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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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王泽在公厅与同僚闲谈,他虽说是崇政殿说书,非留侍经筵,平时却也无职事,只能在馆阁内与清要们谈论文学,面对这些谈古论今的书生,王泽竭力应承,以至于渐渐招架不住,真是好不烦恼。大内的入内内侍省张迪奉旨来宣王泽面圣,王泽得便,与同僚告罪,在他们嫉妒的目光中与张迪一同上了马车。
车上王泽与张迪不熟,只是客套这闲谈几句。王泽感觉马车行得很快,不像是去大内,禁不住想问:“张公公,这不太像是去大内?”
张迪因王泽是新宠,也不愿言语神态上无故得罪他。笑道:“王直阁好造化,今日官家携诸位娘娘游览上阳宫,特召大人前去侍驾。”
王泽闻言心中不悦,如今天下之势如此危机,赵佶还有心情游乐。却不想自己也是流连樊楼。转念想想赵佶本就是个风流之君,天下在他眼中不过是供他享乐的驱使之物,想通这个环节,王泽便不以为介了。换了一张面容,笑着说道:“那是天恩浩荡,只是有劳张公公了。”交结好这位赵佶身边的宦官,对王泽自是利大于弊,何况结交宦官对于士大夫来说也是很平常之事。何况张迪除了迎合赵佶喜好外,并无什么大恶。
“王直阁客气了,咱家本就是为官家跑腿之人,有何劳动不劳动的……
汴京城北,艮岳御花园因正门牌匾有赵佶御书‘上阳’二字,故而又称‘上阳宫’。该园是因赵佶本人迷信教道,到处寻仙求道,询问如何才能让皇后和宫妃多生儿子。道士刘混康对他说汴京东北地势低洼,故有碍于多生子,如果在那里造一个地势较高的御花园,定能多子增福。赵佶信以为真,就指派朱勔童贯等人筹建御花园,按天文方位,北方为艮,所以取名艮岳御花园。圣旨一下,设东南应奉局在苏杭一带广征奇花异木,强令征收太湖石,又从全国各地调集成千上万的能工巧匠,大兴土木,模仿杭州凤凰山建造一个东西长十二里,南北阔约十里之大的御花园,闹得南北方人民叫苦不迭,同时还耗尽国库巨资用汉白玉建造一个高三丈余的万寿山。御花园内山水尽有,白花齐全,真乃一个令人神往的皇家玩乐场地。
守门殿前司班直打开院门王泽随张迪进得园中,闻得一阵阵悦耳的丝竹之声从远处随风飘来。这是王泽第一次进入这座在后世留有盛名的园林,园中香风袭袭,落红满地。走过一座卧虹桥,便是条翠竹掩映的青石小路,微风过处,竹影婆娑,小路曲折蜿蜒,寂静幽深。转过路的尽头,眼前又豁然开朗:但见小丘似山,奇石如峰,清澈的泉水从石罅中涓涓流出,叮咚作响,如鸣环佩;漫地绿茵,绵软如毯,有数只仙鹤、锦鸡翩翩其上。
不由感叹就是这座园子激起了南北大变,逼得无家可归的方腊揭竿聚众,北方的宋江聚亡命于梁山造反的直接原因。而如今女真人在北疆虎视耽耽,伺机欲侵。身为天子的宋徽宗在这风云多变的岁月里却只顾吃喝玩乐,没有半点自奋之意。
正想间,以转过一座由太湖石构建假山的中央,到了万寿山下的御湖舞榭,王泽暮然惊呆了,但见风吹垂柳、飘花纷飞中,千余名天仙般的宫女高鬓盛装、在万花飘芬的舞池里旋转歌舞,舞池顿时成了花的海洋。
“真是人间仙境啊”王泽从心底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不知不觉站在当处,看得出神。张迪见王泽失态并不以为意,哪个大臣面对如临瑶池仙境般的美景,能不为之痴迷。笑了笑,没打搅王泽,径直向千秋亭复命。
王泽看了一曲终了,这才发察自己失仪,忙向千秋亭快步走去。见赵佶与十余位盛装妃嫔坐于亭内,正在谈笑风生。于是走到亭外,深深一拜“臣,叩见陛下。”
赵佶见王泽来到,笑着说道:“爱卿快快平身,进来说话。”
王泽略略犹豫,便走进亭内站在远离嫔妃的地方,毕竟他不能过分接近皇帝的内宫妃嫔。
“爱卿看着千女曼舞是何心情?”赵佶对于臣子的风流雅好,的确是颇能优容,甚至还有些纵容。方才张迪说王泽看歌舞出神,赵佶颇为自得,想到昨夜樊楼风情更觉王泽与自己同好,亲近之意更甚。
王泽见赵佶心情颇佳,神色间有自得之色,知道他是有意向臣子卖弄。
“臣来这万寿山,竟是如凡人到了瑶池仙界一般,不觉间竟然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哈哈……”赵佶高兴的胡须直抖。“爱卿何罪之有,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天上千位仙子临凡轻歌曼舞、酥起仙姿,便是朕也是醉了,何况爱卿。”说话间,含笑看了一眼身边的妃嫔,对王泽嬉笑说道:“爱卿可知召卿来何事?”
“臣愚钝,不敢私揣天思。”召大臣来这不过是风花雪月之事,王泽心知肚明却是不能说出的,有时显得愚钝些不是坏事。
“今日朕与各位爱妃同游,方才贵妃以爱卿的‘双双燕、咏燕’一词谱的舞曲,一曲唱来,各位爱妃都想见见爱卿,一睹名震京华才子的风采,还要见识见识卿的快才。”
“臣些许小作,哪敢称‘名震京华’四字,陛下一手瘦金贴,那才是古往今来天下唯一。臣实不敢献丑。”王泽轻轻的一拍,使赵佶倒是颇为自得。以他的文学修养的确可称得上‘大家’二字,他的‘瘦金体’字确属登峰造极。

“即是王卿不愿为各位爱妃颂词”赵佶看着王贵妃,似笑非笑地说道:“朕亦是不能勉强。”
闻言而知雅音,王贵妃居宫中二十年,对赵佶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见他如此说话,知其是戏耍之言。倒是上劲地说道:“官家即是不能勉王大人之志,妾身等妇人又能有何为?”作为在座年龄最长,地位仅此与皇后的宫妃,由她来说,倒是洽为得体。
赵佶神色间颇为赞赏,他对王贵妃的话很是满意,宋代对士大夫最是优容,虽是末世赵佶昏庸无道、士人风骨沦丧,朝中廉耻之辈颇多,但还是有不愿随波逐流之人。
百年帝王家训使得赵佶,有时也不得不顾忌到大臣们的颜面,这游悦文会之事,又不是中书门下副署的国事。就是蔡京、童贯等人有时也是会对他的一些事表示异议,万一王泽一个不奉召,他不仅亦是无可奈何的,更是颜面尽失。由贵妃等妇人说出,便是王泽拒绝,也无伤大雅不干他事。何况宫中贵妇的要求,王泽怎么说也得思量思量,毕竟不是每个大臣都能随便与这些妃嫔接触的。
“陛下有旨,臣岂有不从之理。”王泽体会到赵佶的意思,今日若是拒绝虽无不可,但却会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但让王泽从内妇之命,王泽可没这么傻,这要是传将出去,那将会使王泽声名狼藉,为士人所不屑。倒不如奉赵佶旨意,传将出去,也好有些辩解的说辞。
“爱卿甚是明理,各位爱妃稍待王卿家略略思量。”赵佶正说间,一名内侍急冲冲走到亭外,道:“陛下,殿帅高太尉在前庭求见,北面急迅。”没有赵佶恩准,就是高逑这般从龙旧臣亦是不能贸然进这妃嫔相聚之地。赵佶心知这几日来挂心的事终于有了眉目,便恩准王泽留在亭中为众妃嫔吟诗作词,由张迪一旁侍候,自己冲冲而去。
“久闻王大人才名,能先为奴家作上一首”一旁久不言语的林婉儀在赵佶刚转过假山便抢先开口向王泽讨词,这林婉儀亦是世家女,名月姐。因生的娇美如花,体态轻盈。入宫时颇得宠幸,落花又一流水无情,赵佶以是恋上新人数月不入她处,正是十九芳龄,愁肠百结。乍见青年才子,一双妙目早以落在王泽身上,虽知不能有所求,但求一词,聊以自慰。
王泽却在众妃嫔的嚷怪言语中知这位妙人是林月姐,王泽的目光扫过时却有些心惊,‘为何如此相若。’林月姐的相貌在王泽看来与后世他所魂牵梦绕的女子有六七分的相若。在后世史书上这位婉儀呈惊鸿般的一闪而过,却不见她的命运结局到底如何?史书载在嫔位中这位林婉儀姿色最美,有‘林美人’之称。王泽读史虽是一睹而过,却记得这个记载,此番见到这位林月姐,美而般若,王泽心中突然升起丝丝好感。
王泽在她火热的眸光中,满怀心事地走到早已备好的漆案前,提笔沉思。这可是份不讨好的差事,词不能太淡更不能太艳,淡了会得罪这帮不能得罪的贵妇,艳了又有轻佻之嫌。王泽轻轻落笔,来了一首‘点绛唇’
花落苔香,断无人肯行鹤瓷。晚风翻绣。吹醒东窗酒。
犹卧戳觎,明月知人瘦,香消后。乱愁依旧,开胡酥手。”
王泽心中默默向史达祖道歉,这首词写的是寂寞思良人的女子,却也正恰是这般深宫怨妇们渴望宠幸的心思。
林月姐从张迪手中接过与旁边的几位妃嫔读了,林月姐竟觉那意思竟是正投她的心思,眼眶一酸,泪水险些流了下来。莺声道:“王大人好手段,让人险些伤心落泪,”
众女传看,都是觉得这词写的是自己,一个男子对她们的心思竟是如此知解,传观后,不少妃嫔对王泽引为知己,在日后或多或少地在赵佶面前为王泽说了些好话,这是王泽万万没有想到的。
正在这时又有几人从不远处沿着舞池缓缓向千秋亭走来。
“是太子和三大王、九大王。”张迪远远地看到,唱出这几人名号。这是说给妃嫔们听的,——该回避了。众妃嫔很多人还未得到王泽作品,心中有些不甘,王德妃首先起身说道:“姐妹们,咱们去小轩湖看看去吧,待太子与二位大王去后再回。”大家只好一同起身随王德妃出去,林月姐在出亭转身时,一双妙眸深深看了王泽一眼,贝齿微露,嫣然一笑,随之而去。
“赵桓、赵楷、这九大王不就是后世历史上,能挽弓一石五斗的南宋行朝开国之君赵构嘛。”王泽感到今天真是太幸运了,不仅得见十余位妃嫔,更是又同时见到后世历史上两宋之际这三位最出名的皇子。
待三人走近,王泽出亭迎上深深作揖口称:“下官拜见太子殿下、郓王殿下、康王殿下”王泽只是赵佶的臣子,面对即使是太子,亦不可称臣。
“原来是王德涵啊”郓王赵楷抢先一步扶起王泽,含笑温声说道:“此非庙堂,德涵不必多礼,不想你我同年,却今日才得重逢。”神色间竟是显得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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