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伤痕上的花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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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已经发生过几起小朋友被晈伤的事件,据说每次饲主都恼羞成怒地辩称「因为
那些小孩子欺负我家的狗才会这样」。
看来那只笨狗是在散步时跑掉的,后面还拖着瞎狗的绳子。
「讨厌啦,哎呀,」
笨狗似乎对女学生手中的塑胶袋虎视眈眈,里面大概装着食品吧。
这种时候,整条路上除了叶山诚以外,一个人影也没有……无论如何.必须先设法
转移那只笨狗的注意力。低头一看,自己手中正拿着香味四溢的咖哩面包。
不、不会吧……
「汪——汪汪汪,」
笨狗的咆哮声越来越激动。
女学生似乎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事到如今,他非出手不可了。
可恶的暴发户笨狗!那么爱吃就吃个够吧,
早知道中学时代就不要参加剑道社,应该加入棒球队的——
「混、混帐东西,笨狗——!一
心里一边祈祷能正中红心,一边瞄准笨狗,将手中的面包尽全力丢过去。
啪。
不确定的声音。
在空中描出抛物线的咖哩面包,很争气地命中了.
「汪呜!」
而且正中脸部。
好,趁现在!
女学生已经快虚脱了,叶山诚迅速跑过去,抓住她的手。
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笨狗.摇头晃脑地,随即发现掉落地上的咖哩面包,鼻
子凑过去闻味道。
然后。叼到嘴里。
大口大口地咀嚼,残渣从嘴角掉下来。
好像真的很美味,不愧是连印度人也讲叹的好味道。
可、可恶——那是我的面包耶!
含着泪水向咖哩面包道别,他牵着女学生的手离开现场。
走了一小段路,再回头看看,笨狗已经消失。
看来他们成功地脱身了。
「可恶的笨狗!我要打去卫生所检举!」
心里正想着要报咖哩面包之仇,这时候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诚同学,谢谢你.」获救的女学生说。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樋浦!」
刚才因为太暗了一直没看清楚。
原来女学生——就是樋浦十色.
「樋浦。你家就住在这附近吗?一.
两人到路旁的公园稍作休息,诚坐在秋千上,随口间道。.
「思,我打完工顺便去买点东西。附近有问超市你应该也知道吧,这时间只有那一
家还在营业。」
同样坐在秋千上的十色,似乎已经恢复平静了。
「咦.你也在打工啊?一
他踢一下地面,秋千开始摆荡。
其实他们学校,基本上是禁止学生打工的。.
这是升学高中理所当然会有的校规,但诚要帮哥哥分担家计,便向学校提出申请获
准。因为这样,中学时专精的剑道也没再继续,反正他觉得无所谓。也差不多腻了。
不过樋浦十色的情况不见得跟他一样,据说校内有不少学生都偷偷在打工.是因为
现在的女孩子想要的东西实在很多吧。
他决定少管闲事,不要去探问人家的**。
吱——吱——吱——只剩下秋千摆荡的声音在夜晚宁静的公园回响着。
夏天才刚开始.这个时间气温微凉.而且快跑过后会出汗,感觉有点冷。
真羡慕十色,虽然穿着夏季制服,上衣却是长袖的。
很多女生明明穿着超迷你短裙,上半身却像怕晒黑似地穿着长袖。
她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诚觉得身体微微颤抖,而晚风彷佛恶作剧般。从两人身旁吹过。
樋浦十色的长发随风轻扬.
啊……
白皙的后颈和飞扬的乱发。忽然觉得有种清艳而魅惑的气息,令人不敢直视。
然而无意间。又在她后颈上发现一抹痕迹。
白皙肌肤上有一抹浅浅的红痕。
是吻痕吗?他连忙移开视线。
心情有点失落。
也对啦。以她这样的外型,有一、两个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嘛。
真是的,我在干嘛,难道是在期待些什么吗?
也许是因为下午那句暧昧的话,让我胡思乱想了。
这时候.十色注意到他的视线。
「啊……」她慌张地以一手遮住后颈那抹痕迹。「刚才打工的时候被油溅到,不小
心烫伤的。」接着露出笑容说。
诚觉得那个笑容有些勉强,看起来不太自然。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
彷佛有什么不太对劲……
究竟是什么?
还没找到答案,十色就先开口。
「我已经没事了,回家吧。」.
「啊,是吗,思。」
他停下秋千。
「如果觉得那个的话,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那个是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担心她。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谢谢你喔。」
「没什么啦。」
「明天我再好好答谢你.」
「不必谢啦,小事一桩.」
她摇摇头。
「我想要好好表达谢意,真的。」
「好吧。」
虽然觉得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但又怕她会一直耿耿于怀。
「那我回去罗,明天见。」
「掰掰.」
他挥手目送十色离去.
十色手腕上挂着塑胶袋。里面的东西随着脚步规律地摇晃。
有马钤薯跟洋葱还有让印度人也赞叹的咖哩块。
…………什么嘛……居然是咖哩。」
说到咖哩——
「肚子好饿啊……」
脆弱的心灵。容易破碎。
冰冷的朦胧光晕。
碰触脸颊的温度。
少年眼中映入,血的颜色.
深红——
带走重要东西的影子。
黑暗——
不要走.
不要走。
都是我不好.
不要走。
不要带他走。
黑色身影。
红色鲜血。
冰冷的声音.
颤抖的声音.
不要走。
都是我不好。
然后。突来的清醒。
又是,一个早晨.
醒来的感觉一如往常。
——不舒服到了极点。
「起床啦.要迟到了。」
是大哥的声音.
今天又将开始。
然而,恶梦尚未结束。
这个给你,当作昨天的谢礼吧。」
「啊,真的吗?」
午休时间才开始没多久。
刚才她说「有点不好意思耶,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坐吧」,让他莫名地紧张起来。
原来十色为他做了一个便当,作为昨天的谢礼。
两人在校园一角的樱花树下,打开便当盒。
「哇,好丰盛喔;」
对老是吃学校餐厅的诚而言,这是最棒的回报了。
而且,菜色相当丰富.
「味道我不敢保证喔。」
十色害羞地笑着,期待他的反应。
好吃——,」
他将迷你汉堡排送进嘴里,然后大声赞叹着。
大哥自称是为兴趣学做菜的,所以手艺比一般简陋的外食美味许多,而十色的料理
也毫不逊色。
平常吃学校餐厅的时候,都是重视份量跟价格多过于味道.
十色谦虚地说=坦是用冷冻库现成的材料做的」,但学校餐厅根本完全没得比。
转眼问便当已经被扫空了,十色拿出水壶,将自备的茶倒进杯子里。
冰得刚刚好,没有任何怪味的甘醇麦茶。
「你该不会每天都做便当吧?昨天那个便当也是你自己做的吗?」
「恩.我要帮爸爸准备便当,所以就顺便一起做了,这样比较经济实惠嘛。」
「咦,:真不篙单耶,你这么年轻。」
明明两人同年纪。他却玩笑似地说。
真意外,樋浦十色的外表跟动作.怎么看都像个高贵又娇弱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实
际上如此生活化,让人油然而生亲切感。
「我跟大哥一起住,所以都自己做家事,大概能够体会你的辛苦。」
「你没有跟父母亲住在一起吗?」
十色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呃,可以这么说吧。」
「没有父母亲的生活,感觉如何?」她身体向前倾,继续追问。
究竟是对叶山诚这个人有兴趣,还是对同年纪却离开双亲的人有兴趣,他不得而
知,只觉得她态度异常地认真。
面对对方认真的疑问。不回答也下行.他稍作犹豫。停顿了一会儿才说——
「……感觉有点……寂寞:吧……一
.这是真实的感想。
「不过,还有大哥在,已经算下错啦。」
「为什么说已经算不错了?」
她察觉到诚的转变,语调也随之降低。
「我啊。是在育幼院长大的喔。一
「咦——?」
「我爸妈在我小学的时候就死掉了。我跟大哥在亲戚间流浪,最后进了育幼院。就
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那家育幼院叫做气油菜花园』,里面有几十个跟我相同遭遇的同
伴,大家一起生活了很久,所以现在只剩我跟大哥两个人,才会觉得有点寂寞啊。」
说完他笑了笑。
十色一脸惊讶。
也难怪她会惊讶。
平常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蛛丝马迹,因为不想被施舍怜悯,而且外界同情的眼神
会让人很不舒服,所以他一直隐藏得很好。
开朗,活泼,仿佛没有任何烦恼。
不想让周遭的人承受他的悲伤。
也不期望任何人了解。
最重要的是,也没人会了解。
伤口有多痛,只有受伤的人自己知道。
所以.叶山诚选择微笑。
隐藏起伤口。
「说到这,最近都没回去看他们,下知道大家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他自言自语着。
唉——又来了。
干嘛要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来。
而且还是对自己在意的女孩子。
结果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通常这种时候,大家都会说声「对下起,问了不该问的事情」,然后用同情的眼神
看着他。
其实他并不想要任何道歉,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然而,没想到,她却不一样。
「其实我……我妈妈,已经离家出走了,跟男人一起私奔的……在我快上中学的时
候。」樋浦十色没有道歉,反而开始诉说自己的事情。「那一天……新制服做好了,我
跟爸爸一起去拿.我非常兴奋,直接穿着制服回家.想要让妈妈也看看,迫不及待地赶
回去。可是……她不在,我到处都找不到妈妈……她离开了。
「……樋浦……」
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诚不知所措。
究竟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呢?
也许他已经习惯被同情了,却还下习惯去同情别人。
不,其实根本不需要去同情。
因为她也没有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啊.
「谢谢。」
十色这么说。
然后.缓缓伸出手来,以食指轻触他的胸口。
指着心窝——
「谢谢你.愿意让我看你的伤口.」
她深深地,微笑着。
眼眶含泪,却努力地微笑着.
为他展露笑颜。
仿佛,刻划在伤口上的笑容。
这个女孩,也许可以让自己敞开全部的「心
他默默地想.
感到很高兴。
樋浦十色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只要跟她在一起,就觉得很开心,也能感到安心。
日子一天天平稳地过去,然而诚的恶梦却变本加厉.
原因不明。
可以坦然让她看自己的伤口,只要跟十色在一起,就不曾看到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但那些东西绝对没有消失。
于是,越来越严重的恶梦,使得用药量与日俱增。
究竟为什么呢?明明笑得如此开心啊。
贵树很担心,但他依然笑着说不要紧。
这天,真的是不舒服到了极点。
一起床就觉得头晕目眩又反胃。
贵树要他跟学校请假,可是期末考将近,实在不能缺席。
况且那个半田一定又会冷嘲热讽地说他偷懒,万一期末成绩太差,就更让半田有话
可说了。.
对诚而言。这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努力克制反胃,将加倍的镇定剂塞入口中。
用大量的开水一口气吞下去。
医院的定期回诊时间还没到,药已经快吃完了.
「呼……放学以后顺便去医院一趟好了……」
他头重脚轻地站起来,准备出门。
「我看你今天遗是请假比较好.」贵树语气凝重地对他说。
「就说不要紧了嘛……真的不要紧啦,这点小毛病根本不算什么。」
为了让大哥放心,他再度展露笑容,但脸色泛青,反而让贵树更加担忧。
「那我出门罗.再拖拖拉拉地又要迟到了。」
「恩……」诚转身挥挥手,走出家门,贵树目送弟弟驼背的身影离去。
由于小时候受过的创伤,使得弟弟养戍了不喜欢让人操心的习惯,只会表现出好的
一面。
「……真是的,你实在太压抑了啦……老是这样子……:」
贵树自己也同样背负着伤口。
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到教室的,他坐到位于上.
感觉已经好多了。
看吧。大哥。
就跟你说不要紧了吧?
他托着下巴休息。樋浦十色看到便走过来。
「诚同学你怎么了?一
「啊,没事,刚才有点不舒服,下过已经好多了。」
=逗样啊,那就好。」
她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就觉得什么病都好了。
真是特效药啊,他心里想着,然后视线瞥到十色手中拿的书。
页数很厚的精装本。
「那是什么?漫画吗?」
「不是啦,你只看漫画的吗?一
「基本上是这样真一一
「看漫画也很好,不过偶尔也看看插图比较少的书籍吧。」
「像你手上那种吗?」

「对啊。」
「那是什么书?」
虽然他从不看漫画以外的书籍,却莫名地被那本书所吸引。
封面的绘图很美。
鲜艳的蓝色天空,以及逼真的耀眼光芒。
当中站着一个人物。
;沮个啊,是一些诗跟文章的选集。」
「唔……诗啊……」
他对内容不太感兴趣地.从十色手中接过书本,再度凝视那张封面。
书名叫做《少年之诗》。
越看越出色的构图。
「这个人……呃叫做……几问……大辉是吗?晤……」
封面比诗句更吸引入,他迅速翻阅,看看内页是不是也有插图。
视线凝结在不经意停下的一页当中.
彷佛穿透双眼。直接浮现在脑海中的文字。
明明不是手稿而是印刷字体,却产生不可思议的感受。
——一种。悸动。
在陈旧记忆中所见。
是泛黄的铁锈色。
只能,等待着早晨到来。
一如往常的风景。
只能,等待着时间流逝.
其实真的。渴望能超脱这个世界。
为了前往不存在于这世界的某处。
为了到达不同于这世界的某处。
唯有。沉睡。
……:」
这首诗简直就是在讲自己。叶山诚相当震撼。
而且.还有超越文字表现的东西,确实存在着。
就在一个又一个文字上,就在字里行间,确实存在着。
各式各样的能量,力量。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十色突然开口说。
「这本——是以死亡为主题的书,包括有自杀倾向的人,或已经自杀的人,他们周
遭亲人写下的东西……」
「咦……?」
诚错愕地抬起头来。
仿佛领悟到力量的起源。
那正是——「生命」本身。
封面绘图洋溢的生命力。
散发光芒的蓝色天空.
是对「死亡」的渴望。
是对「死亡」的沉痛。
然而,当中却又处处存在着——
生命.生生不息.
「写下这些文字的人,都在想些什么呢……」十色这么说。
从她这句台词中,感受到潜藏的意识。
一种.向往。
「自杀的人……在死亡的瞬间,脑中都在想些什么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死亡是怎样的一回事呢……?」
…………不知道……」
在回应的同时,他产生与今天早上相同的晕眩感.
十色的表情越来越奇特。
向往。
幢憬的方向!|
「我……」
「死掉的人在想什么,谁会知道啊。」他打断十色的话。
拼命克制激动的语气。
「尤其是那些自己去寻死的混蛋家伙……」
愤怒的情绪和反胃的感觉一起涌上来。
「死了就玩完了吧?就什么都结束了吧?想说话也没办法说……想表达的事情也没
办法表达……所以被遗留下来的人才会写出如此沉痛的诗句不是吗?」
「诚……」
「我才下认为自己的生命只为自己存在着……绝对不是只属于自己。我的生命是为
某个人而存在的,不能擅自作主,绝对不行!」
他奔出教室。
已经无法克制呕吐感。
跟前来开班会的导师擦身而过,仍不顾一切地冲进厕所里。
「呕恩……咳咳咳!」
今天早上什么也没吃就出门了,现在逆流出来的只有胃液。
酸涩的感觉跟刺鼻的气味让身体更不舒服。
如果能就这样把一切全都给吐出来就奸了。
一切的一切.
全部,都吐出来就好了。
连同那段记忆——
砰地一声.有人倒下了。
沾满深红色鲜血的女人,低头俯视逐渐失去生命的肉块。
颤抖的双手已经僵硬,放不开紧握的利刃。
……妈妈——」
听见呼唤自己的微弱声音,女人回过头去。
看到无助的男孩正站在眼前.
全身上下布满了被揍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地。
脸上带着新添的.沭目惊心的伤口。
手中握着刀的女人,上前抱住那名男孩。
「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女人像念咒语似地。不停喃喃重复着。
深红色染到小孩的衣服上。
抚摸脸颊的红色手掌,以及男孩伤口流出的,同样颜色的鲜血。
混合在一起的。深红。
混合在一起,都是血。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不乖,我是坏孩子。」男孩这么说。
「你在胡说什么.你才不是坏孩子,绝对不是!」
女人的声音突然歇斯底里。
回响着。
回音.
耳鸣。
很痛。
男孩的视线越过紧抱着他的女子肩膀,望向地上红色的积水。
迅速扩散的积水。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对不起.都是我不乖。
嘴唇动着。声音却出不来。
好奇怪。
啊,这一定,全部都是梦吧.
因为,黑影把爸爸带走了啊。
带到天上去了。
拜托,不要带他走。
不乖的人是我。
都是我太坏了。
所以,才会一直被爸爸骂。
爸爸只是教训我这个坏孩子而已。
不要带他走。
——都是我不乖。
…………」
张开双眼的同时,剧烈的头痛来袭。
「诚同学……」
身旁传来她的声音。
「你还好吗……?」
十色一脸担忧地凝视着他。
啊,原来如此。
刚才他睡着了。他没有回教室去。而是直接到保健室躺着睡了一觉。剧烈头痛加上
全芽不舒眼,以致于他完全没发现自己眼角是湿的。
「现在……几点了……?」
他缓缓坐起来。
「已经午休时间了,我来过好几次,可是你一直在睡……」
樋浦十色听导师说叶山诚人在保健室里,就每节下课都过来探望。
这样啊……那保健室的医生呢……?」
「医生去办公室了,他叫我留下来看着你。」
这样啊……」
「嗯……」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时间彷佛静止。白色的房间宛如一个空白的世界.
突然——
远处隐约传来了一道铃声.
虽然下明所以,却有种下得不说的感觉。
必须姻一诚相对的感觉。
坦承什么——?
那个伤痕——
红色的伤痕——
如果对象是她,就说得出口。
…………我父亲会死……都是我造成的……一
………………?」
十色没有发言,把疑问吞进肚子里.
不曾说出口的事情,说不出口的事情,无法割舍的记忆,此刻,诚准备把一切都说
出来。也许是大量服用药物,或是持续不断的恶梦,让心灵变脆弱了。
然而他希望眼前的她。希望十色能够,成为让自己敞开心胸的人。
「我爸跟我妈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怀了我大哥,不顾周遭亲友的反对私奔同居。爸爸
是个认真的人,一开始上班眼里就只剩下工作……过没多久我出生了,据说从那时候开
始。爸爸就变了一个人——」
在他出生之后没多久。父亲就职的公司便遇上财务危机。
即使拼命地工作,公司依然经营不善。无法回到原本的状态。虽然是间小公司.父
亲却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在艰苦的处境下。精神越来越恶化。
开始对年幼的诚施暴。
而一方面母亲则是对他漠不关心,注意力只放在哥哥贵树身上。相对于麻烦的弟
弟,贵树特别优秀,让母亲引以为傲。
就算他向母亲求助,母亲也因为畏惧父亲而不肯伸出援手,甚至更加疏远他。
纵使日子过得如此悲惨。他却从未憎恨过父亲。
一定是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是一个坏孩子。父亲才会对他生气。所以自己一定要更
乖更听话才行。
心里这么想着,于是拼命努力做个好孩子,然而父亲的暴力并未停歇.
没有理由的暴力持续着,
用拳头殴打,用脚踹,原本是亲于玩具的球棒,被拿来揍小孩。
一再地.一再地,一再地…………
终于,有人对他伸出援手了。
——是贵树.
结果,连挺身保护他的贵树也一起遭受父亲的暴力相向.
于是,从那时起,他再也不向任何人求助了.
连一声也不吭地,默默忍受暴行。
只是用哭到红肿的双眼继续凝视着父亲。
只是祈求能被爱。
被父亲所爱,以及,被母亲所爱.
「可是……这个愿望……我不该奢求的……
话尾梗住了。
颤抖的声音。
记忆中幼小的自己。
存在于过去的现实——
「妈妈她……妈妈杀了……爸爸……
而且,事情就发生在幼小的诚眼前,就这么发生了。
父亲越演越烈的暴行。
虐待。
甚至拿出刀子.朝他挥过来。
刀刃划伤诚的身体.脸颊上一道红色伤口,流出鲜血。
就在此时,母亲站出来保护他。
与父亲扭打。抢过刀子,深深刺进腰部里。
并非意外。母亲真的杀了父亲.
为了救自己的儿子。
她不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因为太害怕,害怕自己跟贵树也会遭到施暴。
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内心的恐惧不断挣扎。
全部转化成杀意。
双手染红,母亲用沾满父亲鲜血的双手,紧紧拥抱他。
对下起,已经没事了。母亲用力安抚着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是如此
喜悦,如此悲伤。
就在这时候——
倒在血泊中的父亲,被一道黑影覆盖。
黑影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将父亲的灵魂从****来,带到天上。
他恳求对方不要把父亲带走,但黑影只是摇头,没有任何回应.
从此以后。诚就看得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他一直希望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结果却连下想看的东西也看到了.而且还伴
随着剧烈的头痛。
……爸爸死了,妈妈又被警察带走……大哥跟我被亲戚收留,但没人会欢迎私奔
者生的小孩,更何况还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们很快就被送到育幼院去了……」
之后没多久,母亲就死了。
在看守所里,趁管理人不注意时,短短的空挡时间
母亲她.上吊自杀了。
在他心中始终认为这是一场梦,每天都在沉睡中等待清晨到来.即使早晨来临,也
不过是又一个今天。永不消失的真实,不停地折磨着他。
叶山诚坚信,因为自己是个坏孩子,才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贵树就看不到。
然而贵树跟育幼院里的大人们都认为那是一种无法医治的心病,大家都把他当做普
通的孩子,温柔地支持着他。
后来.他开始去看医生,虽然需要吃药。仍努力振作起来。失去双亲,才讽刺地得
到许多爱心关怀。但伤口还在,只是隐藏着。
表现出开朗的一面,若无其事地笑着。
每天早上.从永下结束的恶梦中挣扎醒来。
勉强撑起身体,再度隐藏伤口,展露笑容。
「有时候我几乎要忘了怎么笑……却还是笑着……应该一直都把伤口掩饰得非常好
吧。虽然非常努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再也妩法隐
藏……其实真的很辛苦,很难过。很寂寞,而且觉得很想哭……一
诚坐在病床上,双手抱着膝盖,洁白的床单被扯出皱褶。紧紧环住颤抖的身躯,将
泪水滚落的脸庞埋入膝盖中。
这时候,十色对他伸出双手。
「没关系,你不用再隐藏了……伤口一定会有愈合的一天……所以不要隐藏重要的
伤痕,有我在你身边……」
她轻轻地,温柔地拥抱住他。
渴望已久的温暖。
就像当时母亲的温暖。
「不要紧的……其实我也——」
十色正要对他说什么,可惜就在下一瞬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校医回来了,立刻注意到诚缩着身体的模样。
「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十色一语双关地随口回应。
而她温柔的手.始终不停轻抚着他的背。
现在,他只想要多感受一点温暖。
此刻的他,尚未察觉到更重大的事情。
诚决定早退。
虽然身体舒眼多了,头痛却还持续着。
当十色跟其他同学都还在教室里追逐黑板上的字迹时,他一个人独自走在回家的路
上,有种奇特的感觉.
「对了……今天本来打算去给医生看看的……下午的门诊时间还没到……先回园里
一趟吧……」
平常定期看诊的医院,就在他小学到中学期间所住的育幼院附近。下午的门诊时间
开始以前,他想先休息一下。于是转个弯朝车站走去。
——钤。
转过街角,旁边突然出现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
一名少女静静地站在空地上。
穿红色鞋子的白色少女。
——是百百.
那个画面,让人联想到草原上从天而降的天使。
仿佛要彻底颠覆梦幻般的形象,百百纤细的手中拿着比自己还高的巨大镰刀。
光凭这一点,就使他意识到这名少女是死神。
跟当时的那道黑影手中拿着同样的东西。
他忍耐着头痛,朝百百走近。
「夺取性命的工作真是辛苦啊。」诚开玩笑地说出这句嘲讽的话来.
轻率的,带着恶趣味的玩笑话。
百百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然后,脚踝处传来刺痛的感觉。
「好痛,」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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