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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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个阉幸对王泽倒是颇为欣赏”王黼回到了自己的府中,思绪慢慢调整清晰,顺着重和元年殿试开始,细细思索,到底是何处让梁师成如此重视王泽。可想来想去,就是理不出个头绪来,王黼仍感到自己还有何处没有想到,好像有什么遗失的地方。
正在苦苦思索间,王黼已经走到了快到自己书房的偏厢回廊中,冷不防迎面快步走来一人。口称:“大人”
王黼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府上的管家。
“何事,急急慌慌的,成何体统。”
“大人,刑部尚书赵学士正在大人书房相候多时。”
“知道了”王黼暗自揣摩赵野夜间的来意,走进了书房时已是面带微笑说道:“隐卿。”
“相公”面带酒色倦意,体态臃肿的赵野站起身来,向王黼深深作揖口称:“恩相。”
“快坐,快坐,你我在私宅中,不必拘礼。”王黼仍是一脸真诚的笑意。
二人坐定后,王黼望着赵野,忽然有一种非常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在在梁师成的书房,刚才是他在曲意奉承这梁师成,而现在在自己的书房,曲意奉承的角色变成了赵野,自己却坐在梁师成的位置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与赵野说话。
王黼会心地笑了,这是上位者笑姿。
“隐卿深夜到此,必有要事相告。”
赵野偷望王黼,不知王黼缘何发笑,正在感到怪异。闻言忙捏住心神。恭敬地道:“下官正为今日廷议之事,向相公讨教。”
王黼早就料到赵野的来意,这是每逢大策之后,赵野必来探他意向。王黼对赵野的这种恭敬倒是认可,毕竟这是赵野对他依附的表意。和善地笑道:“创建东南支卖局乃是官家善政,我等做大臣的奉旨办好差遣就是。”
赵野肚中暗骂王黼滑头,方才他才刚刚由蔡京府上过来,蔡京与他相谈甚是交心,不似王黼这么官话连篇。口中却道:“恩相说的是。”
“隐卿重和员年以门下给事中同知贡举。”王黼犹豫再三后又说道:“那位进士出身第一,也就是今日的王泽,隐卿观此人如何?”
赵野早就知到王黼会提到王泽,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一开口便直入主题,让赵野有些更不上他的思绪。王黼对王泽之事,当年身为同知贡举的赵野当然一清二楚,如今王泽眼看着不断受到大用,又有蔡京的支持,怎不令王黼感到如芒在背,必欲除之而后快。
“王泽确有过人之处。”
赵野见王黼脸色沉了下来,顿知自己不该对王泽有所赞誉,可话已经说出口去,又不能收回,只得看着王黼,静待他的后话。
王黼怔怔地看着左首古董架上的古董,沉默良久。慢悠悠地说道:“隐卿言之有理,这王泽文章才艺确实少有,自崇政殿对至今的支卖之法亦是理财妙法。”说这句话之时,目光徒然一闪。阴森森弟道:“可惜,此人非与你我同路,不可或留啊。”
赵野对王泽非他们同路之人,倒是不尽赞同,在赵野看来王泽与他不同的是不曾脚踏两条船,当然也不可能连结王黼。当今,外官除了蔡京,王泽还能有谁可以依之翼护。
“相公,万万不可。”
王黼微愕道:“为何?”
赵野道:“王泽外有蔡太师抬爱,内有官家宠信,正是当大用之时,岂可轻易憾之。东南支卖局名为梳理,实为官家开源之所在,今观朝廷上下似乎只有王泽可主其事。官家以蔡相公提领,王泽同领,实是在制衡之下,事权交付于王泽,足见官家对东南支卖局之期望高矣,亦见官家对王泽的倚重……”说到这里,赵野看着王黼没有将话再往下说下去,也不用说下去了。以王黼的老道,自然知道赵野下面的话何意。
“隐卿之意,领教了。”王黼听罢顿时粟然,他这是当局者迷,一个心思担忧王泽得势后会报那殿试之仇,对整个局面缺乏冷静的判断。以目前的情形,贸然对王泽下手,即便不会使赵佶对自己的圣眷顿失,也足以影响他在赵佶严重的地位。
更何况,王泽如今还没有什么重要的把柄可抓,即便王泽牵连事由,只要不是什么谋逆大罪,相信赵佶是绝对会为王泽开脱的。
王黼倒底是官场沉浮数十年,应变能力可谓炉火纯青,这话声方落,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才能让王泽圣眷消融,没有赵佶的宠信,王黼还是有这个自信将王泽赶出朝廷。
赵野又谨慎地说道:“恩相,下官还有一事,望恩相成全。”
王黼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隐卿何必客套,但说无妨。”

赵野起身微微躬身。说道:“东南支卖局官衙即将设立,官员、吏目尚需筹备。下官有一侄儿赵全祯,乃宣和三年同进士出身,现知顺昌府治下颍上县已有三年,倒是有些许政绩。下官厚着脸面,欲请相公将赵全祯调入支卖局路司,也好加以历练。”
“原来是为自己的侄子请差遣来了。”王黼面上露出笑容,朝中大臣哪个不知道这东南支卖局,如今是尚未设衙就炙手可热的好去处,又有哪个不想拼命的将子侄安置在这个衙门内以实现各自的自己的想法,就是连王黼也打算择一二族侄安置入支卖局。尽管监寺在科举出身之人眼中颇为不堪,但有时确是一个升官的捷径,特别是一些非贡举出身的人。
赵野的这个侄子,王黼倒是略知一二,不用说政绩平平,毫无吏才,就是连那同进士出身的招牌,还是赵野疏通后才得来的。原本赵全祯考绩均为中中,本无望升迁,这番入支卖局倒是步迁调的妙招,东南支卖局本阶不高,像赵全祯以四等县知县加上赵野的暗助,有可能迁叙一阶。
“这有何难,自家子侄,些许小事,何用隐卿这般。”王黼似乎很有自信的说道:“衙司与路使之职不可说,贤世侄擢一路副使还是不难。”
“那就多谢相公”赵野有些喜出望外,他没有想到王黼会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而且开口便是一路的佐职,只须安分几年,赵全祯便有了地方、监寺任职的资历,到时入得馆阁,也少了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语。
王黼生受了赵野的谢意,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隐卿请坐。”
赵野谢坐后,又重新回位,他知道自己也应该回报些什么东西给王黼,他也知道王黼最关心的是什么。
该保留的赵野绝对是滴水不漏,该出卖的他绝对不会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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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此时,蔡府书房中。
蔡京面带怒色的坐在案后,他的妻兄户部侍郎韩梠坐在下首,蔡绦、蔡翛、蔡鞗与蔡耕侍立在一侧。
“却没想到王黼这厮举荐老大这不忠不孝之人,真是奸猾毒辣。”蔡鞗对王黼固然没有好感,对蔡攸更是切齿痛恨。在他的眼中,王黼不过是蔡京与他们蔡氏家族的政敌,他们之间不存在恩怨也没有仇恨,只是权利的角逐,彼此间还是能遵循着某些冠冕上的潜规则办事。但蔡攸不同,身为蔡氏长房嫡子,竟然公然与蔡京作对,于宣和二年以蔡京有疾为由,迫使蔡京二次罢相。更可恨的事,蔡攸竟然嫉妒自己受到蔡京的溺爱,几次在赵佶面前进馋,意图使赵佶杀了自己。蔡鞗若不是听内侍中得力之人暗中相告,真的是不敢相信蔡攸会狠毒至此,竟然丧心病狂到要诛杀自己的亲兄弟。所幸的是赵佶并不是昏庸残暴之主,没有采纳蔡攸的阴谋。
蔡京岂能不知蔡鞗对蔡攸的怨恨,他何尝不是对蔡攸的同室操戈感到惊诧、愤怒,当听到蔡攸建言斩杀蔡鞗是,蔡京气得真的是要中风一般。可冷静下来后,细细一想,自己对待政敌又何尝不是如此,生子如此,这或许是他自己的报应。自己老了,面对适值壮年的蔡攸根本没有太多的反击机会,能回复职事,重新夺回往昔的权势就已经满足了。
显然蔡绦、蔡翛对蔡攸也是不满,蔡鞗提到蔡攸时,二人脸上呈现鄙夷之色。
蔡翛狠狠地说道:“王黼老贼欲驱使白眼狼反嚼,用心之毒,昭然若揭。”
蔡耕却笑道:“五郎说的是,王黼固然可恶,可叔大人却也是妙笔化解不是。”说到这里,蔡耕停下来,看着蔡京,见蔡京脸上掠过一抹笑意。这才又说道:“大兄一介文臣,懂得什么经世执政之法,官家亦是聪慧之主,对叔大人之意是心知肚明,亦知大兄非经世之才。任用王德涵同领东南支卖局,正是使其主事,这一切还不是掌控在叔大人掌中。”
蔡鞗点头说道:“大人两次恩将王德涵,确有先着。”随即又冷笑道:“王黼自以为得计,可曾知大兄非他所料可勘大用,我料不假,王德涵非池中之物,必不甘在大兄之下。”
“正因非池中之物,我才更加担心他日,我等面对的是要比王黼更加难以应付的对手。”蔡绦冷不防冒出一句令在场众人为之一怔的话来。
“言之有理”蔡翛若有所思地颔首,又看着蔡京,在等着蔡京的开口。
蔡京环顾众子侄,混浊的目光中闪出一丝锐利的精光,然后才缓缓地说道:“王泽若是在老父掌握之中,他日如何成为你辈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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