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篇 悠悠浮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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哽咽在喉,久久不能忘怀。是啊,我的的确确没有说过这句话。所以,闲云你才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你是在生气,气我没有对你说出这句。
“不是的,姒儿,我只是想先去等你。”
“为什么?”
“因为,我怕姒儿不肯与我相约,所以我先行一步了。终有一日能够等到姒儿,一起携手。”
不,不,不!缓缓的睁开眼睛,被一片泪水弥漫着,歇斯底里的流着泪,却再也唤不回那个等待的男人。颤抖着手想要坐起身去寻些什么,却被人按下。
泪眼朦胧的抬眼,正对上了一双犀利的眼眸。曾经这双眼眸也向我诉说着绵绵情意,只是,抵不过一纸皇权。此刻,我已无意再去揣测。颓然的倒回床榻,怔怔的看着上方的鸾帳。回神细想,原是已经回到吟月宫了。
“我昏睡了几天?”
“四天!”淡淡的说道。
宫内再无其他声响,只有铜壶滴漏的叮咚水声。思绪不由得又想起了桃源,闲云,闲云,你让我情何以堪?
手指轻抚上小腹,现在这里还是一片平坦,探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日后,我还要孤单的生活在这皇城里,孩子,跟着母亲你会吃苦的。你要想好了。
心口被紧紧的揪着,疼得厉害。泪水随着眼角溢出,那双修长缠绵的指苐却再也抚不去这泪痕。前几日,还在生气斗嘴,然后和解,再到怀上了宝宝,直至阴阳相隔。不过寥寥数日,百转千回,我却永远都猜不到故事的结局。
“你,怀孕了!”耳边再次有声音响起,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无法对视,闲云是带着遗憾走的。遗憾于我的盲目,也遗憾于我的执拗。
“是的。”
“这个孩子,不能要!”
斩钉截铁的声音,迫使我重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两鬓已染霜雪,比记忆中的面容要憔悴了许多。这两年来,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是郡主。”
“我不是。”
这样的理由,不配用来要挟我。感觉四肢有了力气,只要有一口气在我都要保全我的孩儿,定不能让任何伤害到他。
莫展庭悲凉的摇了摇头,眼神淡淡的看向远处。
一丝恨意涌上心头,恶毒的开口说道:“崇文摄政王新婚燕尔,正是鱼水之欢的时候呢!怎么有空来搭理我这个犯妇?”
莫展庭猛的一转身,掐着我的脖子我能感受到他的手在剧烈的颤抖着,却始终没有再用一点力气。轻笑的看着他,“你能奈我何?我偏要生下这个孩子,他是我和闲云的孩子。”
须臾,莫展庭亦是轻笑的看着我,“好个清风闲云,好个缠绵相顾。”眼神突转犀利,“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笑意减收,凝视着他,我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能,奈,我何?”
“来人呐!”莫展庭猛的一出声,“端上红药。”转身手指划过我的眉眼,投以一抹虚幻的轻笑。
奋力的甩开他的手,来到妆台边拿起一支凤钗朝他刺去。莫展庭并未闪躲,依旧轻笑的看着我。手,同样的颤抖着使不出半分的力气。凤钗从苍白无力的手指间滑落,端药的人已然来到了厅前。
看着那碗明晃晃的药水,我失声的“哈哈”大笑着,一声比一声凄厉,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笑也可以有种撕心裂肺的痛。
闲云,我们都太天真了。我们被彻头彻尾的骗了,原以为凭你一死,莫展庭会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岂知,你太高估我了,这个人根本就不爱我,他不爱,他爱的是他的权势和地位。他永远不会为我停下脚步,他要的,我永远也给不了。
药碗落地,碎成瓣状,我的心轻了。
孩子,你何其幸运,不用睁眼看这可悲的俗世,可叹的红尘,可怜的爱情。
莫展庭,这债我定要你来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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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摄政王,贤王有要事商议,还请玄阳殿共议。”门外的宫人沉声禀告到,有些熟悉的嗓音。忍着腹部一阵阵的热流,强打起精神看向门边,竟然是杨宣。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眼神有一丝诧异,一闪而过。
是杨宣,筱洁嫁人,杨宣易主。该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才对。腹部传来一阵绞痛,两股之间一阵热流涌出。下意识的强打起精神,撑住妆台的手在摇晃着。只觉得周遭冷得厉害,晕厥前,被莫展庭抱起放置床榻,昏昏沉沉又陷入了那片熟悉的黑暗之中。
渴,好渴。为什么连个老妈子都没有,为什么没有御医,为什么周遭是这么的安静。
疼,好疼。为什么没人来医治,哦,是他没有吩咐吗?
眼皮一张一阖,来来去去都只是头顶的鸾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这两日的宫里似乎特别的安静。吟月宫,仿佛也成了这片静海中的死角,越发的沉寂。
“郡主,奴才护驾来迟。还望郡主恕罪!”耳边传来哽咽的声音,疑惑的睁开眼睛。久久,好不容易才将视线集中。
“杨宣,原来是你!”
沉沉的闭上眼睛,苦涩的笑道“你还记得我?”
杨宣急急的扶起了我,拿起软枕靠在我身后。身下的血迹没有了,有几个宫人在不远处打扫着。
“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是。太后联合香雪公主掌控了整个中宫,这些天她们不派任何下人给你,只想让你自生自灭。”
“其他人呢?”杨宣的眼眶红红的,替我掖好被子。良久,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叹出一口起,嗓子有些沙哑,“杨宣,跟我讲讲这几年的事吧。”
“太长了,郡主会困的!”杨宣递过一杯水,已是半凉的茶水握在手中,也能感受到温暖。
“说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杨宣接过茶杯,又端来一碗小米粥。望着清澈的米汤里印着自己的面容,狰狞无望,形同枯槁。
“郡主走后,崇文摄政王封锁了一切的消息。皇城内所有知情之人能杀的都杀了,剩下的也都是三缄其口。奴才与筱洁到了秦将军府后,筱洁便与秦怀瑞将军成亲了。”
“哦?为何?”杨宣轻叹一口气,伸至耳边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仲神的看着他。“先前在宫中之时,筱洁便偷偷在郡主的膳食里下了一种名为草头乌的慢性毒药。”最后这几个字,杨宣讲得极慢。我听得也极为费解,筱洁,那一年的幻影是真的吗?为何你要凉薄至此呢?
“为什么?”恍惚的看着屋顶,我还是不明白,究竟错在了哪里。
“因为一个权字,太后要自保,重臣摄政,藩王叛乱。朝野上下看似太平,其实早已千疮百孔。”杨宣徐徐说道,眼神里已是凛然。
“郡主,”杨宣上前一步,贴在耳边轻声说道“奴才推测不多时日,秦怀瑞即将叛变,烈海一带的士兵随在蔚将军的带领之下已然班师,但是情况危急,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待到那日便由奴才引着郡主出宫。”杨宣有条不紊的说着,力图已最简单的方式告诉我这一整串的阴谋。
“杨宣。”
“恩?”
“香雪公主,美吗?”
耳边有一阵的沉窒,吃力的睁开眼睛,含笑的看着杨宣。
“禀郡主,他还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呵呵!”含笑的闭上眼睛休息
“谢谢你”
耳边传来关门声,来人远去,复而睁开眼睛。手指慢慢有了力气,卷入掌心。这道深深的刺痕是筱洁的,还有香雪,还有太后,还有赵天思。你们一个个的,我都会牢牢记住。逼死我的丈夫,我的孩子,现在还想逼死我。

这仇,我定要来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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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铺天盖地的喧嚣。厮杀声,兵器碰撞声,咯咯入耳。整个皇城正在接受一场血腥的洗礼,为的只是那一朝的富贵,权势,还是地位?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手举着火把,外面早已是火光冲天,谁会在意到这点点的星火呢?往熟悉的锦渊阁走去。与杨宣约定的地点是西殿,随后直取玄华门出逃。但是,不知怎的,总觉得锦渊阁内有着我深深的眷恋,于是不由自主的奔向那片柔软。
心里有着莫名的雀跃,想起我那无缘的孩儿,轻声吟道: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抚上腰间的风烟笛,耳边回荡着那首婉转的风烟曲。心弦再次打开,却无法奏出昔日的曲子
闲云,你知道吗?幸福远比时间来得短暂,我们能做的只有去回忆。沉溺在往昔的回忆里,回忆着那点点的桃红。
而回忆是失去了的东西,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就算能够勉强复原。那也只是沉在了记忆的幻象里。
这个夜晚,想起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年轻的记忆。记忆深处,永远葬着一抹桃红,感谢那个曾经带给我幸福的男人。
两年不见的锦渊阁几近腐朽,四周古老的松木已经许久无人修葺了。再忠贞的爱情终是抵不过时间的考验,将火把靠向那些腐朽的散发着松油的木桩。一层,两层,三层,自己用最虔诚的方式,奠基着我的爱情。
现在的我即使明白,但心,永远也不会回到从前。罪魁祸首,就是我自己。
如果,我不是那么执拗,执拗着心中那份嗔念,或许今日的我应该还是在桃花坞里过着,桃花仙人般的日子。我有视我如珍宝的丈夫,可能还会有一群玲珑可爱的孩子,能看见世上最美好的风景,享受着世人所谓的携手幸福。
如今,是我亲手葬送了这一切。昔日的桃源美景,依旧历历在目。
然而,此去经年,回首间,发现自己当初也曾那么的接近幸福。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是真的不见了。桃花,也不再是当年的相映红。
事到如今,我终于也能够明白闲云为什么会选择沧浪江长眠。
不在桃花坞,只因那是我俩心中的桃源,是我俩心中的净土。闲云如此清风明朗,自然不会在选择在那里。
不回皇城,只因我一句,出来了便真的是出来了。更何况,即便是做了许久的乡野村夫,骨子里他依旧是战无不胜,无人可替的敬南王,他有着他的骄傲,这样的骄傲不允许他像个失败者一样回到皇城。
他用他最后的骄傲,向我宣誓了他傲然于世的爱情。
站在楼顶,感受着凉意。今夜的风和煦无比,迷恋的允吸着。闲云,你看见了,这里就是我们开始的地方,原意为再也见不到了呢!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喃喃的念着这句话,闲云,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现在我来了,下一世,我也允你下一世,我定要来偿还欠你的情债。
热浪一阵又一阵的从身后扑来,火焰上升的速度远比我想象中的快。生生的灼烫着心扉。眼泪才刚溢出,不及脸颊,便挥发在这炽热的锦渊阁。恍惚中,我看见了那个身姿挺拔,衣袂飘飘的玉人向我伸出了手;我看到了我那未及出世的孩儿,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留恋的看着远处厮杀的人群,想要去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半天,始终是模糊一片。
直到轰然倒塌的最后一刻,我也未能寻到那抹身影。吐出最后一丝温热的气息,我被一种温柔沉沉的包围住。
远处的战场传来一阵响彻天际的惨吼声,只是一切的一切随着锦渊阁的轰然倒塌而覆灭了。没有人知道阁楼里曾经发生的故事,只有那赵氏王朝开国帝后的盛世爱情见证了这一幕惨烈。
天意弄人,误尽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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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远处等候多时的杨宣突间锦渊阁大火,疯吼着穿过了正在厮杀的战场。众人都被这疯太监的所作所为所吃惊,寻声望去,才发现那座皇城最高的标志已然失陷。一时之间有人喊救火,有人想乘乱逃离,有人直奔向珍宝馆。
杨宣几度试图闯进火海,却都被宫人阻止。身侧的莫展庭也在咆哮着、呼喊着,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蔓延。火焰,焚烧着,烧红了夜空。也带走了那个,他们倾心爱恋,却又永远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
一场宫变以闹剧收场。令后人啼笑皆非,自古英雄不论成败,宁愿战死沙场也没人愿意临阵脱逃,这样的闹剧还是少几出让世人凭吊的好。这是后人对此次叛乱的评价,秦怀瑞众多心腹关键时刻倒戈相向,原因不明。后来的学者大致认为,那些人多是出自敬南王手中,自然,不会俯首与秦怀瑞麾下。来世,千万个来世后,能否有情人终成眷属?
宫变之后,莫展庭独揽大权,贤王赵天思拥兵自重。蔚子青,蔚将军班师回朝,遂联合莫展庭不断推举,赵天思自立为王,改号国昌。喻意国运昌隆,愿这众王倒戈之事不再发生。
而镇国大将军秦氏一族被驱逐出境,倾缴所有兵职,永世不得归朝。这已是天朝对这叛将之族最大的恩泽,曾经显赫又怎样,怎经光辉又能怎样。青史上记载的不过寥寥数字,尽供后人参阅评详。
次年,莫展庭饮鸠自杀,死于吟月宫。一时之间震惊朝野,传闻莫展庭死时手握着一把凤钗,牢牢的嵌入掌心。这样的典故,源自于上古时期的一种巫术,为的下一世能够凭此钗寻回逝去的主人。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各种传闻接连不断的传遍整个王朝。惊动天子,接连株连了数百宫人才算止住了谣言。
玄阳宫里住着寡居的太后于摄政王妃,她们至今也不明白错在何处,时不时的还会互相责怪一番。
宫闱重重,亭台依旧。锦渊阁已毁,吟月宫斑驳。夕阳西下,暖暖的洒金了殿内,天子扶手站立在吟月宫的一处角阁,这里曾是那伊人最喜爱的地方。
时过境迁,这里的每一件用过的东西仍在原处,不曾染有一丝尘埃。只是,佳人倩影已无处寻觅。呆呆的坐在湘妃塌上,手指穿梭在绒毯间。那样的馨软从不曾属于他,诚然,是他自己没有好好去握住。脑海中总是浮现伊人的顾盼身姿,那双明媚的桃花眼饱含了太多的故事。
苦笑着摇摇头,得来天下,却依旧显得如此的怅寥。
莫展庭死前说过,来世他要光明正大的去争她。低头轻盈不语,来世,他只愿作那佳人手腕上的一块胎记,能够带着她找寻真正属于她的幸福,余愿足矣。一声轻叹远处传来,微不可闻。
那样的年代,男人过于贪心,而女人过于醺心。
《似水吟》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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