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风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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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风景。ENDOFTHEWORLDGIRLYSENTIMENYALSIM(NORTHMARINEDRIVE)
——夺走,才会如愿以偿。失去,才会茁壮。
以前,曾在一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场景。
那是一部公路电影,一对年轻的男女坐着小货车一直往北行驶。大部分这类的青春电影都是透过旅行来描述「重生」等题材。
不过,他看的那部电影,是以「结束」为主题,并且大加歌颂。
电影中的那对男女是以北方的海边为目标。
——为了寻死。
而他现在所处的状况,令人吃惊地与电影里的情节非常类似。
一对男女开着车子,以北方为目标——有大海的地方。
坐在副驾驶座的女孩脱口说出一句口头禅:
「你杀了我吧。」
他以前运气就很背,现在也是一样。
个性容易受到外界的牵连、波及。天生的倒楣鬼。
在他看来,或许那是为了逃避现实的方法,为了活下去的选择。另一方面,她虽然认同那是逃避现实的方法,却对选择有不同的看法。她觉得那是为了寻死而做的选择。
对他来说,那恐怕只是不幸而已。
这个世界真的有天生倒楣、时运不济的人。上街,就弄丢钱包;下雨,雨伞就坏掉;报复地骑着偷来的脚踏车,才骑了三十秒,就被警察逮住。
哎,简而言之——这是在说我吗?
或者这是我的最佳写照?
总之,我真的很倒楣。
他不知为何被人蒙住眼睛、五花大绑地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不过,即使他想高声尖叫,嘴巴被人贴了强力胶带,也只能「嗯——嗯——」地拼命发出呻吟的声音。
在黑暗中动弹不得,让他很害怕。这里是哪里?白己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隆冬的寒气逼人,被绑住的手脚失去血色,越来越冰冷。感觉完全不像自己的手,倒像是人体模型或蜡像的手一样。他越来越确信,再这么下去,自己的手脚一定会应声脱落。
而且,被人五花大绑丢在这里,当然无法调整白己的姿势,只能像虫一样爬来爬去。不过,即使眼前一片漆黑,在他胡乱地爬来爬去之后,终于了解自己是身在一间大约三坪、没有任何家具的房间里。
手脚逐渐失去感觉。连动一下都觉得累。
为什么会这样?他在这个既看不见也听不到任何声响的地方,模糊地回想着。今天很稀奇,一早就很幸运……
今天不用工作,前几天打工的酬劳也刚进帐。
一大早柏青哥店的门前,就排着一堆人。一脸疲累的太太、干劲十足的主妇、游手好闲的大哥、无故旷职的上班族以及焦急、殷切的自己,都在等待开门。
他不管别人怎么样,只关心如何使自己微薄的薪水增加。
这一个月来玩吃角子老虎的战绩,五战之中取得三胜二败,获得不错的佳绩。而且,是二连败之后,连三胜。真是太棒了。
虽然他跟自己说要以「平常心」来看待,但心中还是充满了求胜的**。连冷冽的二月都不觉得冷(虽然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
「那么,开店了。」
无精打采的女店员说话的同时,他立即推开一堆上班族、主妇,紧抓着吃角子老虎不放。
结果——
「赢了!」
花几个钟头,就赚到将近一倍的打工酬劳。
「嘻嘻嘻……」
午后,他满是喜悦地看了好几次满满的荷包。脸上笑嘻嘻地,完全严肃不起来。今天,是他有始以来大获全胜的一天。虽然时间很短暂。
因此,脸上自然露出笑容。他喜孜孜地走在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的人都报以奇怪的目光,他也不以为意。
因为,我是个大赢家!
不过,可惜下午有个约会,玩到一半不得不收手。
「真是的。哎,算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喃喃自语着,手上拿着在便利商店买的热咖啡,往约定的地点走去。
约好碰面的对象,是他打工的同事。虽然那家伙做事有点马虎,但是个脾气相当好的人,他们从国中的时候就认识,已有十年以上的交情。国中三年级时,对方问他「要不要打工?」,没想到就一直持续至今。现在则是一头栽在里面。而生活的大部分,是献身于乐团的活动。
不过,打柏青哥、玩吃角子老虎、赛马、打麻将和赌博,总是亏多赢少。
「哎,明知十赌九输,还是往火坑里跳?有够笨的!」
他一个劲地自言自语,企图说服自己,并从刚刚赢来的满满荷包中取出一张一万元的钞票,放进购票机中。
搭电车到目的地的费用为二百九十元。虽然荷包里有零钱,但就是想用大钞购买。
他实在太高兴了。
在那个时刻以前。
如果能够乘胜追击就好了。
如果能够一直玩下去就好了。
没赢,大失血也无妨。
真是——不走运。
他们碰面的地点是在老地方,车站前的圆环。
时间过了很久,对方还是没来。那家伙的手机已经停用,打过去,当然没人接听。所以,无法确认那家伙来不来。
他们每个礼拜都会在工作室和爵士演奏厅碰面好几次,那家伙却很希奇地说想跟他在乐团以外的地方见面,所以他就按照约定的时间(虽然迟到了十分钟)来赴约了。
为什么那家伙没来?
为什么来的是,一群可怕的黑道兄弟?
他站在约定的地点,那群面带笑容、一身黑衣的地痞流氓走过来,就把他带到空无一人的小巷子,然后嘻皮笑脸地把他的双手反捆在后,押上车子。
他的头被狠狠地揍了好几下,所以昏了过去。等他醒过来,才发现全身被绑起来。这里是哪里?
……不,我懂。好像有点懂了。
我明白了。
自己是那家伙的代罪羔羊,所以被抓到这里来。
那家伙——太可恶了!
那家伙是他的好友,经济相当拮据,到处跟人借贷,甚至不得不把自己的宝贝摩托车卖掉。那家伙说要请客什么的,他实在不太相信。不过,几杯黄汤下肚,没多久整个人就轻飘飘的,警戒心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他认为对方绝对不会欺骗自己,或者自己会吃亏上当——因为,那家伙是他的好朋友。
其实,他打从心底完全信任好友,从来没想过对方会出卖他。所以,当对方递过来一张莫名其妙的纸张时,他才会完全不以为意地签上名字。当然,他也喝醉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出卖。
即使那是连带保证人的证明书。
不过,他还是被出卖了。
彻底地被出卖了。
那家伙还不出钱,就躲了起来。
结果——债务就落到自己头上。而且,利息又暴增。
那家伙的债务就变成我的。我的债务……又是谁的呢?
那些凶神恶煞之所以会出现在他们碰面的场所,是因为那家伙说他会带钱过来什么的。不过,他并没有带钱来。
不,他有钱。不久之前,玩吃角子老虎赚了一把。不过,那笔钱对于利滚利的高利贷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他被抓了。
无法想像自己会有何下场。
对方为了逼自己还清债务,自己会被迫搭上传说中的鲔鱼船或被塞进环境恶劣的工寮做苦工?还是被大卸八块卖掉?又或者只是葬身海底,死无全尸……
他只知道一点,
——自己逃不掉。
他人在密闭的房间,眼睛被蒙住,嘴巴有胶带,手脚还被绑着。
真是一筹莫展!
那家伙当初借钱的时候,应该没打算要逃跑吧。请我当连带保证人,也是为了获得更多还钱的宽限时间。
一定是这样,可能是,大概是吧。
……他不由得如此想着。
真是倒楣!
他全身无力,整个人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由于刚才在地上爬来爬去,所以原本温热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
就这样冻死或许还比较好。他连这种事都想到了。非常积极地思考各种可能性:即使能从这里走出去,也难保不会受伤吧。对方一定会留下自己一、两条手臂作纪念。
……一、两条……但我只有两条手臂……
那么,不够的部分就用脚代替?
脚……大概吧。可是,缺手缺脚的,就上不了鲔鱼船了。
那么,是内脏吗……
很痛吧。啊,一定会痛得昏死过去。
太可怕了,把人折磨到死。
……………………啊…………………………………………好无聊。
只能乖乖地等死吗?
他努力试着让自己满怀希望,结果反而更加绝望。
那么,只能做好心理准备了。就像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无辜被关的主角,即使受到严刑拷打,还是咬牙撑着,最后逃出生天——如果也有这样的奇迹发生就好了。
在他的人生当中,奇迹这个单字从来没发挥它的功效。
不过,他也活了二十五个年头了。如果还有未来的话(虽然他现在命在旦夕。希望还有未来),他的人生还很长,这期间说不定会发生奇迹。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时刻。
既然如此,就先作好心理准备,等待奇迹。
他下定决心了。
不过……
什么事也没发生……奇迹并没有降临……
一到紧要关头,总是事与愿违。这也是他二十五年的人生中最清楚不过的事了。像这样子——
厚重的金属门「锵」地一声,打开了。
他感到有人。
虽然双眼被蒙住,还是可以感到微弱的光线透过来。不过,门立刻又「锵」地一声关了起来。即使如此,还是感觉有人在里面。
脚步声「嗒嗒嗒」地接近。
他不禁咽了口唾沫。
方才的决心简单地就被推翻了。
完、完、完、完蛋了!
来、来了!要来杀我了!
我死定了!
或者,要押我上鲔鱼船?
是近海渔业?还是远洋渔业?
哇!我租的影片还没还啊!糟了,过期要罚钱!啊!黄色书刊也没收起来!
天马行空地想些有的没的。
感觉有人走到旁边。好像有人蹲了下来的声音,然后,「啪」地一声,突然有只手摸了他的身体一下。
瞬间,他全身僵硬,缩成一团。脸色发青,直冒冷汗。
虽然自己做了许多蠢事,但还是有令人开心的事。乐团好不容易才刚上轨道,人生却发生危机。
「——要帮忙吗?」一个声音说。
「唔唔唔?」
「你要帮忙吗?」
「唔唔唔——?」
「再这么下去,可能会拿你去喂猪喔?我刚刚已经说了。」
「唔唔——?」
「怎么样?要帮忙吗?」
「嗯唔—〡!」他反射地回答。当然,他的嘴巴被胶带贴住,只好用力地拼命点头,表示「YES」。
不过——
「那么,你能听听人家的请求吗?」
「唔唔唔!…………唔?」
他狂点着头,但脑子里不禁浮上一个问号。
咦?
——人家?
女人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很年轻?
他终于发现了。
女人?一个人?
不过,不能大意。或许这女人的背后有十几个彪形大汉在一旁待命。她是头头的可能性也很大。
不过,他立即明白自己想太多了。
「啊,你那样子很难讲话吧?」
「嗯?」
她毫不在意他的身体抖动了一下,随手就将他嘴上的胶带扯掉。
接着——
「这个也是……」
说话的同时,动手解开蒙住他眼睛的布条。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重获光明。此时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眼前的女人,而是耀眼的光线。
光线太刺眼了,让他不禁转过头去。看到这个情形,女人对他说:
「啊,抱歉、抱歉。」
暂时把发光的——手机阖上。
「习惯了吗?」
在他回答之前,她又把手机打开。液晶荧幕亮了起来,模糊地照亮四周。虽然只是液晶的光线,在黑暗中也显得十分明亮。他终于能够清楚地辨识四周的情形和女子的真正面貌。
房间里,只有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长发女高中生。
他感到有点气馁。
女孩蹲着,不知何故微笑地盯着他的脸。
「哦,长得很帅嘛。」
女孩用轻浮的语气说着˙
她的笑容却很恐怖。因为手机的灯光往上照着她的脸,所以看起来很可怕。可怕好几百倍。
「啊啊啊,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要——杀——我————」
「嘘!安静!」女孩简单地说,完全不理会他的不安、困惑和恐惧。「我帮你逃出去。」
「嗯、嗯!」
「但是,你要把我——杀了。」
「喔……………………………………………………嗯………………………………?啊?」
他不懂她的意思。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开着方向盘在左边的高级进口车。他的怀里,同样地放着一把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摸过的沉甸甸的自动手枪。
不过——
实在搞不懂!
为什么我要开着进口车?
为什么还带着一把枪?
为什么旁边还坐着一位看起来很正点的女孩子。
从那时候起——
他从暗室逃了出来。
「这边、这边——」那女高中生说着,就抓着他的手堂而皇之地往前走,并不是偷偷摸摸地专挑大楼的小通道走。她说:「现在大家好像在开会的样子,所以不要紧。」
她为什么知道这种事?她又是谁?不过,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
他是被关在这栋大楼五楼的一个房间。大楼本身看起来像是龙蛇杂处的样子,但似乎又不是。那些把他关起来的家伙好像都在六楼。
等电梯到达的时间,实在令人焦急。即使知道这么做没用,还是不停按着电梯的按钮。总之,他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不想上鲔鱼船,也不想被大卸八块卖掉。虽然他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想活下去,平凡地生活。平凡的人生最美好了。
那女孩叫自己「杀死」她,做为帮自己逃生的条件。虽然觉得她在开玩笑,当然还是点头答应了。
因为,他想活下去。如果能够从这里逃出去的话。

生命的可贵,让他立即点了头。
「那个,」
「是、是的。什、什么事?」
有一瞬间,他以为对方发现自己只是敷衍地点头,却不是。
「你会开车吗?」
「开车?」
「对。会吗?」
她从口袋拿出车钥匙给他。
「大致上有驾照,也有摩托车的。」
他说着,发现车钥匙上有高级轿车的标志,不禁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一个女高中生会拥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可是,她说要帮我。
所以,她应该不是坏人。嗯。
他以前常因自己想法太天真而吃足苦头,但还是完全没学到教训。而且,目前的状况也让他没得选择。
不久,电梯终于到达五楼。电梯门还没完全打开,他就一溜烟地跑到里面。女孩则是从容不迫地跟在他后头。那时,他实在很想叫她「快一点」,但还是拼命忍住。她走进电梯的同时,电梯门也刚好关上。
电梯的空间很狭小,让人喘不过气来。女孩不发一语,沉默的气氛让人窒息。从五楼到一楼的短短几十秒的时间,让人觉得很漫长,当电梯门再度打开时,他又和方才一样,不等门全开就冲到外面。
当他走出大楼的大门时,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这里。」女孩从后面跟上来说。
他出了大门就一直呆站原地,她扯住他的衣服,把他硬拉到一辆车子的前面。
他又吓得发抖。
「这、这是……」
那辆车比他所想像的还要高级好几倍,是高级车中数一数二的车种。
为、为什么,这个女高中生会有这么贵重的车子……?
「你干嘛楞在那里?赶快开门啊。」
「哦,好。」
心里觉得不安也没用。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好照办。
开了锁,女孩立刻坐在副驾驶座上。
「你、你——」
他想说对方是不是要他开车,但才开口就说不下去。那辆车的方向盘在左边。女孩当然是从右边坐进去。所以,开车的任务就落在他身上。
因此,只好打鸭子上架啰。自己也不是没坐过进口车。
他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坐进驾驶座,不禁大叫:
「——哇!果然相反耶!」
那还用说。
左方向盘,和国产车不一样。
如果他不是处在这种状况,坐进口车应该会觉得感动、兴奋吧。
「什么?」女孩神情冷静地问道。
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和自己不一样。
左方向盘对她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
说不定她只坐过这种进口车。
真是的,什么跟什么嘛!这个臭丫头……
他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还是把车钥匙插进去,发动引擎。幸好这辆车是自排的。如果是手排的,发动车子的程序更棘手吧。
「那么…出发了。右边没问题,左边也一样……」
他一面规规矩矩地确认开车的顺序,一面踩油门。
几乎没什么反作用力,车子一下子就开出去了。和老家那辆快解体、不时晃动的小货车,大不相同。
车子通过狭小的巷弄,转到大马路上。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认得路。不过,女孩什么话也没说,所以他决定暂时就这样开着。
没多久,女孩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
「啊,对了。这个——」
接着,从上衣的暗袋拿出一把黑色手枪。
「呜哇哇!」他只瞟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支手枪。他的不安立即显示在方向盘上,车子超出车道左右蛇行。
「小、小心!」
女孩尖叫了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因此,拿在左手的手枪刚好对准他的脸。
「对、对、对不起。不会再发生了!」
电影或电视看太多了。他反射性地举起两只手。
「——方向盘。」
「哇啊,好危险!」
女孩冷静的声音,让他慌忙地握好方向盘。
车子紧擦着停在路旁的车子驶过去,才又调正。
「呼…………」
他深深地做了个深呼吸,又斜瞥了她一眼。
她手上果然还拿着枪。
「那、那……那个……是什么……?」
「拿着。」
「什么?我吗?真的假的?」
她没等他的回答,就把手枪塞进他的牛仔裤。
「等、等一下,等一下?」
「出来之前,我就带在身上。不过我拿着它有点奇怪吧,我可是被绑架的人质喔。」
「绑、绑架?谁呀?」
「你啊。」
「我,你,不是……绑架您这个大小姐?」
「难道还有别人吗?」
「没、没有……」
他不得不承认,终于感到自己骑虎难下。
算了,只好伺机逃离这个臭丫头了。想办法在便利商店停一下……
「——抓你的那群人是我的伙伴。」
「……………!」
自己还要被吓几次啊!
这个臭丫头——
「哎呀,我们就是所谓的黑道?」
黑道?你这样问我也——
他已经讲不出话来了。
按理说……谜底应已揭晓。
那么,这个女孩是……黑道大哥的女儿。
他明白了。所以,他们才能从那个地方逃出来。这辆车和这支手枪……
可是,为什么……她要帮我逃走呢?
「你抓我当人质,四处逃亡,不就是绑匪吗?」
你问我是不是,我也……
真是的!
「你想逃也没用。你放我回去,大伙一定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现在大伙大概都在拼命地找你吧|
最后,那些黑道兄弟会在我身上绑上装满水泥的汽油桶,然后把我丢到海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你还不如绑架我,远走他乡。然后,把我——杀了。」
他吓了一跳。
这丫头……说得很认真。她是真心的吗?
尽管如此,这两条路都不好走。即使现在让这女孩下车,自己开车逃走,一旦被那些接到她电话的流氓抓到,一定会当场宰了自己。
那么,如她所愿,杀了她……自己不就变成绑票撕票的杀人犯了吗!
绝对不行!
被警察抓住,也难逃一死。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死路一条!
他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
不过,就这样昏过去的话,肯定会出车祸——还是死!
不行啊!
——听说有死神喔。
——白色的死神。
——你能杀死我吗?
——我这个人。
——请杀了我吧。
——纯白色的死神。
——好吗?
——听说真的有死神喔。
通过绚烂的霓虹灯街道,走着夜路。路面宽度没有多大的变化,但周遭的灯光确实
少很多,他们正逐渐远离尘嚣。
「您是认真的吗?说被我绑架。不久还会被我给杀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女高中生,脱下鞋子盘腿坐在位子上,应付不断打来的电话和简讯,还频频问他问题,真的很忙。
她所说的话,完全不像出自于一个被绑架的人质之口。
我真的要杀了这臭丫头?
怎么办?
——不过,现在只能照她的话做……
时间上,已经开车开了大约两个小时,他也发现了一件事。
首先,这辆进口车太显眼了。
黑色的车身,窗户也贴上隔热纸,是辆很拉风的车子。没人接近还好,相反地每当他们想停车休息一下时,警察好像就会立刻走过来的样子。
然后,他终于知道坐在副驾驶座的女孩的名字——末亚。
「你呢?」
对方问他的名字,他刚要说出自己的本名,突然噤口不语。
深呼吸一口气,停了几秒。
「——艾特。」
「什么?」
未亚楞了一下,盯着他的脸。
「艾特?外国名字吗?获慰吐(eito)?不是吧。」
「不是。和你……您大小姐一样的国籍。那不是我的本名。」
「假名吗?」
「嗯,是的。绑匪怎能说出自己的真名。」
「哎,说的也是。虽然你的长相早就被人看到了。」
「哦……」
被人揭疮疤,让他明白不能再曝露更多自己的私事。
自己就暂时当艾特好了。
嗯,就这么办。
「对了,你可以不要用那么奇怪的敬语吗?」
未亚有些疲惫地说。听艾特说的别脚敬语,实在很累人。
艾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用敬语。大概是因对方帮了他一把,所以才用敬语以显示自己的感恩吧。
「可以吗?」
「可以——好烦。」
「啊……嗯。」
能够不用敬语虽然很好,但被人说烦,多少有些受伤。
街灯的光线掠过窗外。
总觉得车内正弥漫着一股不愉快的气氛(艾特个人的感想)。感觉都快窒息了。
什么原因呢?
难道是我说了什么吗?
真难过……
「对了,为什么你要叫『艾特』?」
未亚不知是否听到自己的乞求,这么问。虽然她很讨厌闲聊的样子。
「啊,这个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因为我以前养的小狗叫『小八』。」
「嗯,很普通嘛。」
「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它很可爱,我们家它最爱粘着我了。可是,它在我八岁的时候,却突然不见了。」
「哦。这么说来,艾特是跟八岁的『八』有关啰?」
「唔?啊!不、不是……!」
「才怪。」
未亚看到艾特拼命否认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我都说不是了……」
气氛缓和不少,总算松了口气。然后,他不知怎地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你为什么叫我杀你?」
这句话似乎指出问题的重点,但他只是随口问问,并不觉得它有多重要。
好像从以前就是这样。
在人际关系方面,他远比自己所想的更为心胸开阔。而且,经常是几乎完全打开心扉地与人交往,所以对方很容易进入他的内心。不过,另一方面,即使他没有那种意思,也会不知不觉地进入对方的心房。等他惊觉时,才发现被对方的言语伤得很重或情况变得不可收拾。
当然,这与他容易冲动的个性有关。
虽然他们才讲了几句话,艾特对她就有一种粗略的印象。
未亚的心防似乎很坚固,仿佛上了重重的锁链。
从她的外表来看,似乎也是如此。不过,其实她内心并没有深锁,敲一下,就立即打开了。甚至手一按在门上,门就应声而开,不过……
没有人发现这点。
艾特并不想说教,也不想鸡婆地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想死,就去死好了。
不过,不要把别人牵扯进去。想死,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安安静静地死去吧。不要连累别人。也不要通知任何人。请你一开始就消失。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知道。没什么好伤心的。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一出生,就跟人有关系。人不可能离群索居。总之,死又能怎样?……哎,算了。艾特如此想着。
「『杀死你』这件事,未免太耸动了吧?你不是说真的吧……?」
末亚用手机传着简讯,一脸无聊却泰然地说: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那么,你帮我也……没有理由?」
「是吧?」
才不是吧。我在问你话呢!
「听好,我不是想死,而是想被杀。明白吗?」
——懂才怪。
他没有开口,前面有红灯,于是踩了煞车。车子缓缓减速,在白线前停了下来。
未亚的手机有好几通来电显示。反正又是朋友打来的吧。
「够了!烦死了!」
未亚说着,突然关掉手机的电源,随手把它丢到后座。
「这样好吗?」
「没关系。反正也没人会担心。那些家伙只会偷懒打混。」
她明明很愉快地在打电话和传简讯,却这么说。
「担心?」
「我说我被绑架了。那些家伙连句『担心』的话都没有。」
——也就是说,她那个样子,没人真的相信她有事。
现在成为绑匪的艾特,也不相信未亚是真心叫他「杀了」她。
绿灯了。
艾特踩油门。身体几乎没什么负荷地车子就开始往前跑了。
她说「没什么理由」。
通常都会有吧。
想死或想被杀。
不过,他没碰过这种想自杀或想被杀的人,所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使有原因,他也无法了解他们的心情。
活着并没有多好。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快乐的事。因为,活着有活着的幸福。
虽然每个人幸福的程度有多寡之分。他想活着。所以,也泰然接受它。
「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白色的死神。」
「白色的?死神?」
他侧头思考着突然从未亚口中蹦出来的字眼。
从一个女高中生的嘴里说出来的怪事。而且——
死神是白色的?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死神应该是黑色的吧。
怎么可能是白色的呢!一点儿都不酷。
不知那些在自己手臂上刺上死神刺青图案的乐团友人,有何感想?而且,即使「死神真的是白色的」,也于事无补。
他一想到那个景象,不由得就想笑。
未亚一点儿也不以为意,继续说:「真的有白色的死神,真的。她看起来好像纯白色的花,很虚幻,随时会消失无踪的样子。不过,与她接触,一定会觉得很温馨。」
「哦。这是漫画或哪里的故事吗?」
「才怪。因为,我不久就会被杀。」
未亚戏谑地笑了笑。我才不要杀你呢!
「可是,如果你死了,你的家人会伤心吧?」
「嗯……我不觉得难过啊!」
不,不是问你的感觉……
她的说法,好像这个世界是以她为中心在运转似的。
不过,未亚并不这么认为吧。有这种想法的家伙,也不会开玩笑地拜托像我这样来历不明的人——杀了自己。
反而会不想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要叫我杀了她呢?
无论怎么想——就是想不通。最后,只有她自己知道原因。
「到北方好了。请往北开,看得到大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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