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换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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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也是在吃饭的时候,刘丝对许弹说道:“奴家已经托人在名叫军马巷的地方找到了一处住房。官人最好抽点时间去看看,如果满意就定下来。”
许弹问道:“夫人,这处房屋你看过了?”
刘丝说道:“奴家不但自己看过,还请风水先生看过了。”
许弹问道:“夫人看了后印象如何?”
刘丝笑着说道:“我的印象很好啊。那处房屋是个大宅子,比我们现在住的屋要大得多。那房屋的前面是个大院子,院中种着各样的花草。而主房却分为东西两厢房,每个厢房都套着三间房子。这样大的房屋我还从来都没见过,更别说是住了。”
许弹点了点头,笑着问道:“这若大的房屋,我们家中三口人住着,不冷清吗?”
刘丝笑着说道:“奴家也估摸着这个房屋太大了,住进去后会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许弹看了刘氏一眼,问道:“夫人为何又想住进这屋呢?”
刘丝看着许弹说道:“官人,奴家是听风水先生说了一番话后才思念着要住进去的。”
许弹问道:“夫人,风水先生如何说?”
刘丝说道:“风水先生说这处宅子是大有来头的。”
:“奴家问他有什么的来头?”
:“那风水先生却说,话到嘴边说不得。因为我怕话一出口要破了你的风水,这样就不好了。你只要相信我就行,我说大有来头,那就肯定大有来头。你如果住上这样的宅子,必定能福泽后代。你的后辈必定能够多子多孙、大富大贵。”
许弹疑虑地问道:“夫人,那先生真会如此说?”
刘丝笑着说道:“风水先生真是这样说,可是奴家不太相信。于是就说道,请先生把话说清楚。如果含含糊糊的,这宅子我可不要买了。”
:“那风水先生说道,我想问问,你一个女子能看懂字吗?”
:“奴家说道,我从小读过几年私塾,怎会连字都看不懂?”
:“风水先生说道,如此看来是我小观你了。好吧,我想请你看看这院子中的小径,连起来写着个什么字?”
许弹笑着说道:“将院中的小径连起来写成一个字,这倒有点意思。夫人,小径写的是什么字啊?”
刘丝说道:“那个院子可够大的,院子里的小径也是弯弯曲曲,奴家如何看得清楚?既然看不清楚,奴家就问风水先生这小径上到底写得是什么字?”
许弹摇着头说道:“风水先生肯定不说了?”
刘丝笑了起来,说道:“风水先生开始不肯说,后来收了奴家一锭银子后才说道,这院中住的主人姓苏,是北宋时期一个大官子孙的宅子。底下的话他就不肯再说下去。”
许弹问道:“风水先生难道没有把姓字后面的名字说出来?”
刘丝说道:“没有。风水先生不肯说,奴家也没有办法。”
许弹听了这话后沉默了许久。
突然许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笑容地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刘丝忙问道:“官人明白些什么,能说给奴家听听吗?”
许弹摇着头说道:“夫人,那位风水先生既然不肯说破,可能有他的道理,所以我也不想对你说得详细。”
刘丝点着头笑着说道:“官人明白就好了,奴家明不明白都不要紧。”
许弹想了想又问道:“那座宅院的银价是多少?”
刘丝笑着说道:“银子很贵,比我们现在住的要贵上几倍。”
许弹笑了起来,说道:“贵就贵一点吧。只要是个好去处,贵一点也要花啊。”
刘丝说道:“奴家算过了一笔帐。官人在杭州府衙门大牢中当差近二十年,每年的俸禄虽然不多,但我们勤俭节约也攒下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再加上将老宅卖掉的银子,买这处房屋也就绰绰有余了。”
许弹说道:“夫人的打算甚好。只要银子够了,我们就买下这处宅子。”
接着俩口子又商量着买下军马巷宅子的细节。
那天,许弹向顶头上司请了几天假。
一大早,顾好的四辆马车就来到了许家的门口。许弹将家中的细软和一些要用的东西装上了车,用帆布盖好后悄俏地搬进了新家。
搬进新家,许弹在家中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房屋,心中便是一喜。
只见那房子格局不大,却分为前后两堂两院。两堂之间有一个天井,天井的中间有一个四眼井。前堂的两侧连接着东西两厢房,每个厢房都有几间不大的房屋。后堂的两侧却连接着几间柴房和灶间。许弹喜的并不是这房屋的大小,喜的却是这房屋的样式陈旧,处处透露出岁月创伤的痕迹。那斑驳的墙上露出了石块,那撑起房屋的梁柱裂开了大口子,那铺在地上已被磨光的青石板上,还依稀看出当年石刻的痕迹。这些都让许弹多了一层联想,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生活乐趣,也多了一份从没有享受过的安静。
还有一喜,是因为这房屋太陈旧了,所以才不显山不露水。这让许弹的心中感到放心和宽慰。
许弹来到了房屋的前院子中,他觉得这个院子不大,但地势却很好。
他特别仔细地看了看院子中的小径,发现隐匿在桃李花草之中一条细细的弯曲小径,果然写着一个‘苏’字。
见了这个‘苏’字,许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十分开心。
当天晚上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许弹乘着夫人熟睡,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前堂。
他在前堂的四周点上了许多蜡烛,用烛光将客堂照得明亮。然后拿来了文房四宝,亲手写了一幅对联。
对联写好后,许弹小心翼翼地将孔子画像挂在客堂北墙的正中央,然后再将自己写的对联挂在孔子像的两侧。
只见那对联的上联写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对联的下联上写道:“民不学儒家,有眼却无珠。”
许弹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孔子的像,想着自己写的对联。感觉到自己的字从内在风骨上看倒有是点长进。
不过许弹总觉得什么地方还嫌不足。而到底是什么地方不足,他还一时半刻却想不出来。于是便坐在椅子上眼望着孔夫子的画像仔细思索着。
终于想起了什么,于是他用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急忙拿起毛笔写了一个横批。只见那横批上写着“忠孝仁义”四个字。写完后,他又小心翼翼地将横批挂了上去。
做完客堂的装饰后许弹松了一口气,这才不紧不慢地坐下来喝了几口茶。
喝完茶后,许弹在孔子的像前点上了香和蜡烛,然后跪下拜了三拜。口中说道:“孔大圣人明鉴,弟子许弹是个有罪之人。”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已经潮湿了。
又道:“阿爸阿妈从小要我读书,一再叮嘱我要多读圣贤之书,可我没有好好读啊。所以才有了以后屡次科举而落第的悲惨后果。阿爸阿妈因为我的无能无才,气得撒手人寰。弟子不得已才沦落到衙门大牢当差。”
说到这里,许弹已是泪流满面。
他在孔夫子像前又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弟子不是没有志气的人,弟子对儒家的经书都读遍了,只不过因为弟子悟性太差而不得要领而已。”

“因为弟子的悟性太差,所以才有愧于圣人的教诲,将满腔的热血都化为乌有。到现在弟子才明白,什么叫作:一生本为凡俗子,到头才知沦落人。”
“弟子虽是个凡夫俗子,但也是个不甘堕落之人。而不甘堕落的源泉还是孔圣人的教诲啊。每日里对照圣人的教诲,弟子感到汗颜而常常夜不能寐。因为圣人的教诲如同天上之日月,日月那普照大地的华光让弟子相形见拙。”
“在圣人面前,弟子想忏悔也想请教啊。”说到了这里,许弹又在孔子的像前磕了三个响头。
他抬起头来看着孔圣人的画像,说道:“弟子想请教圣人,弟子该如何实现圣人所言的‘忠’字。弟子现在不忠,却不知道该如果忠。圣人所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弟子是臣子,当然要尽忠皇上和朝廷,可是我现在的行为却是不忠不孝、无才无德啊。”
“弟子知道为皇上当差就要尽忠。这个尽忠就是要把朝廷交办的事情办好,不要私欲膨胀、**权术、假公济私、谋取私利。这是弟子当差做事的信条。”
“近二十年来,弟子在公干中一直遵循着这个信条,所以并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本来弟子可以一凡风顺地再干几年,也好衣锦还乡了。可是没想到突然遇到朝廷追查杨乃武一案,却引来了飓风徒起。这阵飓风差点将弟子一生所学和公干的信条都吹走了。那些关在大牢中的大清犯官派出家人来给弟子送银子。弟子知道这是不义之财,所以不敢收不想收也不愿收,可是偏偏不行啊。”
“圣人说过,‘己所不欲,忽施于人’,这是多么深刻的至理名言。但在这庙堂之上大狱之中,竟然还有许多官宦和他们的家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或在路上或在夜晚堵在弟子的门前送银子。弟子如果不收,他们就贸然大怒,扬言要弟子的好看。弟子如果收了,他们倒是个个兴高采烈夸奖着弟子,有的还要和弟子称兄道弟呢。”
说到这里,许弹忍不住又磕了三个响头,掏出一块手巾将脸上的泪珠抹了抹。道:“圣人所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腹,劳其胫骨。’弟子本是一介百姓,胸中并无大志,难道也要让弟子忍受这一切吗?”
许弹想了想,又道:“圣人所言‘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弟子虽然也是小人,但却从小得到圣人的教诲,也算是开化之民。所以弟子不想常戚戚,只想坦荡荡啊。”
“为了这一点,弟子决心搬家。搬家的目的是为了远离那些污泥浊水,让那些想送银子的人找不到我呀。”许弹说道
……
整整一个晚上,许弹就这样不停地在孔圣人画像前忏悔着、请教着、述说着。
天亮了,许弹的忏悔也做完了。
他感到精神上有一种从没有的轻松。
于是他信步来到庭院中,再一次看着那个用小径连接起来神似的“苏”字。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连声说道:“果然不错,果然不错,果然是一个苏体所写的‘苏’字。”
这时突然听到刘丝在身后说道:“官人到底是才学渊博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苏’字,而且还看出写这个‘苏’字所用的体。和官人的学问相比,奴家实在差得太远。”
许弹忙回过头去,惊讶地问道:“天才刚刚亮,夫人是几时起床的?”
刘丝笑着说道:“君有多早起,奴家就有多早起。”
许弹摇着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夫人,这又是何苦呢?”
刘丝回答道:“不为什么。就因为刚搬进了新居,一时高兴睡不着罢了。”
许弹点了点头。
忽然,许弹的眸子亮了亮,兴奋地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地方,说道:“夫人啊,这块空地正好在‘苏’字的中间,我看可以找几个人挖上一个不大的池塘。然后请人在池塘中种上荷花,养点鱼儿。到了夏天的六月,就正中了那句‘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这样该有多美啊。”
听了这话,刘丝的脸上露出了美美的笑容。说道:“官人的吩咐,奴家照办就是了。”
许弹和夫人刘氏说说笑笑,一起回到了客堂坐下。
许弹坐下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问道:“夫人,不知买房子的银两付清了没有?”
刘丝说道:“买宅子前,奴家已经将原来宅子卖掉并收到了银子。加上家中的积蓄,正好够买这房子了。银子我都付给了这里原来的东家,他给我写了字据。”
刘丝说着从身上掏出了字据交个许弹,说道:“请官人看看有没有差错。”
许弹拿过字据仔细地瞧了瞧,递还给了刘氏。说道:“夫人,这字据可一定要收好。”
刘丝点了点头,说道:“奴家一定收藏好。”
许弹看了刘丝一眼,说道:“夫人,这几天大牢里的公干还少,比较空闲。我向衙门请了几天假,一方面是为搬家的事,另一方面我也想去天竺寺烧柱高香,许个愿问个字。”
刘丝说道:“官人想去就去吧。奴家知道你心中有结,这个结不解开,你心中不安啊。”
许弹苦笑着说道:“看来还是夫人理解我。我心中的这个结如果不解开,会常常搅得我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我看家中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没什么大事,想今天就去天竺寺烧香。”
刘丝忙说道:“官人既要出行,奴家这就去为你准备点路上要用的东西。”
许弹摇着头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最多在天竺寺过个夜,不用带其他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红外套,头戴红帽子的小人儿来到了客堂的门边。他摇晃着小脑袋朝里面看了看,突然从外边闪了进来,扑到了许弹的怀中。
许弹口中叫了声:“茂盛,我的宝贝儿子。”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亲。
茂盛的小脸被许弹的胡须扎的疼了,于是伸出小手在许弹的脸上摸了摸。说道:“阿爸,你的脸怎么这么扎人啊?”
许弹放下了儿子,用手摸着他的头高兴地笑了。说道:“这是阿爸的胡须,是男人都要长胡须。等你长大了也会和阿爸一样长出许多的胡须来。”
刘丝上前将儿子拉到自己身边,问道“茂盛,林婶为什么给你穿一身红衣服啊?”
茂盛看了阿爸和阿妈一眼,说道:“林婶说今天是我们搬进新家的第一天,小孩子要穿得大红大紫,才能——,才能那个——那个什么啊。”
刘丝笑着接上说道:“才能让我们这个家兴旺发达岁岁平安。对不对啊?”
茂盛用手摸了摸阿妈的脸,点着头说道:“林婶说的,好象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家人正说着话,那林婶来到了客堂笑着说道:“大人、夫人,早饭烧好了,请用饭吧。”
许弹点了点头,说道:“林婶,辛苦你了。”说着便站了起来,手拉着茂盛和夫人一起走向饭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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