多大个地方本是无路可逃,一切都要看自己的了在不做准备,难道还要登船以后当着船家的面去整备刀枪弓弩,若是那船家是正经人不将人家吓到了。
听到后面洪过说的有趣,众人哈哈大笑,不过也将洪过的担忧记在心上,乘着开船还有几个时辰,将每个人的家伙整体停当,甚至连虞允文手上都多了一柄倭刀。只是,这整理一番下来,洪过才发现事情不好,原来,他们一行只带了五张弓,因着弓弩体积比较大不好携带,他们出使路上怕生出不必要麻烦,所以就没有多带几张,可那海船上打架,一张弓弩可是比一把钢刀好用太多了,将近三十人的队伍,只有五张弓着实少了些。
听到这个情况,洪过眼珠一转,带着林钟和翟莹,本来不想带上虞允文,谁想到这位虞大书生不知趣,就这么跟上来,洪过心里有鬼也不好将他撵走。这四人就找到了三江寨的知寨,此处隶属南宋京师禁军的殿前司虎翼水军,知寨只是个虎翼水军的指挥,管着两三百个兵卒,平日里靠着给来往商船停靠捞足了油水。
听说是一个客商求见,那知寨以为是海商为了船位来行贿,立时眉开眼笑的将洪过等人迎进来,谁想到,没等这个胖胖的指挥的眼睛在翟莹脸上扫完,就听洪过是来求购物事,马上拉下脸来,不来买船位来找他什么事,真是个没劲透顶,扬手就要将几人赶出去。
洪过急忙走前几步,探手抓出一个小皮囊,内里装了几块碎金,放到市场上约莫能卖上一贯,借着与那个指挥握手的功夫,悄无声息的塞了过去。那指挥连忙转身一看,黄橙橙的,脸上随即多云转晴,跟着洪过走到一边,洪过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个指挥的脸又是晴转多云,在这个指挥看来,疯了,这个书生疯了,竟然要从堂堂大宋水军手里购买军器。
见到那指挥翻脸比翻书还快,洪过早有准备,又取出一件东西塞了过去,别看那个指挥已经翻脸,但是对于洪过塞过来的东西那是来者不拒,探手接过,转身一看,吓得他一哆嗦,全身肥肉更是乱颤不已,原来,洪过给他的并非财货了,而是大金国使团成员随身的腰牌,见了这个东西,还不将那个指挥吓得全身一激灵。
最终,洪过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从这支水军的军器库内,取走了足足十架神臂弓,也就是蹶张弩,还有几大箱的弩箭,看数量怕是要有上千支。不过,洪过也没有薄待那个指挥,他为这些神臂弓付出的是足足千贯。看那个指挥临走时候眉开眼笑的模样,洪过估摸着,这一千贯怕是至少一半要落在这个胖子手里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洪过需要关心的,只要他路上安全了,哪管别人如何分肥。
可是,洪过忽略了一点,他那些装弩箭的箱子太扎眼了,所以登船时候,海船的管事一把拉住了箱子:
“等下,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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