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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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眼,就见严五猥琐的身子在门口晃过,洪过当即将叫进来,只见他从一个飘满白色物事的酒桶中,小心的舀出半勺不带杂物的液体,递到了严五眼前,示意严五喝下去。
目睹整个过程的严五,脸上立时堆满了乞求的表情,天娘啊,那些东西怕是都烂掉了吧,严五心里只打鼓,为啥啊,别人都是喝酿好的东东,为啥我要喝这个失败的啊?
洪过眼中一道厉色闪过,那态度再明白不过了。
迫不得已,严五只有将木勺端起拿到面前,眼睛一闭,咚咚咚,大口将木勺里的液体喝的一干二净。
“说说是什么味道?”洪过立即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是,迎上去焦急目光的,是严五那有些迷茫的眼神,这下他气得不轻,用木勺狠狠敲了严五脑袋一下:“吃货,回想下那是个什么味道。”
严五这时明白过来,眨巴眨巴眼睛,才迟的道:“主子,还有没,好像除了酸点,没那么难喝啊,就是不像酒,没多少酒的味道啊。

洪过与韩思古交换个眼神,这才吩咐人将一缸失败的葡萄汁处理下,主要就是将所有漂浮物撇干净,然后又重新过滤几次,这才新舀起多半勺,让人取来了砂糖,一抖手就是撒进去大半包,仔细的搅匀后递给了严五。
见到洪过的做法,着实将韩思古心疼半天。
早在周代,中国人就有食用糖,不过那个是麦芽糖或者叫饴糖,直到三国时候,中国人才有蔗糖的记载,后来唐代中国从印度学来了更为先进的蔗糖制作技术,令蔗糖产量大为提高,而且出现了类似冰晶的砂糖。那个时候的砂糖是紫色的,后来据说是在唐末四川出现了用土法制造白砂糖技术,让中国的砂糖制造技术一跃领先全世界,甚至技术回流至印度,提高了印度制糖技术。
蔗糖。顾名思义地。要大量产甘蔗地地方才能生产。所以唐宋以来。这蔗糖地主要产地。是广东广西福建四川。在北方。要吃到蔗糖。可就全靠从南宋“进口”贸易了。也就是——権场贸易。所以呢。在河东地方。这个蔗糖地价格就有些高地让普通人无法接受。
那严五也是个识货人。见到洪过如此下血本。自是受宠若惊。接过去后再没有一口灌掉。先是小心地尝尝。吧嗒吧嗒嘴。试着道:“主子。这次味道可是酸甜酸甜地。简直是比酸梅汤还好喝呢。那个……”说话。他用眼睛瞄着余下地葡萄汁。所有心思都表露无遗。
洪过哈哈大笑。一挥手:“都喝了吧。算是赏你地。”见到严五欢欣不已地样子。他突然道:“等下你负责。将所有失败地葡萄汁都搜集起来。然后一点点地实验。给我找出到底添多少砂糖。味道才能最好。”
在严五看来。这可是美差啊。当即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一口喝干了木勺里地葡萄汁。用袖子抹抹嘴就吆喝着。去使唤左近地村民开始干活了。
见到严五如此热情。韩思古小心地从一缸失败地葡萄汁里舀出少许。喝了口尝尝。先是眉头紧紧攒在一起。然后才慢慢松开。“东家。这个东西酸涩难喝。除非用大量砂糖。否则怕是没人能喝。可这砂糖也太贵了……”
说实话。这个时代地人虽然享受地门类非常丰富了。但毕竟远没有达到后世那种南北物资随处可见随手能买到地境况。这葡萄汁毕竟是稀罕货。纵然是失败地东西。韩思古也不大介意会不会吃坏肚子。否则他也会向洪过暗示什么“浪费”。倒是洪过。他是发誓绝对不会去喝那些失败地葡萄汁地。天娘啊。都发霉了。天知道那些葡萄汁里有多少细菌。万一吃坏了肚子。身子骨可是自己地。至于说让严五负责调配。他心里未尝没存着用严五做个人体试验地心思。
听到韩思古地话,他微笑着摇摇头,躬下身子拍拍韩思古的肩膀:“韩先生,这个事情你就不用费心了,只要能在我走前将所有东西分门别类的装桶,成功的暂时安置在那处地窖里面,至于这些失败的么,我带走,不要计较工本,哼哼,有人会为我买单的。”
韩思古虽然不明白什么是“买单”,总算是明白了,洪过没有傻到赔本赚吆喝的境地,知道了这一点,韩思古也就放下心了。
等到洪过回到了汾州城,得到消息说,完颜亨已经离开了太原城,同时带走了大部分的女真骑兵,不过,韩王爷以河东大乱甫平,需要兵力镇守的名义,从燕京抽调了三千汉军驻扎在太原城,就在洪过猜测这三千汉军的用意时候,有人进来通报,一个汉军千户请见。
请见?洪过思量这个词汇,真是好笑了,汉军一个千户从六品,比的上一个上县的县令了,到了他一个布衣白身的书生门前,竟然用上了“请见”这个词,怕是他们见个四品的侍郎也没有如此老实吧。这种境遇从何而来?洪过心里明白的很呢,那是他用尸山血海堆积出来的威名,现在显示出了效用。
说实话,洪过很享受现在的感觉。这种被人害怕畏惧以及不得不低头屈服的感觉,虽然令洪过感觉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后怕,可毕竟是站到了高位,以前他宋王庄时候,会有谁肯对他屈膝弯腰?
想归想,洪过还是有自知之明,他自己亲自到门外,将这位韩千户迎接进来。仅仅是拉着手从门口走进来的功夫,两人就套上了“兄弟”交情,进了屋内,洪过更是二话不说,吩咐人立即摆开筵席。
那个韩千户听到喝酒,先是一喜,随即微微有些踌躇起来。
待到筵席摆上,净是些大块的鱼,大片的猪肉,没有什么精细的整治,不过是简单的用水煮过,就端了上来,摆酒时候干脆是摆上大碗,温好的酒直接用大瓮抬上来的。
这番情形看的韩千户是大喜过望,他刚刚还在害怕,眼前这书生虽然看似好相与,不过这文人吃酒可是与他们这些军汉大大不同,
到嘴里还不当喝口白水,吃菜都是小碟端上来,用着吃,一顿下来不仅喝地不过瘾,怕是连肚子都填不饱。
现在看,这个姓洪的书生,还真是知心人,倒是可交。
几碗酒干下去,那个韩千户可是露出了本性,再也没方才的拘谨,衣服也解开了,袖子也挽上了,嘴巴里再不叫“洪兄弟”,直接称呼“小老弟”,筷子撇到一边,直接用手去抓那大肉片,抹上盐沫就塞进嘴里,喝到兴起,酒碗也扔到地上,端起大瓮直接对着嘴开灌。
抹抹嘴巴,韩千户醉眼朦胧的,用那只油腻腻地大手拍着洪过素白儒衫,泛着油光的嘴巴凑到洪过耳边:“小老弟啊,哥哥要谢谢你,咯……”
谢?别看洪过一直陪着韩千户喝酒,这脑子可是没松懈下,天知道三千汉军到底是干啥的,现在不在脑子里多根弦,日后被人算计了都不清楚。
于是洪过端起酒碗对韩千户笑道:“哥哥喝醉了,你来镇守汾州地面,保护我这良善百姓,应该是我谢谢哥哥才对……”
“我呸,你他娘地和我耍花枪,”韩千户牛眼一瞪,拍着胸脯大叫道:“你以为老哥是个军汉,就跟老哥装傻是不是,你去燕京问问,老哥哥大,咯,大名叫啥,韩,韩楼生,绰号高楼大厦的,是好糊弄的么,你这小老弟是良善百姓,呸啊,你良善就没坏人,满大金国还有比你更狠的人物么?知道燕京里面叫你啥么,杀疯子,就是,说,说你杀人都杀疯了……”
被人当着面挑破面皮,洪过也不知是该哭还是笑,不过,看起来这个叫韩楼生地家伙,不像是故意打自己脸,洪过也不好发作,惟有苦笑着喝口酒:“韩大哥,你说实话,我这是不是坏人,和你谢我什么个干系?”
“当然有关系啊,”绰号高楼大厦的韩千户一拍大腿,“就因为派老哥哥来了太原,老哥哥可是躲开了明年的工程,你以为那修建燕京光是抓老百姓当差?错了,最累的活还不是我们这些当大头兵的来干,能跑到太原躲清闲,那是多大的美差啊。
不过,老弟你以为我们是为啥被派来太原地?那是韩王千岁害怕你再惹事,临行前,王爷特意把我家万户和我一起找去的,当着我家万户地面告诉我,要我看住汾州,万一再有什么乱子,宁可汉军抢在你头前下手,抓的抓杀地杀,也比你老弟动手杀人强。老弟啊,真看不出来啊,光是汾州你就杀了上万人,有种,佩服,男人么,就要图个痛快,他娘的欺负到老子面前了,老子就是要一刀剁过去,成天躲着,操地,躲个鸟蛋,老哥就是一句话,杀他娘的……”
扑嗵,这韩千户一个站立不稳,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再也没爬起来,反是发出了震天的呼噜声。
看着人将韩千户拖下去安置,洪过苦笑下,世人传话的力量真是强大,自己不过杀了百多个官,到了燕京就被传成是杀了上万人,那要是继续向北传,到了上京还不是变成把汾州都屠干净了?自己这残忍好杀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也难怪这韩楼生韩千户要“请见”自己,果然是威名赫赫啊。

这个时间已经是十一月中旬,洪过要赶在年前回到家里,就必须动身了,要知道,即便他一路晓行夜宿努力赶路,要想在四十天里赶到上京城还是有些困难,尤其是他要带上十几辆大车的东西,更是增加了旅途的艰辛。
所以第二天,洪过就随着韩千户一起返回了太原城,李光宗终究没能赶回来,韩思古的身子骨不可能千里折腾,再加上洪皓留在汾州看守酒窖的十个人,他在汾州算是留下了四十几个人,若是放在十天前还会为这些人的安全担心,现在既然有韩千户这么个保护伞在,他对汾州的一切自是完全安心下来。
出门时候是个风雪天,洪过回身看看雪中的汾州城门,心中默念:想来明年就会从燕京来这里,应该不会再来回几千里的折腾了吧。
路过太原府的时候,虽然知道张浩最近不待见自己,洪过还是送了一份礼物去都总管府上,无论两人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这表面文章总是不能少了,就如张浩收到礼物后,同样派了一个管事将洪过送出太原城,两人之间既然短时间里不想撕破脸,那就要尽力做好这些虚文。
虽然韩楼生留在了太原府,洪过队伍没有减少反是越发的扩大了,就在太原城,完颜亨留下地四百马队找到洪过,那领头地猛安长答不也言明,是韩王下令护送洪过前去燕京,正愁一路上人手匮乏呢,洪过怎会放过这些家伙,自是乐得不去担心路上的安全。
这群人被洪过驱赶着一路上兼程行进,总算是在十一月末到了燕京城。
虽然北地冬天,土地冻得比铁还硬,一镐头下去只能凿出个白印来,可是,此时的燕京依然好像是个大大的工地。土地冻了?好办,铺上木柴和石炭,烧,烧到地面融解然后开挖,遇到冻土继续用火烘烤,就是这么个干法,竟然已经在燕京城地北城,建出了一个潦草的宫城雏形来。
看到燕京城里望不到边际的民夫和士卒,洪过不得不感叹,一个朝廷只要肯下决心动用倾国之力,就没有他们建不成地工程,大不了就是穷奢极欲耗尽民力么。
看着寒风往来民夫身上单薄的冬衣,还有他们在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子,青紫的脸膛与双手,洪过无奈地摇摇头,现在的他根本帮不到这些人,再者,他的计划中间,就是要利用金国这些大工程,耗尽金国的民力,如此才能达成他心中那个目标,现在营建燕京不过是个开始,以后……以后怕是还要有更多的百姓,如今天这些民夫一样,被驱使着在冬日劳作。
不忍再看,洪过把头扭到了一边,突听耳边有人说道:“改之既然到了燕京,为什么不去王爷府上,偏跑到这里?”
听声音就是阿鲁带,这个女真都统与洪过关系最
说了洪过到来,就在完颜亨面前请了令过来迎接,工地上找到了洪过。
勉强挤出个笑容,洪过一开口,就是股凛冽的寒风灌进肚子里,“那个,怎么没有姜汤?他们现在地样子,怕是挺不了太久。”
阿鲁带神情自然的道:“工期太紧了,没那个时间去想太多,这里每天都要拖走几十个,还好每天都能补充进来百十来个,勉强能保证不落下工期。”
几十个,百十来个,饶是洪过已经成了杀人不眨眼地屠夫,对阿鲁带如此淡漠的语气还是无法忍受,一口怒气在胸口腾起,直通通地顶撞回去:“汉人的命就这么贱?小心闹出民乱,那是就不是拖延工期了。”
阿鲁带苦笑下,指着远处对洪过道:“你以为光是汉人么?那边,看到没,奚人,还有那边,契丹人,渤海人,看看那里,对就是那里,那些人就是女真人。这么说吧,为了营建燕京,几位大人已经将燕京周遭所有能找到地劳力都用上了,何止是汉人啊,现在王爷正在筹划着要从河南辽东征发劳役呢。”
洪过默然了,竟然连女真人都征发了,他还能说些什么。最后只有勉强道:“好歹给他们吃饱穿暖,这些人干的熟练了,如果白白死掉,征发新人能不能按时到达不好说,光是个适应工作,怕是就会耽搁时间。”
说完这些,洪过甚至都没去看望下完颜亨,就匆匆带人离开了燕京城,临走时候,他的心情极为矛盾,一方面他是希望看到金国不断的使用征发民力,最终变成席卷金国各地的动乱,另一方面,让他亲眼目睹这些被滥用的百姓,在寒风中辗转挣扎,他来自后世的心又在不断的受着煎熬,最终,他只能选择逃避,努力不去看不去想这些事。
阿鲁带的估计还是有些粗疏了,洪过出了燕京一路向北,过了锦州,沈州地界,都能看到被强征出来服劳役的民夫,在寒风中辗转向南行进,不仅是汉人,契丹人渤海人奚人女真人,甚至说,洪过还见到了几个高丽人,越是如此,洪过的心情越是不好,到了最后,他干脆躲进一辆乌篷马车上,不去看外面的情形。
过了沈州,这个情形慢慢消失了,到了黄龙府后就完全没有了,可是,这个时节的路也是越发的难走,尤其是一场风雪过后,路上往往就是堆满继续,异常艰涩难行。
金国的驿道继承自辽代,按照规定,在驿道上奔行地兵丁,每天要将公文信笺传出三百里,这是死规矩,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一旦有公文送到,必须用最快速度传递到下一个驿站,如此往复交接,一日走出去三百里路程。
借了这驿道地光,路上总是有人清理积雪,连带着让洪过他们行动时候也能够方便些。饶是如此,当洪过临近上京时候,也是十二月下旬将要过年了。
走入上京城的时候,洪过长长的嘘出一口气,时隔半年多,又回到了这座城市。
或许是临近年关的原因,这上京地北城里着实热闹,不仅仅是附近百姓过来采办年货,洪过还见到了不少牵着马匹,身上裹着粗糙皮裘的牧民,只是看不出这些人到底是契丹人,还是更西面草原上的游牧部族。
洪过地车队里,前前后后的有大车几近二十辆,还有数百人跟从,整支队伍能排出去一里地,这样的一支车队要进上京城,无论守门的官兵如何~,都不可能不去盘查,即便洪过手里有完颜亨地金牌也不成,那守门的官一定要仔细检查每一辆车。
那跟随洪过回来的女真猛安长答不也着实有些不耐烦了,他们女真人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只可惜,洪过在一边没有发话,还真由不得他出头。
洪过有洪过的心思,那守门的官也是职责所在,自己在汾州骄横跋扈也就罢了,回到这金国的首都犯不着如此蛮横不讲理,不是所谓“咬人地狗不龇牙”么,他现在要作的,就是那会咬人地恶犬,平时不张嘴,张嘴咬死人。
可惜了,洪过能等,他后面有些人却等不了。
洪过这边抱着暖炉正在与答不也闲聊呢,一路上两人关系处的不错,经常凑在一起喝酒吃肉,洪过在后世也是个饕餮之徒,在吃食上面算是有点了解,时不时地自己下厨做上两个小菜,或是炖上些肉下酒,一来二去的两人关系就亲近起来,毕竟是将近一个月地旅程,一路下来就相处的非常铁了。
忽听车队后面响起一阵古怪的叫喊声,虽然能听懂这些人在喊叫什么,可是那吐字发音着实的古怪,洪过感觉好似在哪里听过,却是想不出来具体什么时候听到的。
正在奇怪呢,就见严五一路小跑来到了洪过马车前,不等开口,这货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这一闹可是将洪过和答不也吓了一跳,原来严五身上的皮裘竟然被撕扯的支离破碎,还印着几个大脚印在上面,脚下连靴子都没了一只,头上的皮帽早没了去向,发髻也披散开,一抬头,脸上完全花啦了,左右脸颊被抽出几个嘴巴引子,一只眼睛还是乌青的。
可以说,自从严五跟了洪过以后,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洪过的脸当时就拉下来了,严五是他的仇人,虽然挂在羊蹄名下,可这半年来都是跟着洪过跑前跑后的,洪过自己没事都踢两脚抽个耳光,要不就是做个人体试验,这些都是他洪过的特权,可不意味着别人也能照搬照做,俗话说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现在严五被打成这样子,还是在上京城门口,这不是分明在抽他洪过的耳刮子么。
那边的答不也当时翻了脸,一勒缰绳转过马身去:“我操他姥姥,老子瞧瞧,谁他娘的吃了豹子胆。

洪过眼中一股厉色闪过,却没马上说话,仅仅对严五淡淡道:“说经过。”(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idia,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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